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晓云家回到异案所,正值午饭时间,所里弥漫着食物的味道,两人奔波了一上午,又遇到林芊梓的事情,这会儿是精神疲惫,饥肠辘辘。
两人直奔茶水间,在泡面箱前止步。
“老坛酸菜还是红烧牛肉?”喻束问凌榆。
凌榆看了会儿,“红烧牛肉。”
喻束点点头,伸手从箱子里拿出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给凌榆,转而又给自己拿了桶老坛酸菜。
打开放卤蛋的那一层,里面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颗蛋。
喻束看向凌榆,只见凌榆盯着卤蛋目光灼灼,就像是看着自家再生父母似的。
感受到喻束看着自己,凌榆看向喻束,鹿眸一弯,推了推手,十分狗腿的说:“喻队,你吃。”
“哼。”喻束被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笑了,拿起箱子里的卤蛋,丢给凌榆,“你吃吧。”
凌榆接住抛过来的蛋,老老实实收好,笑得一脸灿烂,还要得了便宜卖乖,“真的吗?这样不太好吧,总不能饿着喻队,我随便吃点就吃点,没吃就算了!”
这模样……实在是有点“贱”。
喻束心中发笑,不想搭理凌榆,摇摇空了的烧水壶,转身接水去了。
看着喻束离开的背影,凌榆捏了捏手中的卤蛋,晃晃脑袋,笑得开心,他最喜欢吃独食了。
凌榆家中有戒律,戒口舌之欲,戒金钱之欲,戒**之欲,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以前还适用,但到了凌榆这一辈,也就不那么严格了。
但若真那么要求,凌榆心知自己几斤几两,这戒律他除了戒**之外,其它都做不到。
赚钱那么快乐,东西那么好吃,真要全戒了,这辈子活着该多难受。
不受嗟来之食,不取横来之财,便可。
烧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茶水间内一片寂静,凌榆盯着自己眼前的泡面,喻束则盯着水壶,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场面是被凌榆打破的,倒不是觉得尴尬,只是恰好想到了,便开口了。
“下午我们去干嘛?”
“下午……”喻束一愣,还没从发呆中反应过来,随后道:“在所里吧,刚刚打电话给陈晓云的班主任,本来打算下午去调出考试卷对比的,但不巧,一高放月假了。”
“放到什么时候?”凌榆问。
“明天下午。”
“哦……”凌榆点了点头,“今晚回去吗?”
按照上个案件的经验,案件发生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所里过夜的。
“回去。”喻束却说。
凌榆没料到喻束会这么说,有些惊讶,便听喻束继而道:“回去拿点衣物,如果林芊梓这里出了问题,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都要待在所里了。”
凌榆:“……”
“试卷的证物袋,我提交给所里了。”
“啪嗒——”热水壶跳闸,喻束拿起热水壶,给凌榆和自己的泡面倒好水,用叉子合上。
“奔波一上午,符咒不能给,但总得给所里一些线索。”喻束有自己的考量,现在坐在外面彻夜不归的队员一个个为了这个案子熬夜秃头,自己得给他们一些盼头。
凌榆明白喻束的意思,手拨弄着插在泡面盖上的叉子,沉默了一会儿,“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不是吗?”
注定成为死案的案子,这样给些盼头也没用,终究会是一场空。
“嗯……”喻束点头,他比谁都清楚,“等时候到了,我会去找张所。”
案件查不下去,没有线索,没有嫌疑人,没有证据,没有动机,就会成为死案,这是无法逆转的结局。
“嗯。”凌榆心情也有些沉重,点了点头。
“但是……”喻束扭头看向凌榆,眸中情绪坚韧,“无论是否会成死案,这个案子,我一定会跟着你一直查下去。”
无论凶手是人是鬼,他都要亲眼看到结局,亲手抓住犯罪者,这是喻束的执念。
两人说话这会儿,面已经泡软了,捧着碗出了茶水间,从侧面的窗户远远能看到异案所门口的景象。
凌榆视线被异案所门口的两人吸引过去,捧着碗停下脚步。
那人凌榆认识,是李皖,他身前有个坐轮椅的人,戴着口罩,从侧脸眉眼看去是个与凌榆年纪相仿的男人。
李皖弯着腰看着那人,脸上带着些笑意,手里拿着个保温壶,应该是来送餐的家人。
凌榆收回视线,低头看看手里的泡面加卤蛋突然就不香了。
以前他哥还活着的时候,经常也会给他送餐,有时是汤,有时是点心,每次都是他亲手做的,很好吃。
触景生情,说得大概就是现在的凌榆。
“看什么呢?”喻束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凌榆没跟上了,于是又返回来,一过来就看到凌榆盯着窗外出神,随后又看向自己手里的泡面一脸失落。
凌榆闻声回神,“嗯?没什么。”
“走吧,面要泡发了。”喻束见此也没追问,道。
凌榆点点头,不再看窗外,跟着喻束一起离开。
两人一起进了喻束的办公室,面对着面坐在办公桌上嗦泡面。
凌榆一口咬掉半个卤蛋,鼓着腮帮看着喻束,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犹豫半响后开口,“李法医有孩子吗?”
话说出口,凌榆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傻,李皖这个年纪,怎么会没有孩子。
“没有。”喻束说。
凌榆一愣,这倒是出乎预料,那刚刚那个人是……
“老李头妻子身体不好,他心疼妻子,所以一辈子没要孩子,但大抵是人心向善,老天怜悯,一年前老李头意外收了个养子,人倒是不错,可惜腿残疾了。”喻束手中拿着叉子,对凌榆说着,视线落在凌榆的嘴角上,自手边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凌榆,“嘴角有油。”
凌榆接过喻束手中的纸,耳朵有些发热,“那你见过他吗?”
“见过,简单说过几句话,是个人才。”喻束面无异常,这句人才该是真心实意。
这倒是稀奇,认识喻束这段时间以来,凌榆鲜少听见他夸什么人,如今简单“人才”两个字彻底勾起了凌榆的兴趣。
“怎么说?”凌榆眼中放光,好奇的问。
“其实没什么。”喻束吃着面,漫不经心,“也就是你来半个月前的事情,当时队里遇到起密室杀人案,焦头烂额的没头绪,恰好遇到来给老李头送饭的养子,那人就稍看了几眼,似是无意般说了两句话,就是这两句话,案子破了。”
凌榆沉吟半响,低头吃了两口面,愈发对那人好奇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喻束问道。
“没什么。”凌榆摇摇头,“刚刚恰巧看见了,就顺便问了句。”
喻束不可置否,没再问。
见喻束没追问,凌榆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到底还是触景生情,最终连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都忍不住多过问几句,也不知道是想从中得到些什么。
下午如喻束所说一般,两人在所里待着。
虽说是待在所里,但两人也是没闲着,往法医那边去看了陈晓云的尸体情况,又将调出来的监控一遍一遍的反复看,将陈晓云那天的运动轨迹摸了个彻底。
因为对林芊梓生疑,喻束还将那天晚上陈晓云手机的通话记录调出来查看,从死亡时间推断,在遇害前,陈晓云的确如林芊梓说得那般,唯独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也不知怎的,凌榆心中无端松了口气,就好像觉得,至少在这上面,林芊梓没撒谎。
在信任感即将被辜负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去找可以安慰的点,似乎这样,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下班后凌榆和喻束一起回家,在打开灯看到蹲在门口的女鬼那一瞬间,喻束承认,他有被吓到。
喻束:“……”
“你们可算回来了。”女鬼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喻束和凌榆,可怜兮兮的说。
凌榆倒是见怪不怪,弯腰换了鞋,说:“下次别蹲在门口,吓到你心上人了。”
经过上次被凌榆欺骗的经历,女鬼和凌榆已经产生信任危机,对于凌榆说自己吓人的话她已经不再那么相信。
女鬼转头看向喻束,瘪着嘴问:“我吓到你了吗?”
喻束也不好说吓到了,一来没面子,二来女鬼这表情实在是太可怜,若是喻束说了一句是,怕是下一秒就回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没、没有。”喻束不太自然的回答。
说句实话,喻束还是不太习惯世界上有鬼这件事,没看到时淡然自然是一回事,但看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多少会有不自在。
但女鬼琢磨不透喻束那点小心思,听着喻束否认,就站起身双手叉腰,一脸骄傲的朝凌榆扬起下巴,“听到没!他说没有!!”
凌榆瞥了女鬼一眼,又看向面色不自然的喻束,“你别惯着她。”
“嗯,没有。”喻束抿着唇角道。
女鬼这会儿已经凑到喻束的身边,笑得一脸殷勤,“吃饭了吗?”
喻束不自在的稍微离远了些,“没有。”
说来,喻束自小到达感情经历十分匮乏,倒不是没人追求,只是性子冷,没喜欢的,况且学生时代的大家如何喜欢都是带着几分收敛,像女鬼这样热情的,的确是第一次见。
太热情了,让人着实招架不住。
但又怕扫了女鬼的面子,让女鬼不高兴,喻束连躲闪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凌榆在一边看着这副模样的喻束觉得十分新奇,平日里果断薄情的人,面对别人热烈的感情时居然连拒绝都如此生涩,一副没有经验的样子。
就,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要不要我教你做啊?”女鬼在喻束耳边絮絮叨叨,“我其实也想做给你吃,但是我是鬼,摸不着那些东西。”
“好不好嘛?”
“你回答我一句呀!!”
喻束:“……”
一边的凌榆着实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将女鬼拎着离喻束远些,“你别离那么近,他不是我,也不怕折他寿。”
鬼气侵身折寿,哪怕喻束这种一身正气的人也在所难免。
女鬼听着这话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离喻束远了些。
喻束心中松了口气,他对这种事情实在应付不来,但不过转眼看到女鬼可怜巴巴不敢靠近的样子又有些看不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话题开得干巴巴,喻束面无表情问。
女鬼喜笑颜开,“我?”
凌榆心一提,刚想要阻止,就见女鬼一甩头发,一脸骄傲的回答,“叫我阿飘就好啦!”
喻束:“……”怎么听都不像真名的样子。
女鬼的确没说实话,凌榆倒是松了口气,问鬼的名字本来就是忌讳,若是说了真名,喻束这辈子就和女鬼捆在一起无法分开,既伤阳寿,又丢气运。
总之是百害无一利。
所幸,喻束向来识趣,见女鬼不说,也不追问,点了点头,“嗯,阿飘。”
凌榆轻笑了笑,拍了拍阿飘的肩膀,像是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