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晏秋沉从床上翻起身,穿好靴子拿起立在门边的伞出了门,而睡在榻上的林风却一点没觉察。
雨夜街巷通火通明,街道两侧都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影子落在窗上墙上径直往城主府而去。晏秋沉步伐轻缓,撑伞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明明雨势大的惊人,可丝毫不见靴子衣角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城主府在另一条街,得绕过这条街。
雨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借助灯笼光影照出伞下之人微勾着的嘴角,似乎是个漫不经心的模样。
城里已经有积水排不出去了,按照这个下法,不出几天就能淹了崔城。
绕到城主府门口停了一瞬,而后转向另一边走了一段停在高墙下,像是在确定什么位置,而后足间一点,撑着伞进了城主府。
城主府也不例外的到点着灯,走到连廊下把伞收起,拿着往里面走,伞上残留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他走过之处留下一道水痕。
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这间屋子单独坐落在偏僻一角,尸体就放在里面,晏秋沉抬手推开,吹进屋里的风掀起来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把伞靠在门边抬脚跨进门槛,这间屋子用于停放尸体,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哒”的一声,屋里亮起来,晏秋沉收回手看着地上的尸体。
全都死状怪异,瞪眼的,一脸惊恐的,脸色乌青的,张着嘴的。
把尸布盖上站起,看样子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蹲下身,两指并拢隔着尸布放在尸体头上,眉尾一扬,果真一丝残魂不留。
那夜他看到的黑影……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刮起风,把靠在门口的伞吹倒,同时屋里的灯全熄灭。晏秋沉背对着门,偏过头眼尾扫过,微微挑眉。
怎么?这是给他表演闹鬼么?
慢慢转过身就看到门外走廊站着个黑影,信步走过去把伞捡起靠着门开口,看到黑影所站的位置有一滩水迹。
哟,也是淋雨来的,“我就是个过路人,并不想沾上这里的是非。”
那人浑身黑外面还裹着厚厚的雨披,听晏秋沉说完他也没开口,两人就这么站着,晏秋沉上下打量着他,语气稀松平常的像是再同熟人交谈,“打个商量,明天雨小点,我和我同行之人就离开,怎么样?我一点也不想被牵连。”
黑影突然抬手一瞬到了晏秋沉面前抬手成爪朝他出手,晏秋沉脸上表情不变,手中伞一提再转挡住那只近在咫尺的手爪,还歪了一下头,另一只手搭在胸前,身上毫无灵力波动却挡得那只手无法再进分毫。
又是一记,挡的伞一横把两只手挡住,这下对方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声音嘶哑难听,分不清男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晏秋沉眼里笑意更甚,在对方的招式下愈发游刃有余,“我是个...过、路、人。”
好久没有动过手了,刚刚还有些不适应。
突然刮起的风使得晏秋沉只能转动手腕把伞一转对着走廊拍了下伞柄,伞倏然打开挡住了风,放下一看,早就没黑影的踪影了。
晏秋沉出来关上门,拿着伞原路返回客栈,躺在床上想事情,外面雨声淅沥,没多久就听到晨钟响起,他才慢慢睡过去。
他睁眼时天早已大亮,看了眼榻上已经没人了,伸着懒腰起身开窗向外看,外面雨势雨丝毫不减,看来是走不了了。
林风敲门,“公子。”
“进来吧。”
林风推门而入,把听到的消息给他说了,“今早又死人了。”
晏秋沉倒了杯热茶推给他,闻言抬眸,“几个?”
林风脸色不是很好,“这次...死了九个。”
“对了,还听说已经有仙门之人赶往此地。”
也对,还有仙门小辈困于此,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必定传信回仙门,有人来也是正常。
他会来吗?
不会,这点小事就算玄阳宗来人也不会是他。
正好,避免了再遇。
就算再见,对彼此而言也陌生人。
不过... 晏秋沉默了默,起身道:“咱们真的得走了,去收拾东西,雨不停没关系,淋着雨都得走。”
何况这雨不会停。
再待下去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林风虽有疑问,但一想到在这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他淋雨没什么大不了,但公子这身体能不能遭得住还是个问题。
“是。”
两人退房时掌柜也劝说一番,“这雨太大了,出了崔城都是山路,下了几天的雨,路怕是走不通了。”
晏秋沉把钱放在桌上,“没事,马在哪?”
掌柜看两人执意要走也不过多劝阻,“我带两位去。”
把马牵出来后给二人递了两顶斗笠,晏秋沉谢过,带着斗笠翻身上马,林风朝掌柜拱手。
“两位路上小心。”
骑着马冲进雨幕中,消失在掌柜眼前。
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策马奔腾,马蹄溅起积水,衣服很快湿透,雨大的睁不开眼睛,戴着斗笠也没多大用。
出了城门,路上只有他们,跑了一里地前面路中间站着个遮捂严实的拦路人,两人拉住缰绳把马停下。
“崔城,只进不出。”
晏秋沉在马上垂眸看下来,和昨晚那人装扮一样,是一伙的,“若我执意要离开,你当如何。”
黑衣人哼笑:“死!”
林风手中剑拔出挡住飞来的暗器,飞身下马挡在中间,“公子小心!”
晏秋沉没动,林风同黑衣人交起手,没过几招就被打入泥潭中,手中紧紧攥住剑翻身而起对着晏秋沉喊:“公子!我拖住他,你快走!!”
晏秋沉声音平静如水,“你打不过,不必逞强,回来。”
“公子!”
晏秋沉抬高斗笠看了他一眼,林风噤声退回来,眼神落在挡路人身上,淡声道:“我说过,我们只是过路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要么返回崔城,要么我送你俩上路。”黑衣人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谁在晏秋沉听后却笑了,“是吗?那你可以试试看拦不拦得住我。”
晏秋沉一字一句道,脸色带着笑,林风在一边急死了,他知道公子胆子大,但没想到这么大,这也是能挑衅的吗?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双手抬高,空中飘落的雨滴凝成一把把飞刃,数把雨刀正正对着马上二人,一挥而出,晏秋沉从马上跃起抓住林风的肩退开,落在远处,刚刚所在的地方只剩一摊血水。
“林风,出剑,”晏秋沉不想动手,按住林风右肩,在林风一脸茫然时轻声道:“尽全力出招。”
林风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剑不受控制挥了一剑,把雨幕劈断直冲黑衣人去。
顿时瞪大眼,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自量力!”
晏秋沉笑着朗声道:“这句话还你。”
“好好待在这。”晏秋沉安排好林风捡起脚边几颗碎石在手里掂了掂,压低帽檐把碎石掷出,而后身影如鬼魅般冲向黑衣人,黑衣人把雨水凝成利箭挡住碎石,一个白影却突然近在咫尺。
打出一掌被一只冷白的手挡回来,明明感觉不到一丝灵力,但这人就是挡住了他的攻击。
黑衣人快速退开,近战他打不过,这人的灵力,给他的感觉很强。
黑衣人从雨幕中抽出一柄长剑,近的打不过那就来远的!
林风沉浸在公子居然这么厉害中没反应过来,就见黑衣人抽出剑而公子手中并无武器,一袭白衣站在那。
“公子!接剑!!”林风正要丢剑,晏秋沉朝他看来,脸上的笑意褪去,“不用。”
“可……”
你手中什么都没有,怎么和他打?!
晏秋沉一抬手,林风听见身后树上唰唰响,抬头一看树叶一片片朝公子飞去,稳稳停在公子周围。
黑衣人讥讽道:“呵,你没有武器。”
晏秋沉:“别担心,杀你还用不上。”
“你找死!!”
黑衣人的剑从四面八方而来,晏秋沉周围的树叶变得如锋刃一般飞出撞上剑。
晏秋沉空出一只手抬起,身侧雨滴静止,突然不断凝聚起来变成薄如蝉翼的飞刀,“这招,还你。”
他因身体特殊,可随意调动天地间一切为之所用,就算是灵力,只要他想,接连突破境界不是问题。
手指一点,飞刀接着叶片把黑衣人围住,晏秋沉笑着看他,语气无辜,“你非要拦路,那我就只好送你上路喽。”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晏秋沉压下帽檐落地。
“你!!走不了的!!!”
一声喊完,黑衣人断气了。
林风看着走近的公子,一脸佩服,“公子,你什么时候学的?”
晏秋沉随口就来,“书上看到的,没用过,今天试试看效果如何,还不错。”
林风:“公子,他说我们走不了是怎么回事?他还有帮手?”
“这不是来了吗。”晏秋沉掸了掸袖口抬头。
来人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晏秋沉垂着的手指一动要做出反应,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两人中间溅起水花。
看着横在地上的巨大剑影,晏秋沉有一瞬间的错愣,不过见状嘴角下压快速后退几步,把帽檐压得更低,用手扶住退后几步,收起常挂着的浅淡笑意,低声说:“走。”
萧允,居然是他!
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
这么快就遇上可不妙,得走。
他并不想见到萧允。
“啊?...哦哦。”
林风抱剑跟上。晏秋沉停下按住林风的肩膀抓紧,一跃而起回崔城。
今天是走不了了。
强悍的剑气砸下把黑衣人震退几步,警惕看着四周放声道:“来者何人!”
剑被召回,众人只见一白衣男子站在血水边,明明下着暴雨,来人身上一尘不染,滴雨不沾。
但他的视线并未落在几人身上,那双淡漠的眼睛转而深沉,深深看着崔城方向渺小的一抹白影,片刻后才转过头看他们。
几名黑衣人对视一眼,“杀!”
萧允剑未出鞘抬手一横强大灵力自剑爆出,黑衣人撞上这股灵力被振飞,重重砸在地上,再无动静。
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朝崔城去了。
晏秋沉带着林风又回到客栈,掌柜迎上来招揽客人,见到去而复返的两人不经疑惑,“二位要...咦?两位怎么又回来了?”
晏秋沉林风带着斗笠,第一眼掌柜以为来了客人。晏秋沉把钱一放,“雨太大走不了,要两间房,快点。”
“啊……好嘞好嘞。”掌柜把钱收好,亲自带着两人上楼,这次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口右转第二第三间。
楼下传来店小二的声音,“掌柜的,来客人了!!”
“就是这,两位有事...”
晏秋沉推开门打断他,“没事了,你去忙吧。”
带着林风进去把门关上,掌柜想了想最终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关好门后晏秋沉放开还抓着的林风的肩膀,林风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公子突然就走?
“察觉到有仙门之人来,我们俩要是还留在那少不了还得费口舌解释一番,且来人、很强。”
知道公子不喜仙门之人,林风一听就懂了。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离开。
雨依旧下个不停,晏秋沉自进屋后一连两日都没出去过,吃食让小二直接送上来,消息等着林风打听到后回来告诉他。
可就算仙门来人了,依旧每天夜里都有人死。
这仙门来的人也没多大本事啊!
晏秋沉忍不住腹诽。
没用,今夜还是他出手帮一把吧,他都变一个样了,对方不可能认出他,结束就带着林风连夜离开,这鬼地方事多,一刻不能多待。
正巧有人敲门,晏秋沉抬眼一看,散漫道:“进来吧。”
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上等白玉做扇骨,扇面上勾勒着金线图,靠着椅子一搭一搭的扇着。
林风曾经问过上面的画是何意,公子随口说他拿到时上面便有,他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林风看着窗外瓢泼大雨,又看着公子扇着风一脸惬意,他还是不了解公子,以至于猜不出公子心中所想。
晏秋沉把扇子一收合在手心轻敲,“你回来的正好,正有事要和你说,坐啊,站在干嘛?”
林风拉开椅子坐下,把剑放在桌上,“公子你说。”
“那仙门来的什么劳子人没用,今夜我悄悄帮一把,完事后咱们连夜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把马拴在城门外。”
晏秋沉交代道。
林风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最后拿起剑,道:“我这就去办。”
一听要离开,林风心里兴奋极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晏秋沉突然叫住他,“不可太过招摇,小心行事。”
“记住,别被仙门中人看到,悄悄行动。”
“是。”
门被关上,晏秋沉转着扇子,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喜悦。
怕什么,他是晏秋沉啊,就算遇上了又能如何。
他现在是晏秋沉。
灯火通明的夜,连绵不断的雨丝,晏秋沉和林风熄了屋里的灯从窗子离开。
悄无一人的街道上多了两个撑着伞的人,其中一个还拿着剑,两人就是从客栈悄悄离开的晏秋沉和林风。
晏秋沉换了身便于动手的劲装,腰和袖口紧紧束起,那把玉扇别在腰间,在明晃晃的街道上两人如同鬼魅。
雨滴打在伞面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被放大。林风不太相信出声问:“公子,我们就这么在大街上走能遇上作祟的人吗?”
“放心,遇得到。”晏秋沉抬高伞露出脸,“你没发现我们在往城门走吗?”
是啊!出了城他们会主动找上来的!
林风不再开口,只不过一直警惕着,手紧紧攥住剑留心周围。
晏秋沉则随意极了,脸上还带着熟悉的笑,完全不像要去打架,反而像在逛自家花园。
顺利到了城门口见到白日林风留在门口的马,晏秋沉走近一手拽住缰绳翻身上马,身上滴雨不沾,朝还傻站在那不动的林风扬了扬下巴,“愣着干嘛?赶紧上马。”
“可...公子,我们不是要引人出来?骑马是作甚?”
晏秋沉眉峰挑起,弯了点身体看他,“你是不是傻,你忘了我们前天是怎么遇上的了?出城啊大哥。”
林风:“是啊!”
他怎么脑子这么笨,这都想不通。
最近频繁死人的原因崔城即使在夜间也不关城门,城门口两边都挂着一长串的灯笼照明。
两人就这么撑着伞悠哉悠哉出了城,果然没走多久就遇上拦路的了。晏秋沉停住马,看着路中间站的四人,俊美的脸笑得肆意,语气轻佻明朗,道:“哟,这么快啊?比上次快多了。”
黑衣人看不清脸,听声音也分辨不出男女,一听晏秋沉这话,其中一个往前一步抬头对着他,声音沙哑难听,“原来是你杀了他们,那就偿命吧!”
“谁?你说我杀了他们?”晏秋沉故作惊讶道:“可我不记得杀了那么多啊,你们不会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乱扣帽子给我吧?”
眼里狡黠,道:“我明明只杀了一个而已,你这人真是的。”
“你!”
黑衣人被气得不轻,晏秋沉是这样认为的,讲话那个胸口起伏过快。
晏秋沉又说了一句,“话本子上都说‘反派死于话多’,欸,你别还没开始打就先气死了啊!”
林风在一边听得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晏秋沉没好气的偏过头看他,“想笑就笑,别忍着,不然我看了你想笑。”
“打起来护着自己,我可能顾不过来。”
“知道了公子。”林风点头。
“废话真多!”又一个黑衣人出声,看了身边三人,“别跟他废话,直接杀了!”
四人同时出手,晏秋沉嘴角还挂着笑飞身下马,手中的伞稳稳撑着,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掏出了扇子同四人纠缠在一起。
这四人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一个用手,还有一个用双刺的,相互配合着。
泥水飞溅,武器相碰声响起,雨势更大。
晏秋沉手中扇子一挑在转打到对方肩膀,身后双刺靠近手中伞向上抛弃弓腰一转躲过双刺,足间一转踢中使双刺的人,踩着对方肩膀跃起稳稳借住伞。
被踢中的人直接飞出数丈砸进泥坑里还往后滑了一截才停下。
晏秋沉索性把伞放在一边,手中折扇甩了出去,纸做的扇面轻易划断了使刀人的脖颈,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后仰砸进泥水潭中。
接住飞回来的扇子横在眼前,轻声说:“还剩两个。”
“啪——”
扇子合上,晏秋沉看着二人道:“我不杀你们,回去把你们老大叫来,我在这等他。”
“狂妄!”
晏秋沉慢慢走近他们,笑的有些邪气
“我还有更狂妄的,你要看吗?”
雨水打湿的头发粘在脸上,晏秋沉自身灵力运转,雨水打湿的头发衣服即刻变干,灵力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屏障,倾盆雨水再难近他身,他下巴扬起,道:
“别废话了赶紧去吧,过时不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