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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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别在鸡叫的第三声时醒了过来,睁开眼时,他便察觉到了院子里有人的存在。
推开门,江厌站在院子里,在鹤别抬眼的瞬间,江厌转过头来看向了他。
“师兄。”鹤别眼尾微垂,轻声道。
江厌侧过身,示意鹤别坐下说话。
院中有些凉意,石桌上方那棵垂柳树上,叶片托着晶莹的露水轻颤。
“师兄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两人在石桌边坐下,鹤别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
江厌抬眸看向了鹤别,“酒酒是青丘灵狐,胜在灵活,灵气馥郁,你不该叫她用一根竹枝去舞天虞宗中最耗力气的那套剑法。”
鹤别张口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他抬头看向江厌,几次三番,吐出一句同池酒酒无关的话来,“师兄变了许多。”
江厌眸光微凝,他看着鹤别,没有说话。
而鹤别则是继续道,“师兄很少去管我们是如何处事的,尉迟师弟刚进天虞宗时,是由归川师兄教导,归川师兄对待尉迟师弟严苛,师兄没说过半句,怎么今日倒因为小师妹来说我了?”
“尉迟嵘同池酒酒的性格不一样……”江厌开口解释,只是刚说半句,却又觉得解释的话语稍显有些苍白,他顿了顿,又摇了摇头道,“你对她严苛自然是好,但怎么都该因材施教。”
鹤别没有再反驳江厌的话,心里也是清楚,江厌说的是对的。
昨天他,的确是有一分给池酒酒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在,那套剑法并不完全适合池酒酒,天虞宗中,是有更适合池酒酒的剑法的,只是鹤别并没有选。
江厌也没有再同鹤别多说什么,修士大会在即,他不光要处理修士大会的事,还要应付贤妃派来的人依旧将银铁卫的事情逐一交代给江日曜。
送走江厌后,鹤别没有耽搁,径直去了池酒酒的院子。
院门外,春燕站得直挺挺的,见到鹤别,她弯了弯膝盖,“鹤别公子,池姑娘请你去西厢的小花园。”
江厌的别院很大,西厢的小花园外,有一片竹子将其围住,一道淙淙溪水穿过了竹林淌进了花园当中。
鹤别从雕有花样的石桥上走过,一眼便看见了花丛当中的池酒酒。
准确地说,是花丛上方的池酒酒。
小花园里,满目姹紫嫣红,叫人移不开视线。
可是鹤别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池酒酒身上。她端立于花丛之上,手中执剑。
鹤别半抬着头,眸光轻闪,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这是何意?”
回答他问题的,是破风而来的剑鸣。
池酒酒双眼微亮,足尖于花苞上方轻点而来,下方的花朵随之轻颤,露珠顺着花苞坠落,而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则是因为方才的震动,猛然绽放开来。
鹤别呼吸凝了一瞬。
他抬剑去挡。
铿——
两把利刃于空中相接。
力道顺着剑身卸到剑柄,最后传到了手掌。
鹤别被那力震得连连后退,三四步后才勉强站稳。
而池酒酒,同样后撤卸力,她借着花丛稳住身形,不等鹤别站稳时,便又一次拔剑而来。
长剑劈砍挑送。
每一下,鹤别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昨天教给池酒酒的那套剑法。
可是每一下,却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那套剑法干脆利落,只带两分柔和。
可到了池酒酒手中,那套剑法却变得柔和无比,手中本该锋利的剑成了柔软的水,似是能贴着人的肌肤绕上一圈又一圈。
可真当绕了上来,那柔和的水再一次变回了锋利的刃。
池酒酒停步,她挑眉看向鹤别,“鹤别师兄,就算是因为你分心,那也是我赢了。”
鹤别的头微微后仰,池酒酒手中的剑正抵着他的喉咙。
他垂眸看着被池酒酒握在掌心当中的长剑,眼球轻转,“我输了。”
池酒酒笑了一声,收回长剑,足尖轻点,落在了地上,“怎么样,我这个小师妹可丢师兄您的脸?”
鹤别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眸看向了池酒酒,缓缓摇了摇头,“我收回昨日同你说的话,你很聪明,不光很快记住了整套剑法,不过一个晚上,你便将其融会贯通,融合成了最适合你的一套剑法。”
“除非在修士大会上,你与师兄正面对上,不然很难会遇到对手。”
池酒酒的眼睛亮晶晶的,听了鹤别的话,她高高兴兴地收了剑,提起裙摆,往花园外跑去。
鹤别有些疑惑地喊住了池酒酒,“你做什么去,不继续练剑吗?”
池酒酒转过头,脸上的疑惑比和别的还要重,“鹤别师兄,我都已经打过你了,为何还要练。”
鹤别眸光微滞,“池酒酒,你就不想着再练一练吗?”
池酒酒顿了顿,看起来当真是在思考,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道,“不是说除了江厌,很难遇到对手吗?我也不想赢过江厌。”她看向鹤别,继续道,“我去找江厌了,鹤别师兄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
修士大会就在眼前,众宗门的人也都在盛京城中聚集。
这两日,城里更是热闹无两。
下午,正是修士大会的抽签仪式。
今年前来主持修士大会的,是第一大宗门,梵天宗的宗主,逄亮道人。
长须白发的老头精神矍铄,他飞身上台,伸手从面前的大箱子里缓缓一捞。
只见数道光点随着他的动作飞至半空,逄亮道人右手一飞,那些光点便飞入人群。
台下站着的,正是此次参加修士大会的众修士。
池酒酒站在其中,依旧没能见到江厌。
自从那天夜里,江厌陪她吃过一顿晚饭,并将自己的佩剑赠予她后,池酒酒便一直没有见到江厌。
尉迟嵘他们也不知道江厌究竟去了哪里。
这使池酒酒一直有些恹恹的,直到现在看见了飘在自己面前的光球,才有了两分精神。
伸手托住那光点,在光点触碰到掌心的瞬间,一款指头宽窄的牌子出现。
池酒酒的那一块牌子上,写有乙组肆号的字样。
这是他们的分组,明日的修士大会,便是按照牌子上的分组进行。
抽过签后,盛京城中会有一场盛大的烟火。
尉迟嵘找到了池酒酒,说什么都要将这两日闷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想去的池酒酒领着去瞧一瞧烟火。
池酒酒拗不过尉迟嵘,只好跟着他往人潮拥挤的集市走去。
“我用尉迟成天的名号在临江的酒楼里订了一间贵宾房,那儿是看烟火最好的位置。”尉迟嵘满脸兴奋,他转头看向身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池酒酒,“小师妹,你不用担心师兄,他和师父有事儿去了,等修士大会正式开始你就能见到他了。”
池酒酒唔了一声,视线在集市中的各个摊铺上转动着。
尉迟嵘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只是池酒酒的视线微微一顿,双眸旋即变得亮了起来。
是江厌。
在池酒酒看见江厌的瞬间,她也顾不上尉迟嵘还在说些什么了,捻了个诀,飞快追了上去。
江厌身边,有许多人簇拥着,池酒酒还没有靠近,便被人拦了下来。
“姑娘,前方禁止通行,还请不要再往前了。”拦下江厌的士兵穿着盔甲,语气森严。
尉迟嵘追了上来,他拉住了池酒酒,视线却也落在了对岸的江厌背上。
江厌换掉了平日素色的衣服,穿着一件用暗金丝线绣有花纹的大氅。他站在穿着华贵的妇人身边,似是并没有察觉到后方的动静。
“江厌!”池酒酒抬手挥了挥,可是她的声音并没有能传过江面,落进江厌的耳朵里。
尉迟嵘拉住了池酒酒,挠了挠头,“贤妃娘娘?”
池酒酒转头看向尉迟嵘,尉迟嵘垂眸看向她,“晚些时候盛京城中会有烟火,贤妃娘娘许是出来看景的,酒酒,我们先回去吧。师兄正忙着呢。”
池酒酒抿了抿唇,她放下了抬起的手臂,视线却是一直落在江厌身上。
江厌一直没有回头,反倒是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位少女远远看向江对岸。
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池酒酒,只是扫了一眼后仰起头对着江厌说着什么。
江厌看起来很耐心地垂头听她说着,时不时同那少女说上两句什么,惹得人掩唇轻笑。
池酒酒轻轻哼了一声,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拖拽着尉迟嵘的胳膊,“那我们快回去吧。”
既然江厌回来了也不找自己,那自己也没什么找他的必要。
池酒酒恨恨想着。
她越走越快,这让尉迟嵘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对岸的高楼上,江厌立在栏杆处,贤妃坐在了太师椅上,眸光温和,“厌儿,你若是能日日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站在江厌身边的少女转身看向了贤妃娘娘,“娘娘,阿厌哥哥是除妖卫道的厉害人物,若是整日陪在娘娘身边,那不是没有人去为受妖魔所害的人申冤了吗?”
贤妃神色温和地看向面前的人,“春儿可真是会说话。”贤妃拍了拍顾寻春的手背,“若是厌儿能娶个像春儿这样的妻子陪在我左右,那我也就随他在外,任他除魔卫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