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是、那是什么!”他们其中的一个弟子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惊呼。
这种声音很难不让人想到野兽撕咬猎物的声音,再加上洞内愈发浓郁的血腥味,恐怕刘让此时已经凶多吉少。
花欲燃突然想起来,极北寒地生长着一群雪白满嘴尖牙的雪狐。
这些雪狐阴险狡诈,最喜欢攻击些灵力低微的修士,吃他们的血肉和灵核。
李毅说他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说不定他们正是碰上了这群狡猾的雪山狐狸。
“大家还是先往后退退吧。”花欲燃出口提醒道。
范中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点头应和,“没错,大家先往洞口那边挪。”
敌人在暗我放在明,处于劣势,最好让我方保持一个能够逃跑的最佳位置。
四人暂退洞口前,李毅平日和刘让关系最好,还是忍不住的提了一嘴,“刘让怎么办?”
谁都没有接话。
外面暴风雪还在刮,洞内暗处又不知道藏着什么野怪,已经是自顾不暇,谁还有能力去管可能已经落害的人呢?
“再这么耗下去,那东西吃完刘让就要来吃我们了,想活着就得先发制敌。”花欲燃这一番话,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
“先发制敌?”
范中不知道这个小师弟想要出什么法子了。
他环视了一圈,剩下的他们四个人,腿瘸的,手断的,再看花欲燃,腿瘸手断占满了,只半口气吊着命,他想不出用什么先发制敌。
“师兄可有夜明珠?”花欲燃问。
范中摇了摇头,“那东西十分昂贵,我怎么会有,不过——”他掏出一只透明球,里面有一根长长卷起来的烛心,“夜明灯还是有的。”
“那师兄贡献一下。”花欲燃伸手朝他要。
“这可是很贵的!”范中肉疼不舍,花欲燃直接拿过,往他空空的手上塞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叠的纸鹤,
“我跟师兄换。”
不等范中开口,花欲燃便直接将那夜明灯拿在手里,指尖附着灵力轻轻一点,里面的烛心就点燃,他把夜明灯往地下一滚,那球灯滴溜溜的转着,滚进了黑暗中。
接下来的一幕,直接让范中把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硬生生憋在了嗓子眼里,喉咙里发出来十分滑稽“咕”的一声。
黑暗中,一只长条雪白的狐狸背对着他们,它的右前肢断了一半,血液把右前肢上的白毛染红。
此时的雪狐正埋头撕咬着圆滚滚的东西。
随着光线滚动靠近,让他们看清了,那圆滚的东西竟是一颗被啃了一般的头颅!
那淋漓鲜血混着脑浆和黄白色的大脑,正在被狐狸长长的嘴筒一口一口的吃掉。
刘让的尸体被刨肠开肚,里面内脏残缺,看来已经是被吃了一半。
怪不得这洞内那么大的血腥味......
“呕!”这场景实在恶心,李毅几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小声些!”范中绿着脸小声提醒。
这些动静都没引起那雪狐的注意,看来这雪狐真是饿急了,它已经先把自己的右肢啃吃了,现如今有了刘让这块食物,更是埋头大咀大嚼。
花欲燃凑到范中身边,往范中手里塞了件东西,范中低头一看一把剑。
只听身旁小师弟认真对他说道,“师兄杀了它。”
“……”范中看着那雪狐露出来的半张血淋淋的脸,咽了咽口水,看向李毅,“师弟你……”
李毅立马苦着脸,摇头如拨浪鼓,抱着手臂哭丧脸,“师兄我不行,我胳膊疼!”
我也没指望你去!
范中嘴角抽搐,他看向花欲燃,严肃道,“我要是一击未中,你就带着他们赶紧跑。”
“……”花欲燃瞧着他这副舍生取义大义凛然的模样,叹了口气,伸手把范中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放心吧师兄,你不会死的。”
范中被他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举着剑慢慢往洞穴深处走去,耳边是花欲燃的嘱咐,“注意灵力附着剑身,看准了那雪狐的脑袋刺下去。”
一步,两步,范中就离那雪狐只有五尺远。
随着离雪狐的距离越来越近,浓重的铁锈味贯穿鼻腔直冲眼睛,他双手举起剑,胳膊都在颤抖,闭眼咬牙,狠狠地刺了下去。
“嗷——”耳边传来狐狸的惨叫声,范中忐忑的睁开眼。
剑身直直穿过那雪狐的脑袋,鲜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范中心里松了一口气,欣喜的看向他的同伴,他们脸上并没有欣喜,眼中充斥着恐惧望向他身后,“师兄小心!”
他扭头另一只雪狐从黑暗中扑来,满是尖牙的嘴巴黏连着口水对准了他的脖颈!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本是要咬中范中脖颈的雪狐像是撞到了什么,在靠近范中周身的一瞬被弹了出去,转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一人一狐缠斗开来,那人发力把雪狐往外甩,那狐拼命咬住人胳膊,相持不下。
花欲燃在旁边守株待兔多时,雪狐是群居动物,他早早预料到这洞内很大可能不止只有这么一只雪狐,果不其然,有另一只一直在暗处窥伺他们。
他抽出旁边人腰间的佩剑,扔到李毅的手上,“去,干掉它。”
李毅欲哭无泪害怕极了,拿着剑的手一直颤抖,像是傻子一般发问,“干掉谁?”
一旁的弟子看不下去,直接夺过李毅的佩剑,大吼一声,朝着那纠缠不断的一人一狐冲去,一剑砍下去。
那雪狐也是开了灵智的,见势松开了嘴,冲着那弟子口吐狐火,趁着那执剑弟子被烧的满地打滚,飞速朝着花欲燃两人方向袭去。
雪狐速度极快,它在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后腿往地上一蹬,直直朝着已经吓傻了的李毅脸上扑去,雪狐张开难以置信大小的血洞洞的大嘴准备将李毅的头咬下去。
李毅人已经被吓得三魂已经出走两魂,就见那只雪狐长着大嘴朝着他的脑袋扑过来,随后那张大口停在了他的脸前,热乎乎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
莫非是有什么金罗大仙救了他?!
哪是什么金罗大仙,而是他身边的花欲燃。
花欲燃一剑刺破了雪狐的肚皮,剑身挑着它,让雪狐动弹不得。
李毅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腿脚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恳求道,“小,小师弟,求你,求你把他弄远点——”
这雪狐的样子实在是过于恶心可怕,那雪狐被人贯穿了肚皮竟还没有死。那椭圆的棕色眼睛里眼瞳竖成了一条线,满是尖牙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可怕声,朝着李毅的脸不甘的伸着那猩红的舌头。
花欲燃挑着那雪狐,把它狠狠地甩了出去,雪狐撞到石壁上,最后挣扎的动了动腿,没了动静。
为了防止这孽畜死不透,范中过去又补了几刀。
鲜血溅到墙壁上,顺着墙壁的沟壑流下,突然墙壁上浮现出金色的光线。
雪狐渐上的血液朝着四周飞速扩散,一道刺目金光闪过,洞穴石壁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个阵法,阵法被触动,闪了两下又再次隐藏了起来。
一弟子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我刚才,我刚才没看错,那,那应该是阵法吧?”
范中包扎好伤口,捡起地上的夜明灯,照亮一方石壁,“没错,我也看到了。”
那弟子突然兴奋起来,“咱们莫非来到了什么仙家宝库,机关密室之类的地方?”
看着他们这架势似乎想要解开这处阵法。
花欲燃瞧见了那阵法,其实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但对于这些晚辈来说,解开这阵法是得要花上许久的功夫。
“你们想解开这个阵法?”花欲燃直接问。
李毅受惊后,还在旁边痴傻着,其余两个人愣了一下,对于他们来说这阵法很难,说不定花了大功夫也解不出来,还会耽误出极北寒地的时间,要知道越在极北寒地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范中纠结思虑片刻,做了决定,“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难得一见的机遇,要是错过了,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对于修士来说,机遇甚至比生命重要。平常修士要是得了些许机遇神缘,一飞冲天也不是没可能。
见他们两人执意要破阵,花欲燃便不再阻拦,背过身道,“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机遇。”
一般这种阵法都是寻常修士用来掩盖住所的阵法,所以就算费劲半天解开了,也只是白耗费功夫,并且极有可能会被设立阵法的散仙记仇。
他们有心思和功夫在这上面消耗,可花欲燃却是急着想要出去找人。
花欲燃本打算自己悄摸先离开,可是外面的暴风雪还在呼呼刮着,无奈只能坐回洞里。
他捡起地上替范中挡了一击已经裂成两半的纸鹤,把它扔进了火堆里,之后便开始拿着木棍百无聊赖的捅着火柴堆玩。
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大概已经飞升了吧,就算没飞升,如今应该也是名震天下的绝世大能了。
花欲燃捅着火堆,火堆噼啪作响,红色的火焰在他黑色的瞳孔中倒影摇摆。
他还记得将江逾白接回的那天,那时候小江逾白才十二岁,还是一个豆丁大小的孩子。
那天夕阳很红,金黄的余晖打在地上,地上的落叶被秋风吹起像蝴蝶一样振翅飞舞。
小江逾白身形单薄,像只失去了母猫的幼猫一样,弱小可怜,躲在红漆柱子后面,用着湿漉漉小鹿崽般的眼睛看着他。
公输长澈注意到他,刚想靠近,小猫崽一样的孩子立马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连忙跑开。
“孩子小,不懂事,长澈仙君您别放在心上。”
说话的是一个与江逾白母亲江梧寒眉眼很像的一个女人,她是江梧寒的妹妹,也是江逾白的小姨。
女人摇着团扇,笑道,“这孩子呀还是要有人管教,不然啊,连话都不会说,这可怎么行?”
她话中意有所指,公输长澈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一声,“确实,能从你身上看出来。”
江婉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呛她,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却碍于对方身份不好发作,只好陪笑,“长澈仙君您真是说笑了。”
江婉茜是江梧寒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天资比不过姐姐,早早被父亲嫁了人,以至于公输长澈在听到江家出了大事赶来江府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师姐江梧寒还有这么一个便宜妹妹。
两人回到正厅椅子上坐下,江婉茜坐在主位上,一副主人架子吩咐侍女,“快给仙君看茶。”
“不必,”公输长澈拍手治制止了婢女倒茶的动作,直接道出了来意,“我今天是来接江逾白的。”
三年前,江梧寒前往极北寒地除熔渊魔龙,而当时的公输长澈助师兄温霁光封印地蝰后身负重伤,闭关多年。
这次他刚出关就收到了江梧寒身亡的噩耗,他在那堆积如山的信封中找到了,江梧寒传给他的信——
那是江梧寒三年前传给他的信。
信上的灵力经岁月而消逝,只剩下一张普通泛黄的纸张,上面字体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江梧寒奄奄一息前留给公输长澈的信。
信中江梧寒拜托公输长澈抚养江逾白成人。
纸页上还沾着暗红色干涸的血液。
公输长澈看完信后,便立马动身前往江家,打算将江逾白带回灵械宗,不想江婉茜一早听见姐姐去世的消息,马上大包小包带着丈夫和孩子入住江府。
他还是来晚了,公输长澈心中不断懊悔。想起那孩子在这种愈来愈凉的天气,身上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他的心里就更加愧疚。
好死不死,这江婉茜偏偏要来触这霉头。
江婉茜看上去很是为难,“这,这怎么能麻烦长澈仙君您呢?姐姐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这孩子我在身边养了好几年呢,这突然您要说非要带走,我们这心里也不好受,况且......”她适当的止住话,很是为难的样子。
“况且?”公输长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况且您无缘无故抚养我阿姊的孩子,这传出去也不好……”江婉茜看着公输长澈沉下去的神情,立马接着说,“不过若是您收他为徒的话,想必外界没什么议论,只不过,您只收这一个徒弟恐怕会让人多想……”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修真界真是什么正事也不做,就好传人桃色绯闻。就曾编撰公输长澈对世界江梧寒爱而不得,以至如今公输长澈想要接走师姐的孩子抚养,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
公输长澈压下心头的怒火,勾唇一笑,“夫人您的意思是?”
江婉茜一看有望,连忙说道,“收逾白一个会令人起疑,不如收两个,仙君可以瞧瞧我家大儿子,性子聪颖,脑袋机灵!”她连忙招来婢女,“快将小少爷带过来!”
公输长澈抬手打断她,说话毫不客气,“我灵械堂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你!”江婉茜被他噎的一时语塞,黑了脸,反击道,“我江家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带走的!”
公输长澈哼笑一声,指尖一动,江婉茜旁边桌子上的茶盏“啪”的炸开,四分五裂。
碎裂的瓷片划过江婉茜的手背割出一道伤口,江婉茜当场吓得立马窜到椅子后面,面上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才顿觉刚才是用什么样的语气顶撞这位修为已至大乘期初境的大能。
公输长澈面色如常带着笑,语气冷嗖嗖的,“我今日要将江逾白带走,夫人要拦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正厅,朝着后院走去,江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拦着。
公输长澈刚通过前往后院的月洞门,一抬眼就与坐在人工湖边的黑色太湖石上的小孩打了个对眼。
小江逾白看见他,从石头上爬起来扭头就要跑。
公输长澈眼疾手快,拎住小江逾白的衣领子。这小孩身量很轻,被公输长澈轻轻一拎,两脚就离地了,腾在半空挣扎。
公输长澈还在诧异这孩子太瘦了,突然就被小兔崽子一口咬在了手腕子上,吃痛松开了江逾白。
江逾白摔在地上,趁机撒腿就跑。
公输长澈在后面不急不忙的打了个响指,只见跑在前面的江逾白“碰”的一下,头好似撞在了一道空气墙上,仰面躺倒在地上。
江逾白倒在地上,额头被撞的很疼,正当他要爬起来的时候,一抹绛红色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今日来他家的人很奇怪,这人穿着贵气,模样也好看的紧,一看就是从金窝银窝里滋养出来的贵人。
那人头发仅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身上套着一件绛红色纱绸,却也不好好穿着,一只肩上的衣服不伦不类的垂搭在臂腕上,露出里面雪白柔软的白衫。
这人身上最吸引小江逾白的是那左耳朵上戴着的,红玉镶金拇指大小菱形的金流苏耳坠,在秋日夕阳撒下的余晖下熠熠生辉,晃了十二岁小江逾白的眼睛。
他又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这般的人物,小江逾白心底既是渴望向往又是害怕。
那人蹲下身来,一股淡淡的类似花香的清香味道萦绕在他鼻尖,朝他笑了笑,“你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公输长澈自认为笑得十分慈祥和蔼,地上的小江逾白却一愣一愣的,睁着两只乌亮乌亮的大眼睛瞅着他,傻乎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遭了,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他心里对江婉茜的不满更深几分,这女人不会把孩子养傻了吧?
他直接动手,从地上抱起小江逾白,一只胳膊托住他的屁股,十分轻巧的把这个十多岁的孩子以一种抱三四岁小孩方式抱了起来。
这会小江逾白终于有反应了,他这么大了还被这样像抱小孩的姿势被人抱在怀里,直接从耳朵根羞红到了脸蛋上,使劲在公输长澈怀里挣扎。
公输长澈另一只手空闲的手一巴掌拍在江逾白的右屁股蛋上,把小江逾白放下来,看着那跟他师姐容貌相似的容貌,问小江逾白,“你愿意跟我走么?”
小江逾白脸上的粉红还没有退散,听到公输长澈的话,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团阴影,“你很厉害,你能教我吗,我想变得厉害。”
“你为什么想要变得厉害?有人欺负你么?”公输长澈问,小江逾白只是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公输长澈抚上小江逾白的白嫩的小脸,认真坚定的对他说,“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是你可以依靠信赖,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来保护你的人。”
“以后你可以叫我‘舅舅’,你想要变得厉害,舅舅会教你,不过舅舅只希望小逾白能健康平安且幸福的长大,”公输长澈朝他伸出了手,手里躺着一块莹润的血色玉佩,“——所以你愿意跟舅舅走吗?”
那血色玉佩,以莹白打底,血红色像是从外界涌入那片白一样,血色侵占了玉佩大部分,妖异的很。
小江逾白看着面前那白皙修长有力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手心里紧紧抓住了那血红细腻的玉佩。
他扑到公输长澈怀里,被一股清香迎面包围,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在心底蔓延。
埋在公输长澈怀里的小江逾白眼睛湿了。
自双亲去世后,在这世上如浮萍一般无牵挂依靠的小孩,似乎又找到了属于他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