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从姚千家出来时,姚千大概还在屋子里睡着,客厅里没有他早晨起来活动的痕迹。我其实犹豫过是否将这件事与姚千说明,邀请他与我同去。
但这样做又实在令人顾虑重重,首先姚千会不会不赞成我自行决定帮忙的行为,又是否愿意与我一起过来,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不喜欢此类的未知数。
不过究其原因,还是我想要独自一灵参与到事件中去,体会没有姚千在身边的自由空气。
说来也有意思,遇到姚千前,我厌恶了到处流浪的感觉,才觉得寄居在姚千家其实是不错选择。但享受安全感太久,又会让人想要品尝一下独自游荡的味道。
如果我仍然是人类的话,大抵要感慨一声:呵,人类!
可惜不是,我也不能感慨说,呵,残灵!
临走时用电脑给姚千发了一条消息,此人似乎睡得很熟,未做应答。我查完抵达医科大学的地铁线路,出了门。
不必买票,我附在地铁里,转了两趟线,到达了目的地。
流浪生涯里,我也如同游客一样,坐着公共交通工具游览过这个城市的许多地方,大学也去过,只是走马观花,看得不甚仔细。这次飘进校园,我其实也缺少头绪。
昨天和任谊一边通话,我浏览了那个从零开始的驱灵师记录帖,的确已经半年没有更新,最后的四五页都是非帖主的回复,从最开始担心的询问,到中途自称帖主朋友的回复,帖主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于是后面的回复大都是悲伤的感慨。
任谊让我看看帖主的最后一楼。
正如任谊所说,虽然细节处没有任谊说得那么细致,但帖主的描述和任谊所说的确没有任何不同——只不过医科大换成另一个城市的另一栋办公楼。除此之外,毫无出入。
“你认为这个残灵在半年前杀死帖主后,又流窜来到了这里?”我说。
“或许还不只是杀过一个人。”任谊道,“如果他持续更换地区,不断杀人,说不定直到现在为止,驱协中心都没有发现它真正的危险性。”
“这种情况会发生吗?”我不赞同道,“如果帖主真的死于这个残灵事件,事件的相关特征应该会有所记录。没有解决,还死亡了一名驱灵师——其他地方如果出现类似的情形,应该会进行关联。娄杉所接到的这个任务就不会只是D级别的危险性了。”
“你说的这种情况,只会在两种可能下出现。”我继续道。
“第一是部门内部信息交流的渠道很少,彼此对残灵事件的交流很不充分。这从我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成立。第二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残灵事件缺乏特征,也就是说,不同相貌的残灵大量被普通人目击到的情况很多见……”
任谊接上我的话:“当然不多见。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两起事件并没有关联?”
思考几秒,我否认道:“不,我也觉得它们之间是存在关联的。只是为什么部门没有将它们进行联系合并,这其中大概还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情况。”
此后,我又询问任谊是否将这一情况告知过娄杉的对接人,任谊说他已经告知了,只是对接人说对于此事还需要进行相关的材料调取,需要时间才能进行答复。
我问娄杉的对接人是谁,任谊告诉我说那人叫做南哲。
回忆到此结束,我心中重温着关于事件的种种因果,虽然总体看上去并不复杂,但我总有些莫名地不安。或许正像是我对任谊所说的,这其中还存在着我们此刻并不了解的内容。
我从一个教学楼晃到另一个教学楼,尽量往人迹罕至的角落里钻。对于如何找到娄杉,我暂且缺乏思路,为今之计只能先碰碰运气,寄希望于恰好遇到那个残灵。
时运不济的是,我尚未发现那个残灵,便有人先一步发现了我这只残灵。
我拐了三个弯,确认身后还是有一个人类正在跟着我,且跟踪手法拙劣,在刑侦或特工相关的电视剧中恐怕难以顺利活到结局。
我只好前行到隐蔽处,见到那个人类面露纠结犹豫,但还是跟了上来。我藏在门后,在她推开天台门之时突然出现,惊得她发出一声大叫。
“你你,你!”
她拔腿要跑,我连忙用片羽缠住她,见她不顾形象坐在地上,朝着我露出惊恐之色,我桀桀怪笑:“现在知道后悔了?”
女生顾不上回答,手腿并用往后挪动,看样子确实吓得不轻。我收回片羽,恢复正常表情:“好了,不吓唬你了。你不是灵能力者吧,这样随便跟踪残灵很危险的。”
“残灵中大多数都还是危险的,你见到最好还是要当做没有见过。”我装老成驱灵师,发表教育言论。
这话不得不说。姚千曾经说过,灵感者由于能够看到残灵,所以被残灵所伤害的可能性较之常人要更大。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如果我是个想要找人开刀的残灵,也会想先拿能看到我的人类磨刀。
对于眼前这个缺乏自保能力的灵感者,刚才跟踪我的行为确实太过危险,还好她跟踪的是我。
眼前的年轻女生从地上站起来,渐渐恢复平静,连连点头,然后朝我眨巴眼睛:“你是好残灵吧?”
这名词听上去实在古怪,如果不是接下来还有问题要问,我恐怕会断然否认。
我轻咳一声:“……嗯,我是驱灵师。”
年轻女生歪着脑袋打量我:“残灵可以做驱灵师?”
“当然可以。”我恨不得立刻掏出我的电子证件——然而作为残灵,我出门时携带不了任何物件,自然是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不存在。
还好眼前的年轻女生似乎并不知道有所谓证件的存在,我这样说了,她就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后道:“我知道,最近学校里怪怪的,出现过一些奇怪的情况。你是来查这个的吧?”
其实不是,我是来找调查这个的驱灵师。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两个问题之间显然有着极其紧密的关联。
我干脆问她:“你作为灵感者,最近在这个学校里还见过什么残灵吗?”
女生眨眨眼,食指一指,指向我。
“……除了我之外。”我说。
“那没有了。”女生道,“虽然最近学校里这些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但我还真没见过什么残灵。”
虽然说残灵很像是鬼,但和一般文学作品里所说的鬼仍然有些许区别,比如说残灵的出现条件其实更加苛刻。故而据我目测,城市中的流浪的残灵数量并不算多,且大多数对人类都没有好处。
听她做出这样的回答,我忍不住有些失望,接着问道:“那传闻的那个事情是什么样子的,你能跟我说说吗?”
不得不说,单独一个残灵来调查这些事情确实费力,比如说我在学校里转悠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也不能找到一个同学问问情况,只有眼前这个灵感者能够回答我的问题。
女生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要说的话,就是最近有不少人说看见了奇怪的人影,能穿过墙壁,或者会跳楼什么的。有个同学为了阻止人影跳楼,自己还差点掉下去,结果发现根本没人从楼上真的掉下去。”
她唔了一声,双手一合,很积极地问我道:“跳楼的地方我倒是知道,你要不要看看?”
被她期待的目光所注视,我感到无法拒绝:“……走吧。”
于是她带着我下楼,走在校园里,她拿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和我聊天。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来这里调查这件事情?”我问她。
“什么人?”她问。
“驱灵师。”
女生歪头:“没有听说过,可能她见得人比较少?”
我又继续询问她一些相关细节,可惜收获寥寥。今天是周日,教学楼学生不多,无人注意到我们,她带着我一路朝着顶楼,爬上顶楼楼梯时,我突然想起来:“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
她罕见地顿了一下,接着给出回答:“许芷白。白芷知道吧,就是那个倒过来。”
我表示知道。
听到这句,她转头冲我笑笑,率先上了天台。
她的笑容意味不明,看到笑容的同一时刻,一种无法言明的古怪感觉脑中闪过,我明确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或许正是理智之外的直觉突然做出提醒。
不等大脑做出分析,片羽出手,朝着她从我视线消失的地方而去,我也极快地跟上去,想要防止她从我视线中离开。
然而已经晚了,我飘上天台的同一刻,天台居然已经空空荡荡,全无方才的身影。片羽也没能抓住她,留下她的脚步。
只不过是三四秒的时间,她去哪里了?我迅速从天台朝四周搜索。如果我有姚千的速度,或者乐语掌控的纸人,或许还有找到她的机会,然而十几秒很快过去,她逃得太快,我竟然已经全然找不到她的踪迹。
停在天台之上,我回想着刚才与她的对话。她故意装作灵感者被我抓到,然后故意将我带到这个天台。现在看来,这个天台应该不存在埋伏,那么她带我来的用意是什么?
我皱起眉,看向了天台中唯一的一间房子,看上去像是水房,门口挂着锁,锁这种东西又拦不住残灵。我飘进了小屋内。
靠着水箱,一个年轻女孩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身下青紫,长有尸斑,显然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她长着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正是几分钟前,还在笑眯眯与我交谈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