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却根本不待他反应, 直接跑到他面前:“你为何要让他们去找阿宥?”
陆唯时皱眉,淡然道:“佛祖降罚,他们要去找阿宥讨回公道, 我又如何能拦得住?”
“我都看到了,你主动给他们提的阿宥!”赵昭神色很冷:“让他抄写佛经也是你举荐的他?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专门想害他?”
“又说疯话呢?”陆唯时哭笑不得, 主动去牵赵昭的手:“连地震都能算出来?你呀, 也真是看得起我。maixi9”
陆茗认识钦天监的官员,能约莫算出太后礼佛前后正是地震之时,他们自然和太后商讨了礼佛时间, 力求礼佛在先, 地震在后,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发生在同一天……
不过这倒是更合了陆唯时的心思。
他去牵手, 赵昭却执意把手背在身后,陆唯时挑眉去看他, 发现少年眸中水雾弥漫,满脸委屈倔强。
陆唯时知晓赵昭眼里都是自己,也看多了赵昭依从的模样,还第一次看到他这神色,心下叹口气, 握住他背在身后的手, 声音低沉:“为个外人给我置气?很值当么?”
赵昭许久没有说话, 迟疑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把思索良久的话说出来:“那夜你去牢房, 为何要把我单独叫出来,还陪我一夜?”
陆唯时一怔,抓着赵昭的手戏谑道:“你不清楚?还非要我再把心意说给你听?”
这话很是暧昧, 听得赵昭心里直发痒,但他没被糊弄住,片刻整理好表情道:“可是那一夜,同窗们都在牢里不成了,事后查案,也是因为你……因为你送的那株草。”
一提此事,陆唯时的笑开始凝在脸上:“是啊,出此意外,事后我也很是忏悔悲痛,你如今提此事又是为何?”
赵昭看着陆唯时淡然的脸庞,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唯时哥哥如松如月般皎洁清雅,如今看着,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发憷恐惧,吞咽着口水道:“当时……你知道那金钱草有毒么?”
陆唯时没回答,定定看着他,蓦然道:“你是怀疑我?”
赵昭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陆唯时一声轻笑道:“知道又如何?”
他这是算承认了吗?……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终于得到答案,赵昭没有解脱之感,却觉得心重重的往下一跌。
“为什么?”赵昭不晓得身边怎么会出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艰难道:“那些都是我们的同窗,甚至和你很是交好……”
陆唯时轻轻拥住赵昭肩膀,顾左右而言他:“当日我去了兵马司,看到你身上也有伤,便想着叫你出来。”
“我不愿伤你。”陆唯时想去拢赵昭的头发:“你要明白,若是我当日不叫你出来,齐宥也许根本不会怀疑到我身上,又怎么会有之后的事?”
赵昭脸一偏,躲开了陆唯时的触碰。
他想要和眼前之人决裂,冷冷的说出再也不要见面,可想起那日在牢中,他叫自己出来的模样,竟然在凛冽寒意中感到一丝……温暖。
自己在他心中,终究和常人是不同的吧。
他虽然完全不能理解陆唯时的逻辑,只是……想要声讨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本就是你害人在先……”
“那谁是你心中的良善之人?”陆唯时发出一声嗤嘲,步步紧逼:“陛下此举,是要废黜世家,扶持平民子弟,说到底还不是看我父亲和众官员碍眼,为了专权?我不还击,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
“还有齐宥,你真以为他和你一般什么都不懂?从始至终,天真的只有你一个,齐宥他是要帮雍炽,帮他爹和齐家谋划,他不可能一夜之间明白金钱草一事吧?也许他早就知晓我要做何事,只是不动声色罢了,他远比你想的可怕。”
“你不了解阿宥。”赵昭转过头:“他向我问起你送了些什么,我告诉他之后,他一刻不停去了兵马司……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无所不用其极,你……你真的不该害他们的性命。”
陆唯时看向他,双眸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是,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乱了方寸。”
“我本不是良善之人,但是……”陆唯时突然变得温柔,用手指轻拂赵昭的耳垂:“你是我的例外。”
赵昭心一颤。
陆唯时放下手,忽然叹口气,低低道:“有时候我挺羡慕陛下的。”
“我们说他是暴君也好,说他滥杀无辜也罢。”陆唯时语气中透露着怅惘:“不论如何,齐宥都会执拗的站在陛下那头,和他共担风雨。”
“我也想要我的齐宥。”陆唯时看向他,嗓音很是蛊惑:“你会和我站在一处的,对吗?”
赵昭仰头看他,久久没回答。
他向来并不是口舌伶俐之人,和魏九朝齐宥在一起,只有被损的份儿,如今被陆唯时抢白几句,头脑又乱了:“我……”
“我最近……真的很难受憋闷。”陆唯时难得的流露出一丝脆弱:“案子查清了,陛下和齐宥借此事离间了我父亲和那些官员之间的感情,那些人如今都不来我家了。”
赵昭本想回他一句自作自受,但犹豫了半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发生再多事,我对你都不会变。”陆唯时捏捏他手心,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赵昭眼尾:“我从没对旁人说过实情,对你和盘托出,是我怕你太过良善,会被人骗了。”
赵昭心思纷乱,木然的点点头:“嗯……”
“我知晓你看我可怕,但齐宥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陆唯时贴近赵昭,如宠溺般嘱咐:“昭昭,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要来找我拿主意。”
赵昭如傀儡般呆呆的走出陆府,从陆府走回家的路,他已经走了几百次,这次却心不在焉的走错了,完全不辨方向的在街上游荡。
“怎么走路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匆忙间撞到他身上:“在街上晃悠能靠靠边儿么?”
赵昭忙赔不是道:“得罪了。”
他看看周遭,发现不少人气势汹汹,手里提着篮筐,很是凶恶,忙拽住那男子问道:“这些人是要去哪儿的?”
“你还不知道?”男子冷冷道:“自然是去齐家!他是京城的灾星,这次地震就是因为他,我们自然要去把他赶走,为京除害!”
说罢气势汹汹大步朝前走去。
赵昭心里一抖,忙要上前阻拦,结果刚迈出一步,又忙止住脚步。
他脑袋晕晕沉沉的,陆唯时和齐宥之间的事,他此刻……并不想参与。
再说,齐宥又陛下护着,自己过去又能有何用呢?
拖着夕阳照射下长而寂寥的影子,赵昭一个人往反方向走去。
齐府门前已经乱成一团,刚从陆唯时处出来的难民群情激愤,围在齐府门口,朝门口投掷菜叶。
守门的小厮也被激怒,推搡着人群道:“这是朝廷命官的宅院,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赶紧离开!”
那些人却是什么都不怕的架势:“朝廷命官?朝廷命官就能不顾我们死活?齐家有灾星,他一日不出京城,我们一日不罢休!”
“对!”有男子振臂一呼:“即使陛下知道了,想必也会给我们做主!他一抄佛经就地震,日后入了朝堂,我们还活不活?”
“你可真会甩锅。”魏九朝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上去拉住人衣领,把人拖到人前:“抄佛经和地震之间有个屁关系?你今儿给我把话说清楚!”
“自然是上天降罚!”那人也毫不示弱:“灾星抄写佛经激怒佛祖,佛祖才会降下惩罚,要不你说,为何如此凑巧?”
“你再说灾星两个字试试?”魏九朝危险的眯起眼:“知不知道小爷把好几个人的脑壳敲傻过?”
“不过我看你这脑子不用我动手,已经傻得不轻了,”魏九朝冷冷扫视有些胆怯的男子:“以后你他妈闭嘴,不许再说那两个字,听见了?”
那人被魏九朝的目光震摄,不由得倒退几步,显出几分懦弱。
“我就说他是灾星!”旁边立刻有人群搭腔:“京城地震,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们还怕他不成?”
“南城的山崖塌陷,这是上天示警!”
“把灾星赶出京城!”
孩子的哭喊声和大人们愤怒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逼得魏九朝不由得步步后退。
恰在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足以压制这些喧嚣:““谁敢说他是灾星?你们是在质疑朕的旨意么?”
众人一怔,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一青年负手立在人群后,容颜俊美,眸色森寒。
他们回味着方才听到的话,一时间不敢动作。
唯有魏九朝不见外的招招手,一脸喜色的喊道:“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