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苍穹山主峰。
“回掌门,苍穹山事务堂迎亲队途中出了差错,一队人马只有苍仙君回来了。”苍穹山掌门寝殿内跪着一人。
苍穹山掌门公输长澈闻言放下手中喝茶的瓷杯,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惹得跪着的那人浑身一抖。
公输长澈皱眉,“差错?那‘琉璃千叶莲’也不见了?”
“是……”跪着的人头伏得更低了。
殿内一阵沉寂,无形的压力让跪着的人浑身冷汗,豆大的汗水从脸上滑落滴在地面上。
“天,很热吗?”公输长澈问。
“不、不热。”跪着的人回答的战战兢兢。
“嗯,”公输长澈看向外面,思忖道,“虽已入秋,天气还是有些燥热的,这样吧,你以后便在极北寒地接替向明的活计。”
闻言,跪在地上的人浑身一抖连连磕头,“掌门大人弟子知错,不该弄脏您的地面!”他拼命的用胳膊去擦地上留下的汗滴。
要知道一旦被派去极北寒地那便是九死一生的活。
也不知道他们掌门要做什么,每年都派遣一批人在极北寒地挖那堆积百年的积雪,被派去的人就没有活着回来的,就连公输长澈的长子公输向明前不久去了那儿以后也身受重伤,听说被人挖去了灵核。
“求您!”
话音戛止,公输长澈收手,跪在那里的人鲜血不住的从嘴里涌出,脖子上霍开一个大洞,倒在地上,被殿中的弟子拖了下去。
“如今的弟子竟是一点苦也吃不得,”公输长澈叹了口气,接过随侍弟子的手帕擦拭手指上的鲜血,吩咐道,“叫苍容晚进来吧。”
闻公输长澈传唤,一直等在殿外的苍容晚才走进殿内,一群弟子拖着那死去的弟子与他擦肩而过。
苍容晚不动声色的收回余光视线,也不知何时公输长澈变得如此暴戾。
“掌门大人。”苍容晚进殿行礼。
公输长澈虚抬了下手,开口道,“听说‘琉璃千叶莲’不见了。”
苍容晚直直跪下,“请掌门责罚。”
公输长澈看着苍容晚毕恭毕敬的模样,要不是看着苍容晚老实忠诚是把不可多得的好棋子,他早就把苍容晚杀了。
他站起身,扶起苍容晚,满面愁容,“你也知意秋如今的身体,我就是一直盼着这‘琉璃千叶莲’给夫人治病!”
苍容晚闻言复又跪下,“请掌门责罚。”
这次公输长澈没有再扶他起身,坐回了椅子上,“你可知是谁夺走了神器?”
苍容晚脑海中浮现那个少年的身影,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士又是如何把锦盒上的阵法解开的,“是外门事务堂的一个弟子。”
公输长澈皱眉,狠厉一笑,“呵!我当不苦是亲家,她竟连个嫁妆都不舍得交出来!”随后,他对身边的侍从说,“去把我那位好亲家请过来,我倒要好好问候问候她。”
吩咐过后,公输长澈转而笑眯眯的看向苍容晚,“既然你犯了错,有功有赏,有错就得罚,你也不能例外。”
“自江逾白死后,他的本命剑本座找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最近有了点眉目。”公输长澈说。
在听到“江逾白”这个名字的时候,苍容晚一怔,回想起在‘通灵幻镜’中的那位。
察觉到苍容晚的不对劲,公输长澈停下了说话,询问,“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苍容晚对上公输长澈的眼睛又快速移开,“无碍,应该是‘通灵幻镜’的影响有些不适。”
公输长澈并没有追问,继续道,“春山远在刃剑峰的碧落崖下,你此行务必把它给我带回来。”
苍容晚领命走了。
待苍容晚走后,公输长澈脸色变得阴沉,唤来了身边弟子,吩咐道,“去查查他在‘通灵幻镜’发生了什么?”
-
花欲燃站在窗前吹了半天,终于在其他房间忍不住朝他扔鞋子破口大骂的时候停下了。
他关了窗户,躺回床上,听着雨声。
外面是雨滴噼啪拍在窗户上的声音,隔壁是江逾白,这些日子来第一次感到安心。
“公输长澈!”
“花欲燃!!!”
耳边有人不停的换了法的叫他。
花欲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竟然睡着了。
他揉了揉眼睛,迷糊道,“怎么了?”
“江逾白不见了!”花一簇焦急道。
花一簇的话像直接泼了一身冷水,让他直接清醒过来。
花欲燃推开江逾白房间的门,晚风冷冷吹过,屋内空荡荡的。
江逾白的房间窗户大敞着,外面连绵的雨丝被风吹得飘进屋里,打湿地板。
花欲燃走到窗前,一边的窗户坏了缀在上面要掉不掉,上面落着几根被雨水打湿的黄色动物毛发。
泥水爪印从窗户一路来到床边。
花欲燃眼眸一沉,看来是什么成了精的畜生把江逾白带走了。
这镇子在山窝里,客栈在镇子外附近,这山野林间的精怪时常进镇上偷东西。
他指尖微动一缕红色灵力泄出,这灵力像是根绳子一样圈在他手腕上,另一头延伸出去,穿过窗户,朝着附近山间而去。
月亮被乌云遮住,天色尚黑,天上雨点噼啪落着,在山野树林间腾起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层叠的树林、交织的树杈像是迷宫一般。
手腕上红色的灵线一路牵引着花欲燃走进树林间。
一进这片树林,雨夜的雾气突然浓厚了许多。
灰白色的雾气从深不见里的树林深处蔓延出来,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在这荒不见人烟的树丛间响起,十分诡异。
铃音过后又是几下敲击竹筒声,自浓雾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喜乐。
花欲燃停下脚步。
他透过树林间,看到有东西经过。
那群东西绝对不是人。
它们个个长着狐狸脑袋,身体却是人的身体,它们有的头戴大红花,身上穿着人类红红绿绿的衣裳,有的手里提着一盏四角玲珑灯,有的手提敲奏着乐器。
这群狐狸在前面走着,后面抬着一座竹子制的轿子,上面坐着一个顶着红盖头的人。
花欲燃手腕上缠着的红灵线一路连接到那队狐狸中间抬着的轿子上。
随后,喜乐声消失。
林间浓雾消散,那群狐狸也不见了,像是被水洗过,好似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花欲燃走到刚才那群狐狸出现的空地上,他捡起空地上那群狐狸里掉落出来的大红花,花上浓重刺鼻的香料扑鼻而来,熏得花欲燃眼泪差点出来。
“我没看错吧,刚才轿子上的那是江逾白?”一直跟在花欲燃身边的花一簇惊讶道。
花欲燃点了点头,手捏着那大红花左右细看。
一旁的花一簇在狐狸消失的地方转了两圈,嘟囔道,“这应当是有什么隐藏阵法。”
那群狐狸盘踞在这座山里修炼多年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
花欲燃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个阵法,将大红花放在阵中。
那狐狸的隐匿阵法就是凭借气息识物,这大红花上有着那群狐狸的气息。
阵法成,花欲燃往那阵里输送灵力,阵法隐隐发光。
花一簇忍不住凑近抻长脖子观看。
“……”半晌不见动静。
花一簇疑惑,“难道是阵法不起作用?”
花欲燃却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抑郁,最后道,“是灵力不够用了。”
江逾白醒来,入眼是一张大饼一样的黄毛狐狸脸,那浑浊澄黄的狐狸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见江逾白醒来,胖狐狸看上去十分高兴,咧着嘴露出那一口尖锐的牙,“媳妇你醒啦!”
“既然你醒了,咱们就赶紧洞房吧!”那狐狸说着,就开始脱自己身上套着的衣服,露出里面黄色毛发的兽体。
“大王您也太急了,您还没拜堂呢!”有狐狸提醒道。
听到这细声细腔的嗓音,江逾白绕过那饼脸狐狸才看见还有一群围观着他们的大大小小、或穿人类衣服或只头上戴花的狐狸。
江逾白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他现在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山洞巨大像是一座山已经被这群狐狸挖空了,山洞最顶处有个圆形的缺口,给这山洞里透着光。
除了围在江逾白所在的草榻附近的狐狸之外,山洞里遍布小的狐狸巢穴,石头堆砌的,草木搭建的,一个个狐狸脑袋从里探出来看他。
在离床榻不远处的角落里围缩着五六个女人,各个蓬头垢面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其中几个女人怀里抱着孩子,有的甚至大着肚子。
挥之不散的巨大狐骚味一直刺激着江逾白的神经,让他忍不住皱眉。
大饼脸狐狸眼神**直白的盯着江逾白,这眼神江逾白太熟悉了,就因为这副皮囊经常有人用这种下流的眼神看着他。
那狐狸似乎忍不住了直接甩开衣物,朝着江逾白扑来。
江逾白眼底寒冷闪身躲开。
大饼脸狐狸扑了个空却并不恼,□□着又朝江逾白扑来,底下的狐狸起哄狐叫。
江逾白往后退一步,大饼脸狐狸摔在他脚边,色眯眯的抱住江逾白的脚,伸出带着粘稠口水的舌头就要舔他的脚腕。
江逾白刚想要抬脚踹开它看到了什么愣了一下。
江逾白看到那狐狸毛绒绒的手上,带着他原本放在客栈桌上的白玉手镯。
阵法缺的灵力被补上,亮起灵光。
瞬息,原地站的一人一球没了踪影,只剩那只妖艳的大红花,风一吹,花朵如同碎屑一般消散。
两人被传送到一处山体洞口前,那山洞的洞口被茂密繁杂的绿色树藤遮掩,只在露出个像狗洞一样的小缝隙来。
花欲燃一人一球躲在一棵树后,却不见门口看守的妖怪,心里觉得古怪。
一般这种山野妖精喜欢占山为王,对领地意识非常强烈,怎么会没有一只狐狸巡逻。
心中疑惑,花欲燃谨慎的进了山洞。
在花欲燃踏进山洞的一瞬,带着凌厉罡风的事物直冲他门面飞来,以势必要穿破他的脑袋的架势从花欲燃耳边擦过,直插进他身后的石壁上。
剑直直插、进了墙壁里因力道剑身还在震动。
花欲燃不禁咽了口唾沫,背后起了层冷汗。
随后扑面而来满的浓重血腥味争先恐后涌进了花欲燃鼻腔里。
山洞内妖怪残肢断臂,猩红的血液像条小河一样蜿蜒的流到了花欲燃的脚边。
在那堆积如山的狐狸妖怪尸体上站着一个身着血衣的男子。
男子浑身染血,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凶狠。
在察觉花欲燃进来的一刹,江逾白做好了一剑割喉的准备,待看清进来的是谁后,江逾白收压住了动作。
花欲燃看到江逾白在妖怪尸体堆里翻找着什么,往前走了几步,询问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
“找到了。”
浑身是血的江逾白从尸体堆里走出来。
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花欲燃的鼻腔,江逾白手里抓着一只断了的残肢走到他身边,往他怀里一塞,“还你,滚。”
说完这句话,这人没有预兆的直接一歪。
花欲燃把怀里的断肢一扔,眼疾手快的抱住了昏死过去的江逾白。
“他……他还活着吧?”飞在一旁的花一簇看着花欲燃怀中气息微弱的江逾白不忍问道。
花欲燃没空理会他,将江逾白放到附近的干草上,“把镯子拿过来。”
花一簇赶紧把套在那狐狸残肢上的白玉手镯取下,给他送了过去。
花欲燃将那白玉手镯在身上蹭了两下给江逾白带上,又不断的往人身上输送灵力。
他撩开江逾白的衣服,霍大的伤口在腹部,狰狞的血肉翻开,看上去像是想要挖江逾白灵核未果造成的伤口。
半晌过去,即使花一簇落在花欲燃肩膀上替他分担灵力消耗,可花欲燃的脸色看起来比怀里的江逾白的还要苍白。
江逾白的状况不容乐观,他身上本就带着重伤,半天一昏迷一天一昏死的,刚才又跟那群狐狸血战,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花一簇拿着花欲燃翻出来的药物正给江逾白的伤口上药,就听见花欲燃说,
“别抹了,没用的。”
花一簇也知道没用,江逾白中了极深的妖毒,这种普通的伤药是没有办法治疗的。
“你可听说过,有一种灵药可治死人医白骨?”花欲燃紧紧握住江逾白的手,强迫自己不停颤抖的手能够停下来,他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所耳闻,灵药‘肉灵芝’可医死人肉白骨。”花一簇道。
他突然明白花欲燃要做什么了,不赞成的摇了摇头,“那东西本是西南海岛‘药谷’的神品灵药材,就算你能拿到,这一去一回的功夫,恐怕江小宗主撑不住!”
“他死不了,我不会让他死的。”花欲燃声音很轻,像是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
话音落,花欲燃划破掌心,鲜血涌出,他握住江逾白的手,手掌间滴落的血液像是变成一条血红小蛇诡异的扭动,在半空摆列成古老神秘的符咒,猩红不详的红光闪过。
生死契成。
花欲燃在燃烧自己的寿命给江逾白续命。
江逾白死,契主花欲燃也会死。
“你……”花一簇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花欲燃轻轻将江逾白放下,对花一簇说道,“劳烦你守在这儿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以灵体飞在半空的花一簇落在地上,幻化出人形,一个十七八岁容貌昳丽右眼眼下有一处粉色桃花印记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