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雪大脑空白一霎,恍惚间思绪飘远,她记起,两人断了联系的最后一面也是这样并不友好的场景。
寂静的夜晚,梧桐树叶被风吹向同一方向,天色阴沉,似酝酿着一场暴雨。
少年跑得太急,发梢被汗水打湿,胸口急促起伏着,当时两人吵了一架,吵得很凶,他很生气,气得想掐死她。
孟听雪低着头,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也记不得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她只记得少年看她的眼神,冷意森然,良久他喉结动了动,淡白的唇紧抿,忽然自嘲一笑:“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她是怎么回答的?对,她说:“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不想再看见你。
多么有骨气的一句话。
如今还不是巴巴的跑人家公司来办公。
如果在小说中她就是妥妥被男主反复打脸的炮灰女配。
电梯里僵硬的气氛凝滞几秒钟,孟听雪神思回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并封死水泥。
男人身后助理忙不迭从手提包取出纸巾,厉声指责她:“不知道这是专属电梯吗,你瞎跑什么?”
专属电梯?
也对,骨时是上市大公司,跟她那个和老板挤电梯的小破工作室不一样,各位总裁日理万机,时间就是金钱,配备专属电梯合情合理。
孟听雪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弯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专属电梯。”
“这都不知道,员工培训没认真听吧,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四个字真是乙方最怕听到的话。
她们的音乐工作室才刚刚起步,《未蓝》还是第一次拿到的3A游戏大作,急需靠这部作品打开知名度,不能因为她一杯豆浆搞砸了啊!
她小脸涨的通红,看得出来是真紧张了,卑微地就差给跪下了:“对不起领导,真的对不起……”
“可以了。”
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不带一丝情绪,却令她的心尖像被掐了下。
孟听雪身体僵住,瑟瑟抬头,视线撞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眸色清晰却深不见底,在他的凝视下,孟听雪忐忑道:“谢谢你顾西……不,顾总。”
顾西迟穿了件深灰色西装,前襟被大片豆浆洇出乳白色痕迹,多余液体顺着他的衣摆一滴滴往下落。
他仪态极好倒也不显狼狈,但这么大一片印记,着实有些过分了,孟听雪吞了吞喉咙,试探着补救:“要不,我帮您洗衣服吧?”
顾西迟没说话,神情冷淡疏离,孟听雪被他冷漠的目光刺痛,重新低头看脚尖。
现下这种情况,她也不确认,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当然他们破碎的同窗情也没什么好值得怀念的。
凝滞的氛围又持续几秒钟,上方突兀传过衣料摩挲声,孟听雪一直没敢抬头,注意力跟着他修长的手指起起伏伏。
都这时候了,她还能分心去观察他的袖扣,可霸道总裁怎么可能连续两天穿同一件衬衫,所以她并没有看到那颗熟悉的袖扣。
她这短暂走神片刻,毫无防备的,西装兜头扔过来,遮住了她大半视野,孟听雪扯住袖子一角拽下来搭在手臂上抱住。
顾西迟的视线短暂扫过她的脸,淡声道:“干洗,中性洗衣剂,中温熨烫三遍。”
“……”
这是嘱咐她怎么洗衣服?
孟听雪回:“好的。”
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后调是木质松香又混杂了豆浆的清甜,这令她十分陌生,印象中他身上总是干净的皂香。
这时助理按下七楼电梯键,电梯开始上行。
等等怎么就按电梯了,让她出去!坐总裁专属电梯是要折寿的!
早知道是专属电梯,她宁可迟到也不敢进来啊。
孟听雪骑虎难下,又不敢看他,抱着衣服转过身,心急如焚地看着上行的数字。
她在六楼办公,而顾西迟在七楼,人家毕竟是分分钟上亿的总裁,她肯定是不能中途下电梯让人等的,所以她也不敢按电梯,想着先去七楼再下来好了。
“喂。”身后男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孟听雪疑惑回头:“啊?”
顾西迟看着她,神情依旧并无变化,两人对视良久,他又说:“也不能折叠。”
孟听雪礼貌微笑:“……好的呢。”
一定伺候好您珍贵的西装。
电梯“叮”一声抵达七楼,顾西迟接过助理递上的材料,头也不回抬步离开。
孟听雪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浑身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
她不确定他是早就忘记她了,还是单纯不想认她,既然他不想认识她,她也尊重他的决定。
只是她还是觉得胸口发闷,像是堵了块棉花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孟听雪魂不守舍回到工位,赵乔滑着椅子凑过来:“八点五十九分二十六秒,你这点卡得真准。”
说罢看向她堆到桌子上的西装,她随手翻了翻,上衣口袋中掉出一张黑色卡片。
赵乔捡起,是一张名片,纯黑底色印着金色三个字【顾西迟】,赵乔激动的差点从椅子弹起来:“是顾总的,你扒了顾总的衣服?勇啊姐妹?”
孟听雪有气无力说:“明明是他自己脱的。”
“自己脱,这是我可以听得吗?快详细展开说说。”
“没你想得那么猥琐,是我在电梯里不小心泼了他豆浆,所以给他洗衣服。”
“这是什么土狗专爱偶像剧剧情,然后他说什么了,是不是……”赵乔装模作样用食指勾住她的下巴,故意压低声音:“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才不是,他明明说……”孟听雪打掉她的手,板着脸学他:“要干洗,用中性洗涤剂,中温熨烫三遍……还不能折叠。”
“哈哈哈,没想到顾总对护理西装还挺有见解,一定是家居型暖男。”
“……”
暖男?南极帝企鹅都比他暖。
赵乔抱着衣服深嗅一口:“顾总品味真不一般哈,我都没闻出这是哪款香水,爱马仕还是LV?”
“……”
谢谢,那是两块钱一杯的豆浆的味道。
–
晚上孟听雪把西装送去了洗衣房。
她躺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一角的名片,取过举起来观察,名片很简单只印了姓名和电话,背面是设计感极强的油彩晕染图案。
这应该不是商用名片,上面都没有公司和职位。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既然他压根不认识她,也就是说他跟麦迪也不是很熟的关系,难不成那个袖扣只是巧合?
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是巧合也没再见面的必要了,两人早就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少年人,不论以前关系如何,总要给双方保留一点体面,毕竟他现在算是她上司。
孟听雪想了想,至少得把西装还回去,她认得这个牌子,起码五位数。
孟听雪盘腿坐在沙发上,怕他在忙也不敢随意打电话,礼貌起见还是决定发条短信。
可自我介绍时她又犯了难。
原本输入的名字被她删掉,重新编辑,毕竟现在在他眼中还不认识她。
【您好顾总,很抱歉在电梯泼了您一杯豆浆,西装已经按您要求清洗干净,请问怎么归还?】
孟听雪检查三遍,确认言辞恳切,谦虚有礼,才点击发送。
一晚上没收到回信。
可能是大老板作息规律休息的早。
她这么想着睡着了,第二天一睁眼就急忙摸过手机,生怕错过任何消息,很遗憾,短信箱依旧空空如也,没收到任何回复。
不会当垃圾短信删了吧!
还是单纯不想搭理她,那她洗完的衣服怎么还?
孟听雪盯着页面看了一会,关了屏幕。
几天后,等她都快忘记还有这茬事时,手机突然蹦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天送到我办公室。】
“……”
都整整一周了。
他这反射弧够绕地球一圈了。
该不会是没衣服穿了才想起她这还有一件西装吧。
孟听雪把西装整理好,小心翼翼避免折叠装在购物袋中,上班的时候抽空溜去总裁办,避免见面尴尬,她没当面交给他,在前台登记好,把衣服给了前台帮忙转交。
总算完成一桩心事,孟听雪迈着轻盈步子回办公室,刚走到走廊就听到办公区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细听好像是赵乔的声音。
孟听雪迅速跑回去。
赵乔正被她们部门经理孙黎劈头盖脸一阵骂:“我说了这段音乐不行,雨中音乐你弄这么豪迈干什么,笑傲江湖啊?”
赵乔咬着嘴唇小声嘟囔:“可我们这是战斗副本啊。”
“你是经理还是我是经理,我说重做就重做,全部改成我要求的!”
赵乔红着眼:“可这要求不太符合场景。”
“你还敢顶嘴,符不符合你个外包懂什么,滚回去改!”
“……”
孙黎怒气冲冲摔了设计书,转身看到了刚回来的孟听雪,火气一下子转到了她身上:“去哪了,一天都看不见你。”
孟听雪:“……”
她就离开五分钟。
“真是没见过你们这么嚣张的,下次验收别想及格了!”
说完踩着高跟鞋越过她,怒气冲冲离开。
赵乔都被她骂哭了,趴在工位抽泣。
孟听雪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我和你一起改。”
“谁哭了,我才不会被老巫婆打败。”赵乔气呼呼的:“什么都不懂还瞎指挥,做的音频设计书又不看,明明是个战斗副本,还玩风花雪月,我真是会谢。”
孟听雪安慰她:“谁让人家是甲方,她想要什么都给她什么吧。”
“你都不知道网上《未蓝》的音乐被骂成什么样了,以后咱们工作室还能有什么好口碑。”
“所以我们要快点强大才有选择权。”
孟听雪带上耳机,给她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打开软件开始处理音频。
其实也不怪孙经理吹毛求疵,她在这个位置坐了五年还没往上升,任谁也会急躁。
音频部在游戏公司常年被遗忘在“美术”、“策划”、“程序”的铁三角中,不受重视但又极其烧钱,孙黎是学化学出身,对音乐一窍不通,但又总想搞点东西,这就导致经常与手下人闹矛盾,也是太过于求成。
孟听雪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期间连口水都没喝,总算把混音部分完成差不多了,等明天拿给孙黎过目。
她伸了个懒腰,没一会,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还有打火机】
短短五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更是没说什么前因后果。
孟听雪很快知道了这是谁,因为对话框中还有她发过去的短信。孟听雪猜测他的意思是西装中有一只打火机不见了,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打火机。
孟听雪回复【我没看到打火机。】
对面隔了很久才蹦出俩字【很好/微笑】
孟听雪脑袋缓慢打出一个问号。
饶是她再迟钝也看出了这个笑脸透露的不友好,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不还的吧。
她留下他的打火机能干什么?
孟听雪不想被冤枉,当即回过去:【你觉得是我私吞了你的打火机?】
对面又俩字【不然?】
这人说话还真的是……很欠,孟听雪好言解释着【我又不抽烟,拿你的打火机有什么用?】
【你心知肚明】
孟听雪认真研读,总觉得他这几个字透露出的言外之意应该是:“毕竟我现在混得如此好,人人都想巴结,你想留点我的东西用于日后炫耀也无可厚非……”
孟听雪:……
//再嘴贱你老婆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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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