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这已经是第二十五个仙门了,何时出发去北方呢?”
章温珩看了眼日头,见日垂西山,天色薄暮,便打算直接启程,等到了北方,可以不去仙门,先找一间客栈落脚,这样他也好趁着夜色去往蔺如雍的洞府。
定安府六人自然没有异议。
宿安北方多山脉,人烟稀少,章温珩等人悬空找了找,才找到一座城镇。
这几日他们都游走在仙门之中,还是第一次在寻常客栈中住宿,几人围桌用饭,恰好听到邻桌的几个百姓正在谈论仙门之事。
“我老家的伯父,有一个儿子,前年入了博风山,那可是咱北方数一数二的大仙门,厉害得很。可前些日子,他儿子不知怎的从博风山回来,说近来仙门不安全,要先避一避,你说这修仙问道能有什么不安全,怕不是他懒散被赶回来了罢!”
“也不一定,我有个兄长是在锦花城开杂货铺的,上个月回来,说定安府到锦花城不知道找谁,可折腾了半天,那城里的太守也没出来接见,后来定安府就把锦花城封了。”
“定安府封城?那这仙门之中必然出了什么事情!”
“诶,若真有什么事情,又与我们这等凡人有何关系!”
一语落罢,众人哄堂大笑。
定安府一名弟子闻言有些气愤,同身旁的师兄小声地埋怨道:“若是那魔气为祸人间,看他们还会不会觉得与他们无关!我们大老远地四处奔波,他们倒自在悠然得很!”
那师兄斥责了他几句,可另几名弟子却不发一言,神情之中也有一些不忿。
章温珩叹了一口气,给他们一人斟了杯茶,想让他们饮下降降火,但那名弟子还是忍不住道:“府主为了魔气一事,日日操劳,我们都看到眼里,还有这几日,师兄每次想劝说那些仙门出些精锐,可他们只会打哈哈推辞,难不成这魔气便只是我们定安府的事了吗!”
这弟子显然憋屈已久,借着此时将满腹牢骚吐了出来,说完知乎也觉得不妥,连忙向章温珩道歉:“仙君,我只是一时口快,唐突了……”
章温珩摆摆手,叹道:“你说得很对。”
“若是人人都觉得与己无关,那么便无人阻拦魔气之危,到那时便是天下之事,也是人人之危了。”他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来,似在低声呢喃:“天下苍生之事,怎么会与己无关呢……”
见几个弟子沉默,章温珩连忙道:“我一家之言罢了,毕竟确实有人无能为力,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不!仙君说得对!”那名弟子高声激昂道:“我是苍生一人,便是力有不逮,也愿出微薄之力!”
另一人附和道:“对!星火燎原,便加我一捧柴火!”
“我个高,烧得久,也加我一捧!”
几名弟子面色发红、神情飞扬,用少年人稚嫩的口吻说着一腔赤诚,章温珩看着他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黯然。
桌上气氛又重新高涨起来,章温珩扯出抹笑容,借口消食,先行回房。
刚到房门前时,他便听到几名弟子兴高采烈地谈论着。
“对啦对啦!说个高兴的事,昨日我同师姐联系,她说这两日来定安府中的精锐比之前多多了,后来肯定越来越好的!”
“对,明天加把劲,再加一个仙门……”
章温珩笑了笑,进了沉默的房中。
夜风推开窗,十五的月光皎洁,如雪一般落在章温珩身上,他临窗垂头,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浑然不知风雨将至。
是天下苍生。
章温珩将冰冷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紫府之中,蔺疏的元婴微弱地发着光,同他的元婴紧紧地贴在一处。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天下苍生……
他想到伏筠,又想到铮叔。
那年蔺铮在复核地方送审的一桩案件时发现有端倪,上报给上司,可这个案子却被按下。蔺铮不满,几次向上司说明陈情,最终却被上司找了个由头罚了一个月俸禄。
章温珩记得,是因为那个月,荇姨买了大半个月的白菜,人人都吃得面如菜色,昙袖年幼,拉着蔺铮的袖子哭着要吃肉,被荇姨抱了回去。
铮叔无言,沉着脸问蔺疏:“你认为爹做错了吗?”
蔺疏正和他一起洗碗,闻言抬起头,脸上一滴飞溅的水珠滑落,在油腻腻的水盆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爹何错之有?
蔺疏擦了擦手,道:“有大雁闻弦响而落,亦有螳螂以臂挡车之勇,若人人都为大雁,谁为那些人讨回公道呢?天下苍生,不该是一粒尘沙。”
章温珩学问不行,听得一知半解,但铮叔听了这个答案后,难得温和得笑笑,不过笑容没挂一会便散了,因为蔺疏接着又道:“不过我日后若入朝为官,必然会更努力些,爹,心怀苍生也抵不住这样日日啃菜叶子啊。”
后来蔺疏被铮叔狠狠地揍了一顿。
蔺疏是铮叔的长子,一直寄托着铮叔的期望。疏者,通也,铮叔希望蔺疏立于世间,为苍生请命,无所不言。
所以即便蔺疏入魔,他也将元婴交到了章温珩手上,若是他因魔气失控……
蔺疏说了那么多的狠话,说他早就与从前大不相同,说得自己如何如何凶狠,可他还是将他的性命、他守住君子之道的最后一把锁,交给了章温珩。
章温珩仰头望着圆月怔怔出神,若真的到了那样的一天,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应该做什么呢……
夜风吹落灯花,烛火明灭,照得他人影颤动,他长舒一口气,眼中的月光却渐渐黯淡,隐没在黑云之中。
夜已深。
章温珩用神识扫了整个客栈,确定无人会注意到他,才悄悄跃出窗,捏了个悬空诀,悄悄离开了客栈。
御剑而行不过两刻钟,他便找到了蔺如雍的洞府,蔺昙袖跃出储物囊外,挽指掐诀,一道灵气飞过,石壁之上又现出熟悉的光纹,将章温珩和蔺昙袖二人吸了进去。
进了洞府,章温珩直接冲进书房,书架旁的金光闪烁,蔺如雍的身影在金光中浮现,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淡淡道:“怎么又是你?唔,还有我的大重重重……”
章温珩飞速打断蔺如雍的寒暄,心急地问:“前辈,你之前给蔺疏修炼的功法有在此处吗?能否找出借我翻阅一二?”
蔺如雍唔了一声,摊手道:“给了我的大重重重……孙子了,就那么一本。”
果然,蔺疏不可能会将功法放在洞府之内。
章温珩还在想能问些什么,蔺昙袖忽然道:“哥之前在这修炼,说不定会将功法放在屋里,我且去找找看,珩哥你若问出些别的什么,记得叫我过来。”
章温珩点点头。
蔺昙袖走后,他望着满满的书架苦思,若将这些书全部翻完,时间太久,根本来不及。蔺疏血怨之气深重,上次的法子也用不得了,只能看看能不能从蔺如雍的功法上……
章温珩忽然睁大了眼,这功法是蔺如雍的,那蔺如雍的自传上会不会有些眉目呢?
他急忙让蔺如雍将那本自传找给他,拿到书后,他迫不及待地翻看,书册很薄,前面记载了蔺如雍说自己如何天赋异禀,修为一日千里,在仙门之中败了数千人,翻到后面,终于找到他自创功法的一些零散言语。
——此功法虽妙,魔修修行之奇速,灵修修行之平稳都可兼得,不过若魔气失控会如何呢?我尝试着修行时只吸纳魔气,结果没把握好分寸,很长一段时间我意识不清,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是被蓁娘抽醒的……她说我险些入魔,怪不得我意识不清的时候总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耳语,偶尔还有血腥幻象在我眼前晃荡,不过都没蓁娘可怕……嘶,又被她抽了。
——据此我猜测,魔修平日修行随性,心魔本就存于紫府之中,唯有修行突破关隘失败时,才会被心魔所弑。而灵修问心求道,日日打磨本心,以斩破心魔为修行。既如此,那我这功法若是灵气压过魔气估计还好,也就修行变慢,若是求速成,让魔气压过灵气,估摸着就相当于日日清醒地在心魔之中挣扎,若是魔气彻底失控,那就是在心魔之中沉沦,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魔修直接被心魔杀了还惨……
章温珩脸色苍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怪不得蔺疏元婴上的黑纹有时会失控,他如今一路跟着黑气追寻虞脩,必然吸纳了更多的黑气……
章温珩抱着书,书架如同庞然大物般将阴影压在他单薄的身影上,他搓了搓指节,心想,不会没有办法的,他一定能找到办法。
“有没有拔除心魔的书?”
蔺如雍翻了几本扔给他。
章温珩飞速翻完,期间蔺昙袖没找到功法,失落地回来,见一地零散书籍,便默不作声地跟着章温珩一同翻了起来。
这些没有能用的。
章温珩又问:“有没有封印魔气的书?”
蔺如雍摊手:“我要那做什么?”
入洞府之前,章温珩取了个沙漏计时,如今沙漏已快见底,他所剩时间不多,若今晚找不到,便只能之后再找时机过来了。
就在此时,蔺如雍忽然从书架中抽出一沓书信,扔在章温珩面前,恹恹道:“这是我在这洞府闭关多年后,赵子霑给我寄的信件,里面有提及封印魔气。”
章温珩心下一喜,连忙拆开信件,翻找起来。
信件往来都是些日常琐事,章温珩翻了十数封后,终于找到了蔺如雍所说的那封信。信长三页,上面所记的,正是千年前伏氏先祖率领众仙门,共同封印魔气的那场大战。
章温珩细细翻看,眉头却渐渐皱起。
——蔺如雍,我不知伏平的阵法是否可行。
接下来的速度可能两三天一章_(:з」∠)_但我一定会努力攒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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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