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
除了宴席前的那一点风波,整个宴席都是其乐融融的。
从宫中离开时,已是月上树梢。
池酒酒多喝了两盅桃花酒,双颊染粉,看上去,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有些许迷离。
江厌看着倚在自己身边,安静不少的小狐狸,心里一时像有什么在轻轻戳动着他,就连身后来唤他的小太监,连喊了几声,江厌都没有听到。
还是先爬上马车,替池酒酒铺了软垫的尉迟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师兄,有人在喊你。”
江厌这才恍然回神,他回头去看,是贤妃身边的小太监。
来人有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在江厌面前喘了两口气,才有些磕磕绊绊道,“娘娘叫我给殿下传个口信。”
“今日人多,不曾说上两句,望殿下抽个时间,回宫看看娘娘。”小太监顿了顿,总算捋顺了气,“娘娘还说,今日同您提起的事,这是这些年对您忽视的补偿,当然,娘娘也知道这远远不够,所以叫奴才告诉您,只要您愿意,娘娘定为您挑选盛京最好的闺秀,让您做盛国最最尊贵的人。”
江厌眸光轻闪,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那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传完话,对着江厌拱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只剩站在江厌身边,全程睁着眼睛,不知是醉是醒的池酒酒晃了晃脑袋,偏过头,盯着江厌。
尉迟嵘刚刚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回自个儿家去了,所以,这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只剩一辆空旷的马车,以及江厌和池酒酒两个人。
“补偿?什么补偿?”池酒酒被江厌提着胳膊送上了马车,可人是坐进了马车里,脑袋却是从车帘处探了出来,见江厌坐在了驱赶马车的位置上,池酒酒竟是自然而然地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背上。
这让池酒酒的声音像是透过两个人相连的骨头才传进江厌的耳朵一样。连带着他的心脏都随之嗡鸣。
“他们想将我的名字改回原本给另一个孩子准备的名字。”江厌道,他垂着眼,马蹄踏过青石长街,发出哒哒的声响,“那个名字,叫江宴礼。”
池酒酒唔了一身,她低着江厌的背轻轻晃动着自己的脑袋,那是极近亲昵的厮磨。“我不喜欢江宴礼这个名字。”池酒酒道,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那不是你的名字,江厌才是。”
“为什么,要将别人的名字强加给你?”池酒酒道,她并没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只是有这样一个疑惑,那边就这样开口问了。
这是不通人情世故的池酒酒都明白的道理,可偏偏,宫里那两位,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江厌笑了一声, “我也不喜欢那个名字。”江厌垂着眸,轻声道,“现在这个名字,叫得惯了,便也喜欢了。”
池酒酒已经没了回应,她的脑袋靠在江厌的背上,随着马车的动作左右晃动着,显然已经睡着了。
月光倾盆而下,洒落在他们两人的背上。
静谧又安宁,恍惚间,江厌觉得并不是在盛京,而是在天虞宗山下的那座小镇上。
马蹄声踏踏作响,那条长长的街,像是走不到尽头一样。
……
宴会过后,便是热热闹闹的修士大会报名的日子。
天虞宗的另外三个弟子也终于是赶在这天到了,虽说他们早先在路上时,就知道了师父收了只青丘灵狐当徒弟的事情,然而真同池酒酒大眼对小眼时,却又有些不自在。
这样算起来,天虞宗算得上是个人丁稀少的小宗门,只是仗着自己宝器多,才在众门派中有了声望。
没人知道酆子实师从何人,又是哪儿来的那么多宝器。
只是当年,他一人荡平了极北归鹤山,归鹤山上妖魔众多,酆子实此举在修士之中传开,他便是在那时在归鹤山上建立了天虞宗,而他收的第一个徒弟,便是江厌。
而在江厌之后,尉迟嵘之前的三个徒弟,第一个,是酆子实在归鹤山山脚捡来的孤儿,酆子实给他起名叫归川。
第二个,是归鹤山山下的村子里,有一户人家起了大火,大火烧那户的所有大人,只有一个被护在身下,得以存活的婴孩,那农户姓凌,酆子实给他起名凌丘。
第三个,则是酆子实当年荡平归鹤山时,在山中发现的一个孩子,那孩子不知为何被养在全是妖魔的归鹤山上,酆子实给他起名叫鹤别。
归川,凌丘,鹤别三个人,早在江厌拜师之前就跟在了酆子实身边。可是直到酆子实从盛京中带走了江厌,收他为徒,他们三人才得以同样拜酆子实为师。
归川性子跳脱些,他绕着池酒酒转了两圈,转头看向了江厌,“大师兄,她真是青丘灵狐吗?怎么看起来不像狐狸,反倒像是一只兔子。”
怀里抱着大兔子的池酒酒轻轻翻了个白眼,她睨了归川一眼,“怎么就不是青丘灵狐了?现在难道狐狸还有什么模板不成,我不是那模板里的样子,就不是狐狸成兔子了?”
见池酒酒毫不留情地同归川呛了起来,江厌开口打断了池酒酒的话,“池酒酒,那是你二师兄,还不叫人。”
池酒酒皱了皱鼻子,有些不高兴,扭着身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二师兄。
归川应了一声,见小师妹一脸不悦的模样,方才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唐突,他翻了翻身上带着的宝器,总算翻出一根碧绿的笛子。
“小师妹的拜师礼二师兄没能赶到,这只月婵笛就当是师兄的赔礼。”那笛子雕工惊喜,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池酒酒只觉得好看。
她的视线在月婵笛和归川身上转了两转,最终还是伸出手,抓住了月婵笛,“那就多谢二师兄了。”
刚刚那声二师兄,还显得十分抵触抗拒,现在却亲昵了起来。
江厌有些无奈,这只小狐狸啊,向来是受不住旁人的一点示好,但凡给她点什么好处,一下什么都忘了。
凌丘比起归川,反倒要稳重不少,他看向池酒酒,“小师妹,你身份特殊,若是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师兄,师兄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知道了。”池酒酒把玩着手中的月婵笛,有些爱不释手,“多谢三师兄。”
而鹤别,则是更加沉默寡言了,他全程都只是抱臂在一旁看着,除了起初喊了江厌一声大师兄外,便没有再说过别的话。
“鹤别,你同归川凌丘是分开出发的,怎么同他们遇上了。”江厌开口问道。
鹤别这才放下抱着的双臂,看着江厌一板一眼道,“师父吩咐我从圭山上过,圭山上,本有一只成了魔的大妖,只是我这次并没有寻找到那只大妖的踪迹,一路畅通无阻,在长宁镇追上了师兄他们。”
“师兄,这次修士大会,由尉迟师弟参加吗?”凌丘开口问了正事儿,今日便是报名的日子,他们天虞宗由谁参加也该定下来了。
江厌摇了摇头,“这次我亲自参加。”
听到江厌的话,归川三人皆显得有些惊讶,他们都是知道江厌的事儿的,年年修士大会,江厌从不会亲自参加,怎么今年反倒……
这是这疑惑尚未解开,便又听到一旁有些娇嫩的女声,“还有我,我和大师兄一起。”
池酒酒放下了手中把玩着的月婵笛,挥了挥手道。
凌丘更加诧异了,他看了一眼池酒酒,转而又看向江厌,“师兄,这……”
江厌看了池酒酒一眼,没有否认她的话,“这事儿,师父已经同意了,鹤别,这段时间,你好好教一教酒酒,总不能上来抬,一套我天虞宗的剑法都不会耍。”
“知道了,师兄。”鹤别看了池酒酒一眼,应了下来。
吩咐完事情,江厌便要去忙别的事儿,池酒酒忙抬脚跟了上去,“江厌,你等等我,我……”
只是还没有抬脚跨出门槛,便叫鹤别抬手拦了下来,他转眸看向池酒酒,面无表情道,“师妹,你入天虞宗没几日,修士大会近在眼前,还是不要跟着师兄跑来跑去,好好练功吧。”
池酒酒脸颊微鼓,她瞪了鹤别一眼,“我虽是小师妹,占个小子,可你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鹤别并没有因为池酒酒的话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的手依旧挡在池酒酒面前,“是,也许我们在外面遇上我不见得是你的对手,但是小师妹,修士大会是各宗门的比武切磋,只用最基础的武功招式,从不用法术。”
池酒酒的动作微顿,她看向鹤别,显然这件事儿,她先前并不知道。
鹤别轻哼了一声,握着长剑的手轻轻一甩,手中的剑便飞向池酒酒。
池酒酒握住了长剑,剑身轻晃,连带着她的掌心也有些发麻。
“小师妹,你若不愿意跟我好好学也可以,要么准备在修士大会上丢了我天虞宗的脸,要么单凭这把剑,打败我。”鹤别飞身落在了屋外的空地上,他面色冷硬,下巴微抬,直勾勾地看向池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