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科幻灵异 > 铜钱龛世 > 第102章 糖(九)

铜钱龛世 第102章 糖(九)

作者:木苏里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2-04-18 01:09:01 来源:转码展示1

人世间数十年的光阴说慢是极慢,诸如孤身一人站在山寺中时,每一弹指都像是一生,总也瞧不到尽头。小说但是说快又是极快的,转眼便是白云苍狗,东海扬尘。

大泽寺里的岁月总是这样时快时慢,以至于久了之后,同灯也记不得自己究竟在这里点了多少年的灯,只能通过身上偶尔出现的灾祸和痛楚,来判断时日——

那人病了又很快好了;

那人躲过了一场灾;

那人这一世结束了;

人生在世寿数总是难以说清的,有长有短,同灯替的是灾祸痛楚,而不是寿数。所以那人并非世世长寿,只是即便亡故也是无灾无痛,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一世帝王,一世蜉蝣,一世乞丐,一世沙弥……

盛衰否泰总是交替的,所以那人自帝王之后,每一世的寿数都不长,不过短短百来年,已经几入轮回了。上一世的沙弥终究还是只活了三十余年,死时的病痛虽然全由同灯担了,但也仍是短寿得可惜。

不过这一世,落在那人身上的灾祸病痛似乎少得多了,以至于整整十六年,同灯只替他担过一回大一些的病痛,剩余净是些小事,不足挂齿。

虽说灾祸少了是好事,但另一方面,牵连也跟着少了。

这十六年里,同灯在这大泽寺里呆得快要入了定。若不是玄悯和薛闲时不时会来一趟,他怕是连仙都修了几轮了。

不过这些年,江松山倒是比以前多了点人影。因为自三十多年前黑石滩一战后,太常寺的太卜便知晓了大泽寺之于国师的意义,没过几年,江松山山腰处便多了一间独屋,门匾上盖了朝廷的印,专供守山人落脚。

守山人挑的是有经验的山夫,吃着一点儿薄俸,简简单单守一山太平。

他要做的事倒是不难,就是定时巡山,看着点路过之人,不让寻常人随意登上江松山,毕竟大泽寺内同灯偶尔会替人受灾,若是有人莽莽撞撞地上来,总有被牵连的危险。若是山中忽然忽起雷火,便及时报给衙门,免得再烧一回山。

虽说是多了一个人,但实际上,守山人巡山也只是顺着山腰走,不会冒冒失失地顺着老石阶,去荒废的大泽寺转一圈。所以这守山人和同灯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三十年下来,同灯也没见过他一回,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某年早春,清晨的山间薄雾还未散,一个少年人便背着一个灰布包袱上了山。暮冬遗留的寒气还未全消,山间更是阴湿,这少年人却将袖子挽到了小臂,露出薄而精健的肌肉来。

他皮肤算不上白,一看就是从小干活,在日头下长大的。他头发束得高高的,一丝不苟,筋骨间处处透着力道,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

他是上一任守山人的儿子,现今上山,是来接这守山的职位。

少年在山腰的守山房边停下步子,解下包袱进了门。他将包袱放在里间的床铺上,又扫了一眼屋内的布置,便熟练地收拾了一番,拎起屋里的木桶,背手关上屋门,朝山间深处走去了。

他本意是要去山溪那边打些水来,却在路过一条石阶时停住了脚。

这条石阶他是知道的,沿着它一路往上走,要不了多久就能登上山顶,传说中的鬼寺就在上头。不知为何,少年每回听人说起鬼寺,心里都会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越过数道山影,遥遥望过那座鬼寺,甚至看见过鬼寺里无声亮起的灯火。

但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所住的地方在县城边郊,并不在山头上,怎么也不可能看见那样的场景。况且不知为何,每每想起鬼寺,他总有种不知由来的感慨。

现今他就站在这石阶前,那种莫名的感触更是来得突然。

少年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干干脆脆地抬脚上了石阶。传闻这鬼寺已经荒了数百年了,从未有过人,沉静而孤寂。他越往山顶去,周围便越发安静。

若是寻常人,怕是要觉得有些瘆得慌了,可他却连半点儿怯意也没生,一步三阶地登上了顶。

大泽寺比他想象的要完好得多,但也荒得多。

完好是因为前殿和宝塔几乎看不出有被烧过的痕迹,就连寺门也是好好地伫立着,只是满含风霜。荒则是因为,前些天冬意还未散尽时,下过一场雪,县城里人来人往,积雪倒是早被踩没了,可这山寺里却依然存留着一片茫茫然的白,那种孤寂感便更为深重起来。

寺门半开着,少年在门外略微张望了一下,却并没有看齐全。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想法,鬼使神差地伸手推开了寺门。

吱呀——

寺门发出一声老旧得令人牙酸的声响,门内的一切便毫无遮挡地落进了少年眼里。

少年当即便愣住了,面色微愕地看着某一处,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看见古寺宝殿长而空荡的台阶上,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高而瘦,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在旷寂的茫茫雪色中,显出一种百年孤寂来。

“你是……”少年回神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寺内,站在了台阶下。他抬头看着那道白影,双眉微蹙,疑惑道:“你是谁?怎会在这鬼寺之中?”

那一身白袍的僧人恍然一愣,盯着少年的眉眼,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似是犹疑,“你能看见我?”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一年是癸卯年,距离那沙弥过世整整十七年,距离黑石滩一战整整三十七年,距离同灯圆寂已是百余年之久。

枯坐总有尽时,知己终能重逢。

远处天边几道白光闪过,隆隆闷响顺着天际滚滚而来。这年的第一声雨雷来了,山花烂漫的盛春自然也不远了……

千里之外,徽州府宁阳县内最有名的食肆里一如既往客满为患。

刚布完雨的薛闲和玄悯站在门口,扫量了一眼便进了店。

半个时辰前,薛闲还在江对岸布雨。只是他布完之后略有些犯馋,心血来潮之下想吃“桃脂烧肉”,玄悯对他的要求向来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便乘云千里来到了这家九味居。

薛闲进店时冲玄悯道:“当初我落脚在宁阳县时,见天吃的都是这家的招牌。不过那时候不方便动,都是江世宁那书呆子帮我来买,不知道三十多年过去,那几道菜味道变了不曾。”

玄悯瞥了眼屋外支出的早点摊,“嗯”了一声,“我记得这里。”

“诶?你也来吃过?”薛闲一愣。

“当日我去江家医堂捉你,正是应了这家食肆的堂倌所求。”玄悯淡声解释道。

活了千百年,若是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脑子早就不够用了。薛闲向来只记得有些特别的人或事,就好似他记得当初玄悯是怎样将他从江家医堂偏屋的地上铲起来的,也隐隐记得出门时碰上了衙门的人,却想不起来当初在场的还有哪些杂人了。

被玄悯这么一提,他才有了些依稀的印象,顺口道:“好像是有那么个人,记不大清了。”

这家九味居的小二倒是十分热情,一见两人进店,也不说客满了,只笑脸盈盈地冲他们说九味居一切吃食都能装好了带回去,若是不介意,倒还有两桌客人少,可以合坐。

薛闲和玄悯所住的竹楼同这里怎么着也隔着大江,少说也有近千里,带着食盒上天翻腾一圈那也太不像话了。是以薛闲用眼神向玄悯这讲究人征询了一番,而后大手一挥,冲小二道:“无妨,合坐吧。”

“好嘞!怠慢了二位,咱们老板和老板娘说了,合坐的银钱减半。”小二笑眯眯地领着两人走到一张桌边。

这桌客人确实少,只有一人,生得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模样,但看衣着,至少是个小富人家。

约莫是薛闲记忆中留有印象的书生不算多,熟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看全天下的书生,都觉得有江世宁的影子。

这不,他转头冲玄悯道:“这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像那书呆子。”

又来了……

玄悯颇为无言,捏了捏他的下巴,示意他赶紧坐下别傻站着。

那书生的菜刚上了一样,见他们坐下,颇为友善地冲他们笑了笑,又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份陶罐烧鸡,冲二人道:“坐一桌也是缘分,不妨一起吃。”

他笑起来更有江世宁的影子,薛闲便不认生地同他聊了起来。

这两人旁的不说,在吃上着实所见略同。小二陆陆续续上齐了菜后,两人均是失笑,因为两人点的菜式一模一样。

“当真是有缘了,实不相瞒,在下刚看见二位,就觉得有些面善。”那书生温和地笑了笑,道,“好像见了故人似的。”

薛闲一愣,转而和玄悯对视一眼,又看向那书生,勾着嘴角道:“巧了,我们也觉得你像一位故人,兴许上辈子是旧交呢。”

……

这顿饭吃得薛闲身心愉悦,临走时还给书生留了三张纸符,说是以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即招即到。

直到回到竹楼,薛闲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你看见他的面相了么?”他冲玄悯说道,“这一世是个有福之人,长命百岁。”

玄悯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只点头“嗯”了一声,便捏着他的下巴,封住了他的嘴唇。

黑鸟光是看见吻,便屁滚尿流地跑了,跑得远远的,似乎生怕看见些瞎眼的场景。

两人纠缠至半夜时分,终于平复下来,相依着浅浅入了眠。

浅眠之中最易陷入纷乱的梦境,玄悯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竹楼地下的石室里,薛闲站在他身边,离他近极了,眯着眼说道:“你亏欠我良多,如今我只需要你一点心头血,你给还是不给?”面色冷然之中透着一股邪气,还有一股深沉的恨意。

他闭了闭眼,没有让开,任薛闲埋在他脖颈间,咬透了他的皮肤,吸进去一口血。

薛闲重新站直身体时,带着恨意的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在他素白的脸上显得突兀又刺眼。

玄悯抬起手,想要帮他把那丝血迹擦干净,然而手抬到一半,便被身边的人碰了一下。

“做梦了?”有人低声问了他一句。

玄悯倏然睁开眼,就见梦中之人正支着头看他,梦中的邪气和恨意全然不再,甚至嘴角还抿着一抹笑。

他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反应过来,自己又梦见曾经的心魔了。

这心魔自从黑石滩一战后,始终跟着他,时不时便会在他心防不慎是冒出头来,打坐时有之,调养时有之,小憩时亦有之,约莫是一种深重的后怕。

不过三十多年过去,这心魔终究是出现得越来越少了,近几年更是只有寥寥数次,兴许再过上一两年,就真的再也不会梦见了。他像是一个后知后觉之人,花了如此久的时间,终于要从那些放不下的愧疚和惦念中走出来了。

只是因为身边之人始终都在,何其有幸。

玄悯深黑的眸子静静地看了薛闲片刻,倏然翻身压了过去,落在薛闲唇间的吻有些重,又满是缱绻。

薛闲一边回应一边没好气道:“你还想几天出不了门么……”

这一缠便又是许久。

胡天黑地的酣战之后,薛闲懒懒散散地靠在玄悯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漫不经心道:“我越来越觉着,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都是装的,我只是多提了旁人几句而已,你就这么磨我,半天不给个痛快……”

他声音里还带着一股子饱尝情·欲的哑意,说着抱怨的话,面上却只见闲散和酣足,可见只是动动嘴皮子逗逗人而已。

花了三十多年才认清这一点,这也着实是个人才了。

屋外躲灾的黑鸟崽子听不见二人动静,便又鬼鬼祟祟来冒了个头,落在窗边时刚巧听见薛闲这句话,当即觉得自己鸟眼瞎了鸟耳聋了,冲屋里的人活灵活现地啐了一口。

原本还懒懒散散的薛闲当即来了精神,抬手一指那黑鸟崽子,没好气道:“胆子肥了,敢啐人了,你再来一声试试,保管今晚吃上烤鸟肉。”

黑鸟:“啐!”

而后忙不迭吱哇叫着滚远了,仿佛慢一步就要没命似的。

薛闲:“……”

玄悯倚墙而坐,安安静静地看着某人一本正经地同鸟吵了一回架。

于是薛闲一回头,就看见了玄悯一弯便收的嘴角。

他当即一愣,“你方才是不是憋不住笑了?”

玄悯面色淡然,八风不动:“不曾。”

薛闲瞪了他一会儿,“我看见了!”

玄悯依然八风不动:“看错了。”

薛闲:“……再笑一个?”

玄悯一声不吭帮薛闲把衣服拉好,面色平静地下了床,收拾了一番,又转头问薛闲:“去大泽寺么?”

“去个鬼!你先笑一个。”薛闲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下床动起手脚来,正闹着,那逃命去的黑鸟崽子又回来了。

这次带回来了一只信鸽,鸽子腿上一如既往绑着太常寺的来信。

玄悯展开薄纸,细细看了一遍。

薛闲凑过去,问道:“又出事了?”

这些年玄悯有意将国师这个职位从朝堂中淡化出来,毕竟过于依赖一人之力,总是不妥当的。更何况真想救世,不一定非要有如此虚位。

太常寺的来信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频繁了,这一次只是太卜算了今年凶吉,例行公事报给他而已。

玄悯合上薄纸,淡声冲薛闲道:“无事,又是个丰年。”

在这熙熙尘世间,所求不过如此,债必偿,恩必报,诺必践,情必守。

风调雨顺,山河长安。

此生便算是了无遗憾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