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的王妃陈氏,是定国公最小的孙女。
定国公一家是大梁开国功臣的后代,门第尊贵,但子孙们并无所建树,是以位尊而无权,日渐式微。陈氏嫁给陆筠,家中人都道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按道理来说,夫君位高权重,又是位翩翩青年,也没有沾花惹草的恶习,陈氏本该满意。可她总觉得还不够,他们夫妻间好似过于相敬如宾了,总是少一点什么。
陆筠对于情爱一事一向看的很淡,幼年遭逢巨变,又一直寄人篱下,人情冷暖、爱恨情仇已见了太多,所以能好好活着帮助陆策就是他最大的目标。对这位妻子,他有敬重,有关怀,但外表温润,内里冷绝而坚韧的陆筠,对着陆氏生不出更多的情感来。
至于帮助陆策这种目标,陆筠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或是兄弟多年的相扶相助,或是先帝潜移默化的教育,总之他觉得陆策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而然,天经地义。
陆筠心里这再简单不过的目标,看到一干朝臣眼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想你摄政王身居要位、手握重权,皇帝器重,怎么可能一点反心都没有。所以生出无数是非曲折,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陆氏正端着茶点去丈夫的书房。
家中仆人只说来了位贵客,陆氏心中敞亮,能比摄政王还贵重的也只有乾和殿的皇上了。
陆策瞧见陈氏进了书房,目光不自知的冷了几份。
“皇上万福,臣妾来给皇上和王爷送些茶点。”陈氏拿捏好表情,抬头微笑道。
还没等陆筠开口,陆策先开口道:“王妃不必客气,这也不是朕第一次来摄政王府,将茶点放下,便速速退下吧,朕和堂兄还有要事相商。”
陈氏却没有遵旨退下,而是大着胆子道:“皇上、王爷,臣妾此来还有几句话想说。”
陆筠好奇的看她一眼,道:“王妃有何话要说?”
陈氏笑语盈盈的看着他们:“臣妾前几天去宫内给太妃请安,太妃拉着臣妾的手一直说,皇上到了选妃立后的年纪了,让臣妾帮忙相看一番,不知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
先帝薨后,后宫内没有生养的妃子都打发守陵去了,只有陆然之母郑太妃和陆鸣陆琅之母安太妃还住在宫里,陆筠和陆琅交好,所以陈氏口中的太妃是安太妃。
一国之君选妃选后,并不止是家事,更是国事,安太妃照理是说不上话,做不上主的,可在这一事上,有私心的人并不少,谁不想在皇上的枕边人是自己人。安妃受了娘家的嘱托,自然也不例外,但安妃碍于自己不是亲娘,皇上又是那么个别扭性子,是以找了摄政王妃,拜托她来旁敲侧击一番。
陆策闻言一愣,表情立刻些不善,沉声道:“朕还无此心。况且这是礼部的事,王妃僭越了。”
陈氏被驳了面子,自是觉得面红耳赤,坐立难安,但这微妙的气氛,陆筠浑然不觉,只是吩咐陈氏下去准备晚膳。
不过陈氏的所说之事,陆筠还是听进去了,况且他本就认为皇帝确实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皇后人选,至少也该通晓人事。思索片刻,遂开口:“策儿,王妃说的也没大错,你也是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陆策下意识想出口反对,但又好像无可反驳,见陆筠还要开口,陆策急忙出口道:“堂兄先说柔然战况,边关吃紧,朝堂暗涌,这当口我并不想分心别的杂事。”
陆策一顿,见陆筠还是沉思的模样,生怕话题又要绕回去,急急道:“三哥即刻就要出发,我估摸着快马加鞭赶到定国将军驻处五日即可。不过,我想派一个人和三哥同去。”
陆筠吃了一惊:“谁?”
陆策:“兵部右侍郎谢远,我想他与三哥一明一暗,双管齐下。”
陆筠沉思一番,却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策儿,我欲以暗度陈仓,双管齐下去周家毒瘤,你可窥到此计全貌。”
陆策不解的看了看镇定的陆筠:“堂兄,双管可是指探查周故通敌?”
陆筠见他不解,道:“策儿,我且问你,如果你是周相此时最想遮掩的是什么?”
陆策握拳,有些恨恨道:“是通敌,是卖国!”
陆筠点头道:“我所谓的双管齐下,不是明着去调查他和柔然暗通曲款之事,如此一来,周故知道咱们怀疑他,岂不是会消灭证据,让他做下的脏事全都隐匿下来?我说的明招,是放出风声,朝廷将换帅,让他父子二人以为我们揪住的只是他驻守边关多年,而战事无甚进展的错处。他们就不会知道通敌一事早已败露,而是全力制造边关矛盾,显示自己的不可取代性,忙乱、慌张之下最易露出马脚,这才方便了暗处的三郎取证,此乃我说的双管齐下,暗度陈仓,你可明白?”
陆策一双眸子亮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明招换将,实则暗度陈仓,查他叛国,堂兄好计谋!”
陆筠微微冲他一笑,仿佛刚才那盘大棋不是从自己口中出说的一般,淡淡道:“周家父子一旦叛国坐实,周家如大树轰塌,即使不被连根拔起,也是猢狲皆散,不成气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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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祖制,小朝会由各部尚书以上官员参加,三天一次;大朝会由侍郎以上官员参见,五天一次;辅政会议亦是三天一次,日期同小朝会一样。大梁还规定,皇上亲政以前可旁停大小朝会和辅政大臣会议,但只可建言问询,政务多由辅政大臣会议决定,为防止有欺主的现象产生,辅政大臣会议发出的诏令,需加盖皇上御玺,方才生效。
十二月头一个大朝会,兵部右侍郎谢远进言,陈述周故边关镇守不利十大罪状,摄政王表态支持,甚至以周太傅需要避险为由,取消了随后的两次辅政会议,一时间群臣沸腾,大家都道,摄政王怕是要张罗着换帅了。
周府的下人最近很害怕,主人心情不好,动不动就责罚奴仆,连平时最喜欢的十夫人也得了一次骂。
“主上稍安勿躁,陆筠想换帅,我们制造点麻烦,让他没这么容易换帅即可,只要那事不被发现,一切还有余地,此时主上一定要顶住压力,您可是大公子在朝中的靠山,千万不能倒。”一幕僚道。
周抟也明白此时焦急于大局无疑,所以也按下一些暴躁,和心腹们商讨起对策来。
这时,未经任何人通报,一位身着黑袍、头戴斗笠的人突然出现在周抟书房。
众人看他很是尊敬,但目光又是习以为常,并无诧异的神色,看来此人造访周府,参与这种秘密会议已经不是第一次。
来人道:“ 周太傅,据我所知陆筠已经在考虑新帅的人选了,而你们还是坐在这里开些毫无意义的会议吗?”
来人语气不善,周抟难得的挂上了一脸苦笑,道:“您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有一计,尚需您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