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后。
纪年,二十三层,研发测试部。
陆言推了推镜框。指头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思绪在测试数据的海洋里遨游。
忽然间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陆言,前台有你的东西。”
他还没听明白这句话,周围就传来“唷~~~”的起哄声。
“可以啊老陆,又送下午茶来!这一周整个办公室都托你的福啊。”
对面的眼镜男伸着懒腰:“我也想要妹子每天给我送下午茶——”
旁边的同事一脚踹在他的转椅上:“就你这模样四眼仔癞蛤蟆脸做梦呢?你把自己打包倒贴钱妹子都不要!”
“我也想要下午茶!”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要想妹子。”
“嫉妒使我面目丑陋——送玫瑰送香水送模型送包送鞋,来,买定离手,今天除了下午茶还有什么?”
“电影票?”
“俗。我猜是最新出的N卡——”
“活该你单身一辈子!肯定是亲手织的围巾。”
“你夏天戴围巾?”
原本只有键盘声的办公室顿时热闹得像菜市场,你一言我一语,臊得陆言恨不得把脸埋进屏幕里。
旁桌的同事见他脸红脖子粗,手里的鼠标快捏碎了,戳戳他小声安慰:“放心,我帮你作证。”
同事拍桌而起,高声道:“你们根本没见过,都是瞎猜——送下午茶的人我亲眼见过!根本不是妹子!”
“哈?!”
办公室更热闹了,一堆人扔下手里的活凑过来让他细说。
陆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余光又瞟见办公桌上堆得老高的礼盒旁边和多肉植物,以及插在垃圾桶里的蓝玫瑰,还有被他撕成碎屑的肉麻卡片。一时心情激荡,恨不得把礼物的主人也塞进垃圾桶。
江弈这么多天不间断地寄礼物来,偏偏还是送到收件处就走了,让他除了拿走毫无办法。
必须要找个时间跟那个神经病好好聊聊了。
陆言有一个狂热追求者的事很快传遍了阳盛阴衰的测试部门——传闻这位追求者每天一大束蓝玫瑰加包整层办公室下午茶,还有每天不重样的浪漫小礼物,更有传言此追求者是个男人。不过每天都是外送人员过来,所以此人依旧身份成谜。
纪年总裁晚间在天台休息区同董事闲谈完毕后,也亲耳听见了这个传闻。
他端着茶安静地听背后员工滔滔不绝八卦,半盏明前龙井的功夫,前因后果就听得差不多了,搁下茶杯,拨了通电话后起身离开。
江弈回C市的这段日子很无聊。
两年前岳家才拿下万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安插人员进入纪年跟岳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了解的差不多,现在又有吴平盯着进度,自然不用他操心。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岳老头七十大寿那天的到来。
太过期待,以至于觉得到C市的半个月过的比一年还要漫长。尤其这段时间需要低调行事,身边也没个臭味相投一起玩的,百般无聊之中,只能把“追求”陆言当做消遣,于是乎追求攻势愈演愈烈。
在江弈日渐一日的无聊中,金老二的航班终于降落C市。
当天吴平果真在C市最高规格的夜总会摆了局。
从机场到夜总会途中一路寒暄,吴平和几个时火的领导簇拥着江弈跟金克年走进夜总会大门。
这些人都是“时火”在C市分部的高层,听闻本部董事过来自然都来露个面。
说是接风洗尘,也不外乎就是到这位时火二公子前蹭个面熟。
时火的正牌大当家虽才三十多岁,但行事果决、手段雷霆,性格更是严毅苛刻、不苟言笑,以至没人敢嬉皮笑脸凑到他跟前去。但他的亲弟弟就不一样了,只要把人哄得开心了,还是很好说话的。
金克年敷衍着这些岁数有他两倍的人,左手熟稔的勾上江弈的肩膀,趁其不备撩了两把他脑袋上的白毛。
江弈“啪”的打掉他的手,斜他一眼:“手贱。”
金克年也不生气,笑嘻嘻:“大半年了,你这撮白毛还留着呢,我戴个耳钉都给我哥扯了。你顶着这造型去谈生意,竟然没人把你乱棍打出去?”
“谈什么生意都要我出面雇他们吃干饭的?”江弈鄙夷:“在你大哥前面就是个怂蛋。”
金克年摸了摸自己光滑得只剩个小洞的耳垂,无比寂寞:“哎,耳钉没了就算了,我他妈只求别再惹到他,这半年在他身边真的是地狱一样的日子!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我的苦!”
小半年没见的金老二确实变得成熟了不少,以前发型潮流、穿衣时尚,一看就是个没定性的小年轻,现在不止耳钉没了,头发都用发胶整整齐齐地梳好,一身西服领带加皮鞋,看上去靠谱多了。
只要不像现在笑的这么荡漾,还真没人会把他跟四年前的金毛小子联想在一起。
江弈幸灾乐祸:“原来是金老大调丶教的,怪不得人模狗样了那么多。”
金克年想起什么抖了两下身子:“你没有那样的哥,你不会懂的。”
他说着双眼一耷,一脸泫然欲泣:“今晚必须来一出牡丹亭,方可解我心中郁气。”
江弈转头:“吴经理,牡丹亭给小金总安排上。”
吴平陪笑:“当然得安排上。”转而吩咐接待员:“包厢舞池原本排的节目是什么?”
“是飞乐队。”
“换粤剧团过来唱牡丹亭,快点。”
说话间,腰细腿长的接待员已经将一行人引至包厢前。
吴平站在门前给江弈使了个眼色:“小江总要的人我也给安排好了。”
“人?”金克年闻言一把掐住江弈的胳膊,“我C——你这个禽\兽才来几天又看上谁了?你丫明知我哥管我管的跟个变态似的,故意搞来给我看的吧!”
江弈一脸纯良:“怎么会,你我既然是好兄弟,我爽了就是你爽了,分那么清干什么。就是最近看上一个小明星,包来玩玩而已。”
“包来玩玩?S市的小白兔不够你玩了?”金克年率先去推包厢的门:“我倒要看看又是哪个倒霉蛋,别说你还是那个白衬衫的癖好。”
几个经理赶紧上去帮着推门。
包厢是夜总会贵宾区,里面很宽敞,K歌舞池吧台餐桌休息区,一应俱全,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的酒吧。
装潢走的西洋复古风,落地水晶灯、棕褐拼接地板,烫金欧式隔断屏风将包厢分成用餐和娱乐两部分。
绕进屏风,右边十来人的圆桌上已经坐了五六个男女,见江弈几人进来,都从椅子上站起来。
啤酒肚的男人匆忙迎过来:“陈董来了,这二位就是……”
被称作陈董的中年人开始引荐:“这位是时火金总的弟弟,小金总。这位是跟小金总一起办俱乐部的小江总。”
啤酒肚一脸荣幸:“好好好,早就听说小金总年少有为,今天一见果然一表人才!二位这几年办的魅金Club大名如雷贯耳,可是把许多□□的生意都卷走了。”
然后就是例行心照不宣的嘘寒问暖,一行人终于陆陆续续落了座。啤酒肚男人坐在金克年身边,笑呵呵地套近乎:“不知道金总近年身体可好。”
金克年脸上也笑:“当然好,你是李导吧?之前我才看过你的节目,那个叫什么……‘年少加油的’,不错!”在桌下的手猛一拐江弈,低声问:“这里头怎么没见白衬衫,是哪一个?”
啤酒肚尴尬更正:“是‘加油吧少年’。”
江弈没搭理金克年,从进门开始,他的目光就放在左手边倒酒的中年男人身上。
金克年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你口味居然变得这么重?”
是个中年大叔就算了,那发际线都已经往后移了两厘米,还隐隐有着朝地中海发展的趋势。
江弈:“你把你的腚撅起来,我也下得了吊。”
金克年朝他狠狠竖中指。
江弈盯着中年男人许久,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
那晚闯进酒吧包房的时候,也是他在倒酒,自己进去后还试图遮住身后的女人。
是小明星的经纪人没跑了,可这个经纪人怎么干得更像个拉皮条的。
江弈无视金克年的中指,突然开口:“这位就是苏翰清?”
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静,啤酒肚眼睛转了转,打着哈哈说:“江总怎么会认识小苏?”
坐在对面的苏翰清身子微僵。
金克年看过去,原来是这个倒霉孩子。
苏翰清年纪不大,高挑清瘦,发色棕黑,冷白皮,是时下追星族最喜欢的那一挂。眼睛尤其好看,似醉非醉桃花眼,最妙的是眼尾多了一点痣。
他穿着一身时尚的墨绿衬衫,在灯光下显得清贵疏离,但又异样的魅惑。
就算是对男人没什么性.趣的金克年,也不得不承认这男生长得确实不错,会被江弈盯上也在情理之中。
江弈笑吟吟地说:“前段时间正好看了李导的星光声秀,觉得小苏唱的尤其不错,就多留意了。”
桌上一阵哄笑,都心领神会。
李导举起酒杯:“江总慧眼独具!小苏嗓子确实好,拿个第一也都是情理之中。”
江弈回敬:“当然是情理之中。”
中年男人十分有眼色,赶忙拽起苏翰清:“江总喜欢就好!小苏来来,给江总跟李导敬杯酒。”
苏翰清脸色更白。他望着面前满上的酒杯,低声拒绝:“我不喝酒。”
中年男人背对着江弈,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在这跟我矫情什么,这里的人一个你得罪不起!”
苏翰清抿唇:“那我先走……”
中年男人将酒杯强塞进他手里:“李导组的局,亲口点的你名字,说走就走还想不想在圈里混了?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要这种机会。”苏翰清想要走,但被中年男人死按着胳膊。
“先把酒敬了再说。”
两人拉拉扯扯,说好的一杯酒始终不见敬上,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苏翰清紧攥着拳头,眼眶都泛起血丝,低头瞪着酒杯就是不动。
反而是他右边的女人站了起来,款步走到江弈身边,俯下身,事业线呼之欲出:“江总,让渝心敬您吧,心不甘情不愿的酒哪有我的香。”
江弈仿佛没看到她汹涌的波涛,晃着自己的酒杯慢腾腾说:“我只喝小苏敬的酒。”
林董打圆场说:“小苏要是喝不了酒,待会给江总唱两首听听作为弥补也好。”
苏翰清猛然站起来,九十度弯腰鞠躬,对着地面说:“我今晚有些事得先走了,李导、江总,对不住!苏翰清自罚这一瓶赔罪!”
然后兀自拿起桌上的酒瓶,掀了瓶塞仰头就灌。
中年男人小心观察江弈的神色,见江弈只是微笑并没有阻止,这才放手坐了回去。
江弈当然不会阻止。他喝过的酒跟水一样多,比如苏翰清手里的那瓶,五十度往上,口感极烈,劲大刺鼻,上头得也很快,任谁猛灌半瓶下肚,今晚都走不出这个包厢。
苏翰清囫囵吞下最后一口,捂着口鼻咳嗽不已,呛得他眼睛流出泪水,从嗓子到胃里跟火烧一样。好不容易缓过劲,他取过外套迈出一步,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嘭”一下跌坐回椅子上。
“这酒度数有点高,小苏喝这么急干什么。”江弈瞧着他微醉的桃花眼,温声道。
“再者,我也没答应你说……喝完就能走了。”
胃里明明有一团火在烧,江弈的话却让苏翰清如坠冰窖。
“小苏醉了,不如让他在这多休息一下。”
中年男人赶紧扶着苏翰清坐好,“是是,还是江总想的周到。”
苏翰清红着眼靠在椅子上,脑袋似清醒似迷糊。
一场算不上风波的风波过去,包房里很快又热络起来。
金克年在桌下竖起大拇指,佯装夹一块虾仁到他盘里,凑近说:“这副出尔反尔的虚伪做派,我得学八百年,果然学无止境啊。”
“我本来就没答应,哪里算得上出尔反尔。”江弈见苏翰清已经瘫在椅子上,便放心地移开视线,“你的牡丹亭麻利开唱,我今晚有事要忙。”
金克年嗤道:“见色忘义,真乃禽兽做派。”
“金总~”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又唤。
见江总对自个无动于衷的女人又挺着胸脯压到金克年身边,“渝心这杯酒,金总赏脸吗?”
金克年闻声一转头,白花花的胸脯几乎贴在他脸上,惊得一个后仰。
江弈左肘抵住他的脊背,然后将虾仁扔进嘴里嚼了嚼,淡定说:“他硬不起来。”
“我操!你放屁——”金克年差点跳起来,仓皇间想要辩解,女人却已经如同见了鬼一般,捂着红唇一边退后一边连声说打扰。
“我什么时候硬不起来了!”金克年低声嘶吼。
江弈给他夹了箸韭菜:“来,壮阳。”
“操——”金克年真想一拳把江弈捣进盘子里。
江弈老神在在:“你今晚能带一个人回酒店,我就信你。”
金克年回忆了一下刚才那片白茫茫的柔软和扑面而来的香气,他是真的想。
可眼前又浮现大哥那张阎王一样的冷脸……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江弈直言:“有你哥一天,你就硬不起来一天。”
金克年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把盘里的韭菜当成江弈,放进嘴里使劲嚼,“你别对我用激将法,大不了我再去地狱待一年。”
江弈无所谓:“去啊,一夜**换一年禁闭,我觉得血赚。”
“Fuc*k you!”
经纪人要来一杯清茶,摆在苏翰清手边提醒他喝几口醒醒酒。
苏翰清支着脑袋,闻声按掉桌底下的手机屏,将手机压在腿边。
纪小希蹲在地板上,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观看小猫们凑在母猫下面吮奶,“周叔叔你们把小猫带走,大黑会很难过的吧。”
“就算现在不带走,过一段时间,大黑也会把它们赶走的。”
“为什么要赶走啊?”纪小希抬起头,黑溜溜的眼睛里充斥着不解,“难道妈妈也是因为这样,才赶走我的?”
周博明揉揉他的脑袋:“小猫不能总靠母猫喂奶,大黑担心它们以后不能独立、找不到食物,就会狠心地把它们赶走。”
“就跟故事里,老鹰把小鹰扔下悬崖一样?”
“……差不多。”
纪小希似懂非懂,随后眨了眨眼睛:“周叔叔,你又跟言哥哥吵架啦?”
“你怎么知道?”周博明听到那个名字,神色显著一黯。
“也只有吵架的时候,你才会一个人过来啊。”纪小希指着离他较远的猫说:“平时你都黏着言哥哥。而且你身上有酒的味道,把猫都熏跑了。”
“谁说是我熏的!”周博明故意凑过去,奶猫惊得揉成一个球滚回母猫腹下。
纪小希推他:“不要吓它。”
周博明刚捉起一只奶猫,裤兜手机一阵震响。
“言哥哥找你?”纪小希问。
“他才不会找我,”周博明放下奶猫:“他从来不会主动服软主动道歉。”
“言哥哥那么好,他为什么要道歉。”
周博明气结:“你怎么也帮他说话。”
“本来就是,言哥哥从来不对我们生气的,每次都是你惹他生气。”
“我才没有!”周博明忍不住大声辩驳,“是他有事情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还狡辩!我早上都看到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早上看到的东西,整个人就跟风中残烛似的快熄灭了。
纪小希戳戳他好像塌下去的肩膀:“看到什么?”
周博明挥手弹他脑壳:“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懂大人的事。”
纪小希为了避开他的手一屁股蹲坐实在地上,疼得撇嘴:“你连我都欺负,肯定是你欺负言哥哥啦。”
“我哪敢欺负他!”
周博明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信人不是陆言,忍不住自嘲:“果然不是他的短信。”
纪小希偏头瞧着他。
周博明点开短信,颓然的脸上忽然浮出丝惊异:“酥酥?”
看完内容周博明猛的站起来往外跑,刚跑两步头重脚轻,不知道绊住什么一个踉跄,差点整个人栽下去,幸亏后领被一只手拽住了。
后面平静的声音问:“干什么去。”
“酥酥短信求救!”周博明稳住身形又往外跑,“他被灌醉了,我得去救他!”
纪九韶拎住他的衣领一把拽回来:“你想酒驾?还是想让他救你?”
周博明挠了两把自己鸡窝一样发型,确实闻到了自己身上飘来的酒糟味,烦躁道:“再不赶紧过去要出事。”
“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
“酥酥,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我和陆言一朋友,他以为是台里普通聚会就过去了,结果是有个有点背景的公子哥点他名,我之前让他签横影他自己偏要跑去什么选秀,果然出事了。”
“别添乱,我去。”
纪九韶单手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地址给我。”
江渣渣好日子快到头了。
他来了他来了,九少提着皮鞭赶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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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