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话落间整间屋子陷入诡异的寂静。
晏秋沉瞪圆的眼睛掩饰不住惊诧,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收回手朝一边退开。
转身瞧见屋里弟子并无反应,好似早已习惯了般。
道尊能找到他们聚在一起就感激不尽了好吧,再让道尊留下来保护他们,简直就是扯淡!这比晴天霹雳还可怕好吧!
道尊什么脾气修真界都知道,这人哪来的,居然连这也不知?
其余人都在暗戳戳打量着他,这把他搞晕了,丢下句“随你”扒开萧允按在门上的手匆匆出去。
见他走了还伸长脖子往外瞅,萧允眼尾淡淡看了一眼抬步跟出去。
只剩屋里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茫然。
“那人是哪个宗门的大人物吗?”
“不知道,没见过。”
“道尊硬要跟着他干嘛?”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晏秋沉缓步走在繁华街道上,没回头就知道两步开外跟着的人,眉心微蹙脚步更快。穿梭在街道巷子,在绕出前面巷子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高大的阁楼嘴角抿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眸光一闪,还真跟上了。
“居然连房屋布局都一模一样。” 晏秋沉双手抱起,侧过头看他,“你懂阵法,看看这些阁楼是不是按照阵法占位而建的?”
萧允闻言观察,点头,“是阵法占位,却不成阵。”
“为什么?”晏秋沉眨眨眼,让他继续说。
没办法,他对阵法方面了解不多,他又不是法修。
“里面并无能让阵法运转之物”萧允说,“似阵而非阵。”
“你之前说上一个阵进的就是东洛川,所以那个东洛川里此处有阵?”
“对啊。”晏秋沉站不住,于是倚着墙,“就是在这里被拉进另一个阵中。”
“你遇到了阵中阵?”萧允站如松柏。
晏秋沉视线扫过巷口外的人,“对。”
“呐。”晏秋沉手指着其中一座阁楼,“阁楼间有飞桥连接,我指的那两座中间我们遇到了万尸坑,不知怎的阵法启动就被拉进另一个阵里,然后遇到邪修,费力一番力才出去,没想到出来才过了一夜又在路上遇到拦路邪修,打了一架被他们用邪法丢到这里。”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丢进里面相同的两个阵中”晏秋沉实在想不通, “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但他说完就否决了,“也不对,一个假的复刻品,里面能有好东西就怪了。”
总觉得是冲着他身上的某件东西而来。
究竟是什么呢?
手札么?
可为了他手里的手札也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啊,对方人那么多,在外面直接抢就是了。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一看也说不过去。
抬步走进主道,“我要进去里面看看,你去吗?”
萧允没说话,提步跟上他。
这时,人群中突然想起敲锣声,
“铛——”
“各位父老乡亲,三日后城主请来的戏班子将在城中大戏台登台唱戏!”
又是“铛”的一声,说话的人不仅说了,还在身后的墙上贴上告示。
晏秋沉往阁楼而去的脚步生生停下,偏过头问萧允,“三日后?那今天是?”
“六月初三”萧允继续说:“这里不仅复刻了东洛川,应当还复刻了当时发生过的事。”
那三日后不就是六月初七——等等,六月初七,这不就是他拿到的那张纸条上的时间!
一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一定有联系!
“走,去看看。”晏秋沉往贴着告示那边去,站在墙前,告示上写着戏台唱戏事宜,视线落在角落,那里标注着时间。
嘉平二十八年六月初三。
又是嘉平!
按施一锦所说,嘉平二十五年仙门联手剿灭鬼门宗,三十年改年号为“岁宁”,其中五年发生了什么?
萧允自然也看到了上面的时间眉心轻蹙起,晏秋沉轻笑了声,转身就走,语调慵懒至极,“戏吗?到时候看看吧。”
“你在这待的时间比我长,可曾听说过照雨楼这个地方?”晏秋沉抱臂信步而行,问身边的萧允道。
六月初七上的老地方会不会就是照雨楼?还有所谓的“东西”又是什么?
思及此,又想起那封缠绵悱恻的信,不自在的动了下眼睫。
萧允没注意,他听后回想了一下,“照雨楼是个旧戏台,在城西方向的城门口进来一些,那不对劲?”
“还不知道。”晏秋沉摇头,“我也只是碰巧在某个东西上见过这三字,求证一番。”
“我总觉得里面一定有东西是冲着我来的...”晏秋沉大步流星走进几座高阁楼中,和之前所见一样,第一座是赌楼,里面吆喝喊叫声阵阵入耳。
“大!大!大!”
“小!小!小!”
摇着骰子荷官笑呵呵,把骰子盅放在桌上,“买定离手!”
“快开!一定是大!”
“是小!”
晏秋沉抬步而下,中间红纱倾天而下,舞乐齐飞。
一楼是开放式赌场,摆着几张长长的赌桌,桌子周围站满了赌徒。
除此之外的空地摆着几张酒桌靠椅,坐着欣赏舞乐的人。
这乱糟糟的环境能听得进去吗?
到赌场来听曲,也是奇事一桩。
两人甫一进来就收到了不少人的注视,尤其两人都能看到这些活生生吆喝之人都是尸偶气氛就更奇怪了。
晏秋沉不在意的往楼梯口去,那里站着两个人,见他们靠近微微点头。
这楼晏秋沉从下到上翻过一遍大致知道每层的布局是什么,他现在要去的就是顶楼。
但看了周围的人,似乎没人上顶楼,不经好奇问了楼梯口的人,“顶楼不对外开放吗?”
又觉不妥补充了一句,“我二人路过此处,见城中立着几座高阁,心下好奇,故来看看。”
其中一人听后,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朝他们道:“二位新来的有所不知,顶楼并不对外开放,不过其他楼层各有不同,二位想玩什么?”
“有推荐吗?”晏秋沉笑着反问,“我什么都能玩,越大的越好。”
那人一听,眼中闪过不明的光,“有,不过需要低押物才能上去。”
晏秋沉手腕一抬,一个木匣子出现,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颗颗珍珠,“这个行吗?”
那人笑的更深,连连点头,“当然。”
带着二人去抵押后得到两块木牌,转身交给二人,“请拿好,这是上楼的身份牌。”
晏秋沉翻看一眼,他的木牌上写着二十三,萧允的写着二十四。
“执此木牌一直到达八楼,那里有接应二位的人。”
那人说完点了下头站回楼梯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晏秋沉和萧允上了楼,每上一层人就会少一半,眼神看向八楼,看来是的得玩把大的,没钱还上不去。
好在他前二十年文不学武不就,但对喝酒赌场之事还算了解。
果然到达八楼就见到接他们的人,一个青年尸偶,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黑气,和下面那些人不同,这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尸偶,更何况他腰间还挂着一把刀。
晏秋沉不动声色收起视线,笑着上前,把木牌扬给他看,青年带着二人往里走。
晏秋沉忽然快于萧允一步,负手而行,背在身后的手朝萧允勾了勾,萧允伸手覆上,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两人的手。
两人步调一致相隔不大,晏秋沉看着前面青年的背影,另一只手勾住木牌的线转,在身后的右手在萧允手心写字。
晏秋沉写的第一句话是,
“你会玩吗?”
写完侧目看向他,看见萧允轻轻摇了下头,晏秋沉又写,“你有办法上顶楼吗?”
萧允点头,晏秋沉在他手心写,“楼梯右数六,楼主。”
萧允点头后晏秋沉才收回手跟上青年人。
在青年的带领下二人被带进一间屋子里,里面已经坐着一人,身着不菲,脸色发青双目发白,脖子上挂着金锁,枯槁的手上带着两个大金戒指。
这是个有钱的尸偶啊。
不愧是从小混到大的,晏秋沉一只脚拉开椅子吊儿郎当的坐下,眼神漫不经心的对上对面的人,“玩什么?”
青年人把他们带到屋子里就退出去了,对面满脸横肉的人开口,“玩什么先不急,我得先看看你的筹码。”
那人朝着身后的人一抬手,两个小斯就从帘子后面抬出两个大箱子,一打开,一箱是珍珠另一箱是满满的金元宝,还有一沓银票。
晏秋沉看完一笑,还好他爹有钱,他现在才玩得起。手腕一翻,桌上出现了四个木匣子,晏秋沉一个一个打开给他们看。
“一箱南海蛟珠,一箱银票,两箱金豆子,够吗?”向后仰靠着椅背,语气轻松,“不够我再拿出来一些。”
对方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够了够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在下东川洛林家,林耀祖。”
“我姓晏。”晏秋沉不打算报上全名,“可以开始了吧?玩什么?”
“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摇骰子比大小如何?”
“我没问题。”
话落青年男子从推门进来,“公平起见,赌坊的人来摇我们猜。”
晏秋沉矜贵的点了下头,眼神落在男子身上,还怕萧允待会不好摆脱这人,现在在眼皮底下看着正好。
晏秋沉相当大气的推出那箱南海蛟珠做赌注,对方也不赖,拿出他那大箱子珍珠。
青年男子熟练的摇着突然停下,晏秋沉看了眼就说:“小。”
对面哈哈一笑:“押大!”
似乎在嘲笑晏秋沉不懂,看着他面前的箱子眼里放光,像是在看即将到手的囊中之物。
青年人一开,里面三个六,晏秋沉叹了口气,故作可惜的推出赌注,“再来。”
又来了一次,还是晏秋沉输了,“啧,今天手气不好。”
而后像是想到什么抬头看站在身后的萧允,抓起一把金豆子塞给他,“去给我买两壶酒来,没酒总差点意思,快去。”
青年人闻言一顿,抬头看向他们,目光死气沉沉的略过两人,晏秋沉扬起笑,“拿着木牌就能自由下楼是吧?”
他的话是对青年人说的,青年人愣了愣然后点头,“持有木牌之人可自由上下楼。”
晏秋沉头一歪对着对面的人,“你喝酒吗?”
对方摇头,“不喝。”
“那就买两壶吧,对了,我只喝元正。”抬头看着萧允,“快去快回,不然我全输了。”
萧允“嗯”了声转身出门,晏秋沉捋了下袖子豪迈道:“继续!我就不信我能一直输!”
又拿出几个盒子桌上摆不下直接堆在脚边,这些可都是他家所有的财产了,他要真全输了以后就喝西北风去吧。
萧允出门后把门带上,快速看了眼这一层楼外面有多少人,楼梯口守着两个,还有几个小斯,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折叠几下,一只纸鹤出现在手心,把手中的纸鹤藏好大步走下楼梯,“楼中的酒水有元正吗?”守楼梯的二人摇头,“没有,倒是有新丰、屠苏、梨花白。”
“东洛川哪里能买到元正酒。”
“洛川酒坊应该有。”
手里的纸鹤被注入灵力,“能指方向吗?我对这的路不熟。”
两人身体向前倾斜,抬手指着一个方向,趁机会袖中的纸鹤咻的飞上楼梯直至消失在拐角萧允才收回视线看向他们指的方向,“多谢。”
下楼出了赌楼后闪身进了巷子里,巷子七拐八绕没人影,正好能直达酒坊,买到酒后顺带买了零嘴收回走进巷子,慢慢往回走。
视线跟着纸鹤到达顶楼,一间一间数过去到了晏秋沉所说的那一间。
纸鹤停在门前,突然朝旁边的柱子后一闪,躲好就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现一个女子,只是普通人,萧允摧动纸鹤闪进里面,看着女子走出去把门关上。
里面还有人,纸鹤落在靠近门的柜子后。
好险,谁会把镜子正对着门放,镜子前坐着个女人,正在揽镜梳头。
尸偶的动作僵硬又缓慢,给人一种违和感,镜子里的人发白的双眼一动不动看着镜中的自己,右脸有伤,布满了整半脸,里面的血肉早已干瘪。
这就是殷珵所说的楼主?
纸鹤慢慢往一边移动想要看清整张脸,对镜的女人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不停的梳头,梳子每落下一次就是一大把掉落的头发,她梳的那一块头发全被梳没了,只剩一块秃着的头皮,血淋淋的,这才停手向其他地方。
纸鹤跃到桌上躲在杯子后面露出个脑袋正好能看到镜子里完整的脸,梳着梳着女人发白的眼球突然开始转动,一圈接着一圈,梳头的手更加用力,嘴角勾起诡异的笑。
放下梳子挽了发髻,血水把头发一缕一缕的粘黏起来,她拿起面前的珠花直接顺着头发插进头皮里,脸上挂满了头皮流出的血水,喃喃自语道:“不好看……不好看啊……”
“这样他不喜欢……不好看……”摸着自己的脸,突然尖叫一声,“他为什么不看我去看那些贱人!明明我才是最漂亮的!啊!!”
一把扫落了珠花首饰,趴在镜子前双手抓住镜子,“他睡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是不睡我?!”
脸上血水横流,一半脸被伤口占满,疯疯癫癫抱着镜子自言自语,诡异至极!
突然不出声了,放下镜子坐直,笑起来,“没关系,你会喜欢我的,毕竟你要的东西只有我有……”
“咚咚咚——”
门外敲门声响起,纸鹤赶紧藏到门口的柜子后面,镜子面前的女人说了句,“进来。”
门被推开,是刚刚出去的人,人见到了,至于“东西”不能现在找,这栋楼里不少有能力的,到时候闹开了他们占不到好。
他出来的时间也有一会儿了,得回去了。
纸鹤飞出屋子后屋子坐在镜子前的女人忽然转身看着纸鹤飞走,脸上笑意加深,“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呵呵。”
但只一瞬女人就恢复正常,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转过身对着镜子戴珠花。
“这个好看,他会喜欢的……”
“小翠,这个怎么样?”
“主子戴什么都好看。”
两人的对话没有一丝感情,脸上也没一点情绪波动,仿佛两个木偶在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