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楼兰较为难养,雨水重就昏昏沉沉,可艳阳高照,他也同样无精打采。
送走尹宗夏的第二天,阳光过好,他只把坛中妖移出去,将药汁和照料方法托付给了茶水铺老板后,便半掩了门回后堂睡了。
睡到第三天将近正午才醒,慢慢吞吞起床穿衣,嘴里叼着发带翻找他补神的花药膏。
医馆其他药他记得收到了哪里,唯独自己要用的,随手放,总是找不到。
他懵了会儿神,闭眼回想了许久,才想起上次补完心神,就把那药膏扔到了床上。
尹楼兰又到床上翻找,没有。
愣了愣,他跪在地上,朝床底看去,润柔的长发垂坠到身前,遮住了视野。他只好分出手来,先将头发浅浅编了系好,再弯腰里望。
花药膏的小盒子就竖着在床底最里面的墙角处靠着。
尹楼兰试着用手够,差一个手指尖。
他坐在原地愣了会儿,知道自己现在魂魄朦胧,人是清醒的,可身体倦懒着,不机敏。
坐了好久,他扶着床站起身,慢悠悠寻了个采药草的长钩,一点点将那盒花药膏勾了出来。
他这副槐木身本就不是真的,过劳过虑就会伤到魅身,裂开细纹。普通的人和妖不一定瞧得出来,但要是运气不好,再碰到像凌渊公主那般道行高的,他就要露馅了。
所以,忧思过头,身体疲惫时,他就需用花药膏给他自己补槐木魅的神魄。
而这花药膏,看似平平无奇一小盒,还没他半个手掌大,但极其难炼,需取半死不活的千年槐木佐以雷击后的白烟,十五的满月月光晒干磨成粉,再加上琼海鲛油和紫冥渊魔火烧紫菖蒲的灰土一起熬炼。
他捏着这盒小药膏懵懵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要准备再熬制了。
药膏只剩下少半盒,以他这副娇弱身子,差不多也就够撑一年。
尹楼兰原地转了几圈,找到桌子上放着的碗,花药膏不舍得多取,就取了半个指腹大小,放进碗里,烈酒半碗,化开。
尹楼兰倚在药柜前,慢慢将半碗酒喝下,酒气从心口荡开,心脏原本的不适和枯烈感被温温柔柔压了下去,如同月升后,被炙烤一天的大地慢慢冷掉,却还残留着舒服的暖意。
这种属于夜晚但不僵冷的气息流到了他的指尖发梢,顷刻间,他的眼神便清明了许多。
仿佛被人拿开了笼在身上的轻纱罩,神思清明后,外界的声音也清晰传进了耳朵。
隔壁……外面,很热闹,他能听到许多声音,但并非是茶水铺生意兴隆,而是另一侧废弃的裁缝铺忙忙碌碌,叮叮咣咣好似要开张。
尹楼兰移开门板,外面阳光正盛,他眯起眼睛,好奇又迷茫地看过去
还没等他眼睛适应光线,坛中妖就充当起了解说:“睡够了?你猜这小破铺子谁给盘下了?”
尹楼兰想,哪个想不开的要在聆夜城盘铺子做生意。
说起来,这边一排的铺子,都是华京一个老侯爵的,后来改朝换代,老侯爵跟皇室沾亲带故的,血祭之后,子嗣剩下不多了。聆夜城这边是侯爵的旁支和少许家仆打理着,后来在姻亲间多次转手,再后来,就归了本地一个小官员,什么官职,尹楼兰捋不清也没特地记过,就知道原先那个收他三株银的,是昌府的家仆。
再后来,官员调职到了别处,带着一家老小三十余人离开了聆夜城,再无音讯。
至于这排铺子,就再没人来收过租。
茶水铺的老板同他说过,一家子突然无音讯,多半是被魔劫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一些不长脸的邪妖劫的,总之凶多吉少。
不过这年头,纯人族的一家子整整齐齐消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无论妖还是魔,带走一家子人族,只是动动手指头的简单活。这也是如今大户人家都想找妖结亲的原因。
“这铺子,还需要盘吗?”尹楼兰探头去看究竟,虽是一副美人模样,却蹑手蹑脚的,有些鬼鬼祟祟。
他是有些害怕的。
坛中妖让他猜谁盘下了铺子,重点在谁。但他听到的重点,是“盘下”两字。
他忧心是老侯爷还有活着的后人,忽然想起了这聆夜城的产业,前来打理清算,这样的话,他不仅要补上租金,从此以后还要按时交租。
他这医馆,纯粹是开着给自己解闷的,能赚点钱的也就那些持久增力的药……他不贫苦,但积蓄也实在不厚,补了租金,衣服就得少做了,相中的漂亮布匹缎子,也不舍得买了。
“嘿嘿,那当然是……咳,我是说,你懂吧。”坛中妖头上的两片绿叶子飞速旋转,拼命给他使眼色,可惜尹楼兰正在忧心衣服要少做几件,心不在焉中。
“诶!你看我啊,你看我暗示!”坛中妖叫了起来,伸手扯他衣服。
尹楼兰回头。
坛中妖摇头晃脑道:“嘿嘿,从华京来了个英姿勃发的女侯,说她是这铺子真正的主人,过来瞧了店面,说要再把裁缝铺子开起来。”
尹楼兰歪头:“?”
坛中妖说这些话时,挤眉弄眼,分明是有其他意思,但他听不明白。
“你再好好想想?”坛中妖手舞着做了个抱拳向上的拜姿,明示他,“前几日,这女侯来咱医馆瞧过病,美人儿,听懂了吧,懂了吧?别的就不多说了!哎哟,你是不知道我这有多高兴啊!”
坛中妖啪啪拍了胸脯,手指向后努了努,提醒他自己这般说话,都是为了替那位保密。
“诶,你怎么还没懂?你来你来,你别愣着。”坛中妖招呼他。
尹楼兰过来,坛中妖的叶子先手一步,卷住他手腕将他拉近,贼贼笑着悄声道:“外人面前,咱就得这么说,凌渊公主交待我了,哈哈!”
尹楼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绿叶,怔愣许久,说道:“你恢复得还不错。”
“你这什么反应?”坛中妖不满道,“你怎么不兴奋?”
尹楼兰抬头看向正在翻修的裁缝铺,问道:“为什么?”
“你高兴还需要理由?”坛中妖震惊。
“我是问……为什么开裁缝铺。”
“啊,这啊,我来跟你讲。”坛中妖又扯着他讲起了悄悄话。
昨日尹楼兰补眠时,凌渊公主的亲卫就来盘铺子了,盘铺子的是羽弗冬,而过来里里外外检查的是六业。至于盘了做什么,他们似乎也没主意,最后,羽弗冬拍板:“从前是什么生意,如今就还做什么生意吧!”
这之后,凌渊公主现身,与茶水铺的老板攀谈,说自己是华京的女侯,被华京的人族排挤了,来西边清盘家中的产业疗养一阵,没想到仆卫刚到聆夜城就水土不服,找尹医士开了药。
“药到病除,颇感有缘。”她说。
茶水铺老板吼吼哈哈笑了一通,拍手道:“我懂,我懂。”
于是茶水铺老板眼里,这女侯是被流放到了西边,仕途失意,谁知发现聆夜城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竟还有幽谷美人,顿时决定定居聆夜城。
做什么生意不要紧,人家女侯,只是想抱得美人归。
尹楼兰慢慢捋开坛中妖的叶子,坛中妖知道他又要“逃”,连将另一片叶子外加两只手,都黏在了他衣袖上。
“你别走。”坛中妖说,“你知道的,那位来咱这里,肯定不单单是为了你。”
这话让尹楼兰对他刮目相看,扬了扬眉。
坛中妖压低声音道:“那位肯定是有秘密任务在身,但朝廷的事,都大,咱能问吗?不能!我这么聪明,当然知道人家说什么我就应什么,她说是为了追求你来的,那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其余的,咱不能透露半点风声。你也得跟我一样,绝口不提她是谁。”
坛中妖啰嗦了句废话。
尹楼兰:“可以松手了。”
坛中妖嘿嘿放开叶子,又龇牙乐道:“但是,她也确实是相中你了,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你努努力,咱也好等她办完正事,一起到华京去!”
尹楼兰神思郁郁回医馆,躲在柜台后发呆。
不好办了。
正如坛中妖所说,凌渊公主这番动作,是要扎在聆夜城了。
凌渊公主这些年四方除魔,在外的魔和发展起来的势力,基本被她打扫差不多了。现在扎在聆夜城,她的目的,或者说国主的目的,是要彻底剜掉魔域吗?
尹楼兰咬着指尖,心神不宁。
坛中妖说得不错,凌渊公主是为朝廷而来,但留在这里,还把医馆旁边的铺子盘下,也有冲他而来的意思。
第一次见她,尹楼兰就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他怎会不清楚这种目光意味这什么,那目光恨不得要把他衣服一层层剥掉。
该怎么办。远的不说,近期,他要续上花药膏,她身边那个羽弗冬懂医,若是被发现,他该怎么辩解。
怎么想,都是麻烦。
尹楼兰蹙眉,小声骂道:“好色的混蛋。”
有二更!不过可能会晚一点。
男主还是挺喜欢漂亮衣服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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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