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府本来就是墙头草,自然是哪方有利可图他就倒向哪方。
如果能做光明正大的君子,谁会选择去做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呢?
他与邪修潘长生合作原本就是一时念起,之后十几年其实他早就后悔了,现在出现了一个一看就是走正途的老七头,他也早就动心投靠了。
可惜人家压根不搭理他,他连个踪迹都寻不到,这怎能不让他恼怒?
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若是主动投靠过去就被弄死了,那还不如和潘长生一条黑/道走到底呢,现在时机刚刚好,邪修欲抓肖春华给老七头设套——没错,这定然是邪修胁迫他这个凡人去抓肖春华的,否则那什么传讯符、凭空出现在老七头手边的小圆草盖子可不是他这个凡夫俗子能会的——他就暗中保护肖春华,安排她和自己女儿夫人一块儿,并没有真的为难折磨她。
到时候才好进退有路。
如果这场争斗是潘长生胜了,老七头和骆华生死了也就死了,他的生活重新恢复如前,不好也不坏,如果是老七头和骆华生胜了,他有暗中保护肖春华的功劳,老七头的脾气他摸不准,至少向来恩怨分明的骆华生不会太过难为他。
而且对付骆华生,他还有后招,就看他还有没有命施展了。
这就是钟知府的为人为官之道,没有永远的立场,只有永远的利益,说得好听点是审时度势,说难听点就是没风骨,真小人,风吹哪边他就倒向哪边。
在这场和修士的博弈中,钟知府将走一步看百步的毕生本事用到了极致,一切都没有做死,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这才在老七头和骆华生这里暂时保下了一条命。
当然,钟知府这番心思和作为,在老七头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被老七头给看穿了,老七头才没有着急去找肖春华,而是和多说了几句。
像老七头这样的修士看凡人,就如看一个透明的包裹,里面有什么看一眼就都一目了然了。
钟知府为人圆滑狡猾又虚伪墙头草,但他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倒是始终如一,与钟夫人也鹣鲽情深,为官尚算清廉,在渭阳城这些年也修桥铺路为民请命做了不少实事好事,总的来说,钟知府不是个好人,但也绝对算不上一个坏人。
他就是这世间芸芸众生中平凡一人罢了。
当然,他这些年包庇纵容邪修害人之事还要另算,不过说到底,钟知府只是个凡人,他在邪修的逼迫恐吓下,除了被要挟被胁迫为邪修做事他还能做什么呢?
说不定邪修一个法术下来,钟知府做的每一个决定到底是不是他本人真心做的都还另待商榷呢。
所以,在涉及修士方面,你硬要说钟知府有罪,并不站得住脚。
修士与凡人的差别,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并不只是表面上的飞天遁地之能。
在冷眼旁观的人看来,钟知府自然而然的被归到受害者一列。
从肖春华进入钟知府府邸到骆华生急匆匆的找过来,也就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而以,骆华生和老七头来的时候,钟灵秀正在和肖春华用午膳。
经过三四天的调养,钟灵秀脸上的桃花癣消下去了,只是脸颊上还有些许红血丝没退全,还要再继续养护,不能出门见人。
所以肖春华能来看她她很高兴,并不嫌弃她卑微的出身,更不挑剔她带了什么礼物,而是将她作为一个正经的小客人来招待。
肖春华也很喜欢钟灵秀,造化钟灵秀,钟小姐的名字可真好听,不像她的名字,她还是觉着老七头给她起春花这么个名字有够敷衍的。
肖春华跟着老七头长到五岁,还从未交过什么同性朋友呢,虽然两人年龄身世地位都相差有些大,但肖春华心里是很欢喜和钟灵秀做朋友的。
尤其是钟灵秀身为知府千金小姐,既不嫌她穷也不嫌她小,她就更喜欢了。
两人见面先是一通客气的寒暄,然后肖春华就拿出自己特地为钟灵秀做的胭脂来,两人就这胭脂的色泽、香气、配料、工艺以及与其他钟灵秀曾经用过的胭脂好好做了一番比较,不知不觉小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钟夫人见两人相谈甚欢,而且钟知府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了要好好招待肖春华,最好留膳,人家是带着好意来的,可不要让人家觉着钟知府家嫌贫爱富,这可就是不好了,与名声有碍。
所以一到膳点,钟夫人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丫鬟婆子来了钟小姐院子里,热情的邀请肖春华一定要留下来用午膳,最好再留一个下午,再好好陪陪钟小姐,等下晌午再回济世堂也是一样的,她会派人去济世堂和胡大夫给肖春华告假的。
肖春华长这么大,哪里见过钟夫人这种热情中带着强势的主母阵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就这么被留下来和钟小姐一起用午膳了。
骆华生见到肖春华先将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发现春花妹妹连头发丝都没少一根,还脸颊红润,嘴角带油,一双呼扑扑的大眼睛奇怪的看着他,他大大松了口气,连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肖春华被他给弄懵了,又看了眼已经被钟知府请到上座的老七头,询问道:“怎么了?什么是‘没事就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骆华生不欲吓着她,就打哈哈道:“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去济世堂找你没找到,正好遇到钟知府,说你在知府府中,恰好我也有事找钟知府,就一起来了。”
肖春华狐疑:“是吗?老头儿怎么也一起来了?我还从未见他出过东城呢。”
骆华生继续编:“这不是前阵子邪修洞窟的事一出,前辈斩邪修的声名也传出来了吗,钟知府得知前辈如此大能在城中,这不就毕恭毕敬的给请来府中做客了。哦对了,那邪修死了,东城安全了。”
肖春华:“真的?”其实她不是很在意那个邪修,她没正面对上过邪修作恶,也不知道这邪修有多么可怕,在她那里,邪修潘长生还没有会吃小孩的乞丐们可怕。
骆华生:“千真万确。”
既然骆华生这么说,肖春华也就信了。
她见钟知府和钟夫人围着老七头跟孝顺祖宗四的团团转,还拉着钟灵秀不放,让老七头看她。
这回钟夫人倒是不怕女儿抛头露面见到外人了,唯恐老七头这个老乞丐看不到她。
肖春华这下是真的纳罕极了。
老七头送给钟灵秀一块非常漂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白玉佩,钟灵秀接过白玉佩,钟夫人用金簪在她食指上刺了一滴心头血,滴落在白玉佩上,白玉佩发出耀眼的金光,然后整块白玉佩“嗖”的一下没入钟灵秀的眉心,金光散去,钟灵秀的眉心出现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痣,钟灵秀摸着眉心的胭脂痣一脸茫然。
钟夫人却是千恩万谢的拉着女儿纳头便拜,钟知府也是一脸激动的长揖到地,对老七头推崇感恩到极致。
肖春华看的更加好奇,拉着骆华生说悄悄话:“他们在做什么?灵秀姐姐眉心怎么出现了一粒痣?还怪好看的,瞧着跟九天玄女似的。”
骆华生只知道钟知府的女儿钟灵秀似乎是身体上有些不妥,可能和那个邪修潘长生有关,但他不了解修真界,更加不知道钟灵秀其实是体质有异,方才老七头送给她那块白玉佩,就是用来封印她的极品炉鼎体质用的。
骆华生道:“可能是邪修对钟小姐做了什么,方才前辈将那邪法驱逐了,那白玉佩定是一个及其厉害的法宝。”
肖春华:“哦。”没想到老七头身上还有这样的宝贝,等回头也问他要上一个带在身上,那白玉佩还怪好看的,她也想要。
跟在一旁做隐形人的月奴心中颖悟,骆华生不懂,他倒是能猜出一些。
他虽然不清楚这位钟小姐身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对一些法宝的用途还是有些粗略的了解的,那白玉佩一看就是遮掩类的法宝,或许是钟小姐是某一种罕见的体质,在初期容易遭人掠夺,所以老七头才帮忙遮掩吧。
不过,钟小姐是人类女子,这女子需要遮掩的体质,无非就是那几种........
月奴此生最恨不走正途的修士,所以他虽然大体猜到了钟灵秀是个什么情况,但他只当不知道,将之抛到脑后。
钟府重新开席,钟知府和钟夫人亲自作陪,好好伺候了老七头一回,肖春华和骆华生、月奴也跟着沾光,好好享受了一回知府家的美味佳肴。
夜幕降临,钟知府亲自驾车将老七头和肖春华送回城东,若不是老七头坚持,钟知府已经打算好专门为老七头修一所园子特地供奉他了,但老七头只爱帐篷不爱美舍,他也没办法。
邪修潘长生已死,修士之间的事就这么了了,但凡人之间的债还需偿还。
钟知府与邪修合作害渭阳城百姓性命的官司在骆华生这里是躲不掉的,骆华生本人是参与者,而且还是钟知府谋害的当事人,不管外头人知道了东城魔窟的真情怎么同情钟知府,在骆华生这里,钟知府可一点都不无辜。
送回老七头和肖春华之后,回到家的钟知府深吸一口气,起看过妻女之后,就去了之前接待潘长生的院子,骆华生和月奴就在这里等着他。
......
回到他们暂时栖息的帐篷里,肖春华兴致盎然的拆解钟知府送给他们的礼物,帐篷外头还堆砌了很多这样的礼物,但他们帐篷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肖春华只带了几个她看的顺眼的进来。
老七头重新躺回他的草堆,在昏黄的烛火里看着肖春华高兴的忙活,小丫头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呼声,那没见识的小模样真是分外让人没眼看。
道法自然,老七头一向认为修士要顺应天道,接近天道,然后拥抱天道,才能洗涤自身,不被外界污浊侵扰。
他是这样教肖春华的,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但他今日见到千娇万宠的钟灵秀后,后知后觉的有些对不起自家孩子。
钟灵秀长在深闺长在父母的无限度宠爱中,也没有坏了性情,相反,钟灵秀被父母教养的心灵空澈,心地善良,夺天地之造化,无愧于钟知府给她起的“钟灵秀”这个名字。
而他的宝贝丫头却被他养在尘埃里,整日穿着破烂衣裳为一口热饭烦恼,为他的身体操心,为明天的风雨担心,唉,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钟灵秀若是天上的白云,他家丫头估计就是那泥塘里的泥了。
老七头摸摸自己的良心,难得狠狠痛了一下,这感觉多少年都没有过了,还怪让他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