结契者,需以元婴之身相通,以双修之法运转灵气方可成契。
蔺疏虽已入魔,元婴之上覆有魔气,可他仍保有自己的意识,而且他的元婴仍是灵气之体,章温珩不知是否能顺利结契,但尝试了还能有个可能,若是不尝试,那么便连这个机会都得不到。
章温珩用阵法缚住了蔺疏,蔺疏于阵法一道并不精通,只知道有些阵法是与布阵之人息息相关,便不敢强行破开阵法,他哑声道:“章温珩,你究竟想做什么?说什么要同我结契……”
章温珩不言,他摸着蔺疏的唇,耳郭默然地发红,他想着沈绿曾在生辰时送给他的《花间风物》,那本书很厚,书中不止有字,还有许多工笔画。
其实……他并非全然没动过,是看过一点的,不过不多,只一点。
所幸,是够用的。
“章温珩……”
蔺疏的话被他含在唇中。
紫府之中,两个元婴在白光之中交颈相拥。蔺疏元婴身上的黑纹像是激流一般,汹涌地滚动,点点白光从章温珩元婴身上溢出,化作温柔的藤蔓,缠绕在蔺疏的元婴身上。
躁动的黑纹须臾之间被安抚,攀着白光覆上章温珩元婴的脚背,一点一点蔓延至章温珩元婴的腰间。章温珩咬着牙,他虽然曾被魔气侵入过,但不似如今,直接以元婴之体接触魔气,他低声默念着灵气运转的口诀,一边忍受着魔气入/体的剧痛,一边还得分心看着蔺疏的元婴,生怕它在魔气的冲击下,黑纹又加深。
黑暗之中,本该什么都看不清,可不知何时,章温珩和蔺疏周身隐隐泛起一圈光,黑白交汇,像是太极两仪,阴阳和合。
微弱的光点亮章温珩发红的眼尾,他向来将头发束得整整齐齐,今日别在发冠间的,本是蔺疏之前送的玉簪,虽说光秃秃的像根棍子,可他还是爱惜得很。
只是如今,那根玉簪不知去向何处,他的发只能散落在肩上,被他额间滑落的汗濡湿,顺着他嫣红的唇,贴着他的脖颈,喉结上的痣掩在杂乱的发丝间,像被汗浸得更加红艳。
“有些咸。”
章温珩没听清蔺疏在说些什么。
紫府之中,蔺疏元婴身上的黑纹勾勒出一圈白色的光边,而章温珩元婴身上的黑纹已经褪去,唯有锁骨上方落下了一枚黑色的印记,里面隐隐透出一点白光。
原本端坐在两侧的元婴,此时结契完亲昵地靠在了一起,灵气缓慢流转,原本枯竭的紫府慢慢充盈。
而章温珩累极了,他靠在蔺疏的怀里,脑子里乱糟糟的,可隐秘的角落里,却有一点欣喜,似春日嫩芽怯生生地舒展。
他同蔺疏结契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总是和这个人结了契,仙门里的结契同凡间的婚约并无不同,从今日起,蔺疏再也甩不开他了。
他看着蔺疏的脸,上面的黑纹已经爬满了整张面孔,双目中的红光倒是淡了些许,只是此时有些无神,甚至他还能从中读出一点无措的意味。
章温珩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他嘶了一声,果不其然,蔺疏立即低头看他,可看了一眼,又转过头。
蔺疏硬邦邦道:“无碍罢?”
章温珩不知凡间夫妻成婚后第一日是如何,但总归不可能第一句话就这么三个字罢?
他有些恼,便又嘶了一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挺有碍的。”
“既知有碍,你为什么……”蔺疏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章温珩见他沉默许久,即使身上有些疼,但还是忍不住想鼓掌,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蔺疏哑口无言的样子,一想到蔺疏之前出了幻境之后将他抛下,心里就更解气了。
可他看蔺疏更加无措,伸手想聚点灵气为他治伤,可手中掐诀许久,引来的只是魔气时,又有些心疼。
唉。
他只好昧着良心道:“逗你的,我无碍。”
结果蔺疏点了点头,一副不疑有他的模样。
章温珩又有些气,他道:“你便信了?”
蔺疏皱了皱眉,问:“你不让我信么?”
章温珩:……
他不该心疼的!
章温珩质问道:“不是,蔺疏,我记得你那心魔也不是那么清白罢?还有上次分别的时候,你也对我动手动脚的罢?你这些年不可能一点这些书啊图的都没看过罢?”
蔺疏沉默了片刻,又片刻。
章温珩戳了戳蔺疏的胸肌,问:“不说话?”
蔺疏有些无奈,捉住章温珩的手道:“我若说看过,你也要生气,我若说没看过,你肯定会说不信,你挑个我能说的回答,我照着你的话说行罢?”
这便学聪明了?
章温珩正想别的法子再逗他,可下一刻,温热的手掌便贴上他酸痛的腰,轻轻地揉着按着。
“能好些么?”
蔺疏用不了灵气,也不能用魔气,便将自己的手当做暖炉,为他活血推按。
他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静静地趴在蔺疏的肩上。
想到儿时被责罚,也是蔺疏夜里为他送药,蔺疏正学武,掌心磨了茧,硌得他伤处有些疼,蔺疏一边嫌他麻烦,一边又不耐烦地找来汗巾包着自己的手,为他搓药。
“蔺疏,你为何将我给你的佩剑取名为令安呢?”
章温珩喃喃低语,蔺疏的动作顿了顿,却不回答。
“蔺疏,你为何一直藏着我的表字,不告诉我呢?”
摁在他腰间的手重了重,他龇牙咧嘴地笑了笑,又问道:“你的表字又是什么?”
沉默许久的嘴终于开了口:“不言。”
章温珩愣了愣,却没想到蔺疏的表字竟是这两个字。
疏者,通也,为苍生请命,无所不言。
章温珩道:“铮叔他……”
“并非你所想,父亲说的不言,是告诉我,是非功过,不需言说。”往事已去,故人已逝,可仇人仍在,蔺疏低声道:“当年父亲弹劾虞脩,虞脩言语挑唆,使父亲当众同他吵了一架,父亲以下犯上,被停职在家好几个月。后来……”
“我本以为是虞脩报复,可后来细想,他怕是一开始就已经盯上了蔺家,只是不知他为何会知道蔺家祖上有魔修功法,连我也是误打误撞入了洞府之后才发现……”
蔺疏的语气渐渐低下去,章温珩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如今找到虞脩了么?”
蔺疏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一路寻着幻境中的魔气而去,可除了一堆被他屠戮的仙门之外,就连黑气皮囊也找不见一副,想来他是利用幻境躲了起来。”
也不知虞脩究竟是从何处学来这些布阵的本事,竟能做出这么多精妙的幻境,刚刚那个假蔺疏想来也是虞脩手下之人,才能用幻境将他的神魂困在此处。
章温珩问:“那你怎么会到这个幻境中来?”
“我的元婴在你紫府之中,有时与你元婴相触,能感知你一二。”蔺疏道:“我本在炼化……本在修行,感应到你元婴中有魔气,便顺着魔气追了过来,不过此时我只有神魂在此。”
听到炼化二字,章温珩不由得想起蔺疏脸上遍布的黑纹,不知蔺疏这段时日吸纳了多少魔气……
他想伸手去探蔺疏的紫府,却被蔺疏捉住手,他急声道:“便是你要吸纳魔气以助修行,也不至于这般求速,慢慢炼化、徐徐图之也未尝不可!我如今向伏筠学了布阵之术,待我研究出虞脩幻境如何破解,我们就能找到他了,所以、所以你能不能……”
“能不能再等等我?”
若是还能有时间,他一定能想出更妥帖的法子。
但蔺疏如他所料,没有答应,他只是沉默地撇过头,哑声道:“那魔气游荡在世间,终究也是祸害。”
章温珩猛地抬头,蔺疏吸纳魔气,并非只是为了修行复仇,而是、而是为了不让那魔气祸害到别人……
无论是否入魔,无论被这世间如何残忍地对待,蔺疏仍是多年前,那个捧着诗文行走在春光之中,愿为苍生请命的少年郎。
太傻了。
为何这般傻啊。
章温珩深吸一口气:“蔺疏,从小到大,我的书是跟着你读的,道义也是从你所学。但我学问不如你,为天下苍生之心亦不如你,甚至修行至今,也多是在随波逐流。”
“你的道心,在苍生。而我的道心,在你。”
蔺疏下意识地皱眉,想拒绝道:“章温珩,你不必如此……”
可章温珩却瞪着他:“我跟你结了道侣契,你再想用各种理由把我甩开,我保证拉着你的元婴马上入魔,等你也彻底入魔了,我们就一起为祸苍生罢!”
蔺疏又闭上了嘴。
章温珩自然不会这么做,他辛辛苦苦地同蔺疏结契,就是为了他的筹谋。
他已做好了取舍。
“先把办法从此处离开罢,蔺疏,你现在还能感受到这幻境中的魔气么?如果能的话,给我指个方向,我过去推演个阵法方位。”
蔺疏闭着嘴。
“蔺疏?”
蔺疏还是不应他。
不是,铮叔取的表字是不言没错,但不是说时时刻刻都不说话罢?
章温珩抬眼看向蔺疏,有些恼道:“同你玩笑罢了,又不会真的……”
他话未来得及说完。
紫府处,蔺疏的元婴忽然不耐地躁动,而身侧的蔺疏垂眸不动,可原本漆黑的双眸里眸光渐渐泛红。
双修后,他的灵气流转到蔺疏的神魂之中,应当能暂时遏制住他的魔气才对,为何蔺疏的魔气会忽然加重?!
章温珩无暇思索,当即运转灵气,以自身元婴压制,可魔气与灵气相冲让他痛得扶额:“蔺疏……”
一瞬之间,幻境好似被人生生撕裂,像是一卷被扯开的书页,将二人猛地隔开。
章温珩伸手欲将蔺疏拉至身侧,可蔺疏却被那裂开的幻境整个裹住,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声音在喉间低吼:“虞脩、魔气……”
黑暗袭来,章温珩跪倒在地,掌下是冰冷的石板,凸起的石块硌得他掌心生疼。
这是何处?
幻境将他和蔺疏扔了出来,用意为何?蔺疏又被那幻境带去了何处?是不是那假蔺疏做的?
种种问题纷涌而至,可他却脑子里却如同浆糊一般,魔气幻境易惑人心智、乱人记忆,他撑过脑袋传来的要命的眩晕感,使劲晃了晃头,断断续续的记忆渐渐回笼,慢慢串成一条线。
是钟俨忽然到他屋里,将他和昙袖打伤……然后、然后便是魔气袭击他。
那钟俨为何会被魔气附身?钟俨现在在何处?
章温珩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致渐渐变得清晰,可不等他细看,耳边忽然落下一道惊雷般的怒喝。
是伏筠的声音。
“章温珩,你为何会在陛下房中!”
蔺疏取表字。
蔺铮:是非功过,不需言说。
蔺疏点头。
蔺铮:老婆骂人,记得闭嘴。
蔺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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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