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宥回头, 看到魏九朝小跑过来,额发凌乱,额头满是薄汗。jiujiuzuowen
齐宥眸中闪过惊讶:“九朝?”
“我看你离席,过了片刻也溜出来了。”魏九朝笑笑解释道:“你的信……我也看了, 总要来送你一程。”
闪电划破夜幕, 天边响起闷雷, 一场大雨正在逼近。
不远处, 依稀传来士兵搜查过往人员的盘问声。
萧朗吟沉吟片刻道:“此刻处处在搜查刺客, 你们太令人怀疑。身上还有地图和那封信, 怎么都说不清楚。”
“我们顺着这条小道从北门进。”齐宥拉住魏九朝道:“运送冰车的沛生认识我兄长,会帮我忙的。”
萧朗吟沉思半晌, 终究妥协, 把手中的灯笼递给他:“拿盏灯引路,一切小心。”
齐宥接过,道谢之后和魏九朝一起离去。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尽头, 萧朗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黑夜中大雨落下, 肆虐抽打摇晃的树梢枝桠。
雍炽满身冷戾,立在出东门后的阶下, 冯太监摇摇晃晃为他举伞,被气场震慑, 不敢太过接近。几名侍卫手扶刀柄站在周遭, 雨滴顺着眉骨落下, 如夜幕中伺机而动的猎手。
雍炽望向雨幕,目光愈发冰冷。
他本可以让蒋辰派人在此地守护,直接抓齐宥回去。
但他执意要来。
他想亲眼看到齐宥走出行宫离开自己的模样。
会慌慌张张?还是游刃有余?
知道自己逃不掉之后,又该是何种心情?
雍炽冷冷想, 他要将这幕场景牢牢印刻在脑海中,好让自己少点怜悯。
烈酒,暴雨,肩膀上的箭伤隐隐作痛,胃亦在叫嚣。
雨滴拍打屋檐,齐宥带笑的嗓音在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响起:“自己找疼就是傻子。”
雍炽自嘲的翘起唇角,沉沉眸色和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他何尝不是傻子?
放着大殿的娇艳如花的歌女不看,忍着伤痛跑到冷雨中抓人。
雍炽冷声道:“东西都备好了?”
“备……备好了。皆是精通此道之人寻来的。”冯太监忧心道:“都安置在寝殿了。”
床上整治人的法子说来也多,燮州远离京城,花样却丝毫不少,鞭子细烛锁链……虽说是在床上助情用,但单拎出来,每一样都让人害怕。
冯太监不忍心,小声劝道:“也不知小公子能不能受得住……”
“受不住就多受几次。”大雨如注,雍炽的神色愈发冰冷:“朕又不会心疼!”
冯太监张张口,只能闭上嘴巴。
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去,远处依然没有出现齐宥的身影。
查看情况的侍卫回来报信,也说从此处到东门沿程都未发现公子。
雍炽皱起眉头:“派去跟随他的人呢?”
“也和属下失去了联系,似乎刚出东门不久就失踪了!”
闪电劈开夜幕,雍炽瞳孔倏然收紧。
通往北门的路平坦开阔,平日里为行宫运送吃食什物,此时一路无人,齐宥和魏九朝并肩走着。
两人沉默走了半晌,魏九朝突然叹口气:“你根本没下定决心逃跑。”
“我下定决心的。”齐宥张张嘴:“我拿到了证据,事出紧急,总不能坐视不理。”
“那还是没放下。陛下是个不留情面的人,若是旁人心血来潮逃跑,他能让人血溅三尺。”魏九朝犹豫半晌,认真道:“我想……你也不是很怕他。”
也不是很想离开他。
齐宥沉默。
魏九朝故作轻松的笑了一声:“我来的时候都想好了,你若是想走,我是来送行的,你若是想回去,我就是来陪你出来透风的。他就算知晓了也说不出什么,顶多打我一顿。”
“可进可退,可攻可守。”齐宥望着远方阴云盘旋的天空笑了:“可真有你的。”
两个人顺着小路走,没多久就看到了运送冰车的队伍。
魏九朝道:“你要找的那人靠谱么?”
“我哥塞给我的人,肯定信得过,也帮我办过几次小事儿。”
魏九朝点点头:“我们也不必和他说太多,让他带我们一程便好。”
齐宥点点头。
他们顺着队伍找人,很快看见了沛生。
沛生是个白净的小太监,长着一双笑眼,看到二人惊道:“齐公子?你怎么在此处。”
齐宥点点头:“我方才从行宫出来了片刻,你能带我从北门进去么?”
“北门向来只运货,不准人员通行。”沛生奇道:“你怎么不从东门进?”
“东门已戒严。”魏九朝直接道:“我们两个出来玩,结果回不去了,你能不能把我们从这儿捎过去。”
沛生以为是两个小少爷偷溜出来玩,爽快点点头:“我和守门的太监有些交情,一会儿看看情况。”
闪电划破黑云,雨隐藏在层层浓云背后,始终未下。
天气是夏日暴雨前独有的闷热,三人并肩,顺着前往北门的车流缓缓向前走。
齐宥看了看周遭:“这都是运送到行宫的吃食?”
沛生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个时间的大多是冰车,白日怕化掉,要傍晚送。”
魏九朝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冰车咋舌:“竟然要这么多?”
“当然。”沛生笑道:“天气闷热,从陛下到随行大臣,哪一处都不能断了冰扇,还有御膳房和各处小厨房,贮存食材也少不了这东西。”
快到北门时,沛生踮起脚尖看了看城门口的情形,皱了皱眉头:“北门怎么也戒严了?很多我不认识的侍卫。怕是很难带进去啊。”
沛生想了想,倏然跳下车道:“要不你们进车里吧,也就过北门这片刻功夫。”
齐宥和魏九朝看事情有变,不由对视一眼:“这能成么?”
沛生胸有成竹的一笑:“当然成,这地方只是行宫射场,又不是京城皇宫,前几日,别监的小宦官宵禁之后没进门,都是躲在车里由我拉进去的。”
等到打开车门,他又有些犹豫:“只是有些冷,怕冻着二位公子。”
车厢四尺见方,从车壁到车顶垒满了晶莹的冰块,车门一开,冷气飕飕袭来。
闷热的夏日大雨未至,两个人跑了一头汗,察觉出冷意反而有几分欣喜。
齐宥还未开口,魏九朝已经率先跳上了车,嘴角翘起:“啊,这是什么好地方,我能在里面呆三天!”
齐宥坐上马车,周遭凉气四溢,顿觉闷热消失。
“我快些进城门,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沛生搓搓手:“进北门后,就能放二位公子下来了。”
马车里没有座椅,两人倚着冰坐在地上点点头。
“只是这马车没窗,一关上特别黑。因为冰层厚,也听不到公子们叫我。”沛生不好意思道:“要公子们忍忍了。”
齐宥点点头:“无妨。”
冰车的马车门不是雕缕花窗和薄薄窗纸,而是两扇厚重的,密不透风的樟木门。
两扇门缓慢沉重的关闭,将风雨欲来的天空隔绝在外。
齐宥倏然心中一沉。
魏九朝嘟囔了一句:“这车门一关,里头简直像个冰棺材。”
寒气沁骨,齐宥缓缓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