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邪神的呼唤 第8章 如眼的漩涡

不远处，范同伟一直瞅着这边，她们刚抬腿，他就凑过来道：“队长，你们有想法了？”

平洛一抬下巴道：“你来的正好，有点事问问你。”

老刘是自愿待在监察站的，他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海岸线，一待就是十几年。

这里地处偏僻，一个海边小镇物产也不丰饶，大家心思都在出海捕鱼上，这种没什么收益的事，谁都不乐意做。

这老刘也不是老光棍，大名刘无恙，原本婚姻幸福，还有个女儿，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女儿五岁那年，他老婆出海遇难了，打那时候起，他就不让人喊这个名字。

他们走到一辆面包车前，范同伟利索地钻进驾驶位，讨好道：“我给你们带路！”

平洛提起嘴角道：“你带路我放心，就算出事了你也跑得掉，一点也不拖累我们。”

范同伟尬笑两声，蹭蹭鼻子。

梁如意在后座拍他的肩膀，随性道：“别想多，我们队长都是反话正说，她真在夸你。”

平洛不置可否，揪住她的领子说：“你带伤去什么，累赘。”

梁如意眼前一黑，朝范同伟努努鼻子，好像在说：“看，我说的对吧，一点也不拐弯。”

“下车。”平洛无视梁如意的逞强，抄起腰就拖了下来，自己一跃上车，唰的一下关紧车门，指挥道：“你上救护车看着常弗宁去！”

“不要！”梁如意一脚踹上保险杠。

“别翻白眼了，这是任务！去给我套他的话，我最烦他这种研究员，真话藏的和洋葱心一样，扒开了还呛你。”

梁如意哽了一下，还是白眼翻上天。

“走了哈。”范同伟探出车窗不好意思道，然后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后视镜里，梁如意孤落落对着汽车尾气，呲着牙开骂。

洛无极感慨道：“她真是在哪个世界都这么暴躁。”

平洛好笑地摇摇头，“可能这就叫本性难移吧。”

老刘家离监察站有点距离，为了更好的监测异动，监察站设立在海岸线边，高而耸立的礁石上，又潮又险，一般没有人把房子盖在附近。

不过他家位置也好不到哪去，坐落在小镇边缘不说，还是自己盖的小平房，墙皮都脱落得斑斑点点，和邻居们普遍的两层小楼一比，显得十分潦草。

洛无极问：“他女儿呢？”

“唉，最近的事吧。”范同伟簇着眉，“出海没能回来。”

洛无极心中一警。

车轮刹出次次的声音，范同伟“耶？”了一声，换挡再踩油门，车身震得轰轰响，还是动不起来。

平洛倾身向前，拔下钥匙说：“安静。”

四周冷气森森，除了大亮的车头灯，只有漫天星辰幽幽的光芒，还有游云后面，那一点隐约的月光。

前面的那幢小平房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破房子。

平洛对范同伟耳语道：“你就待在车里不要出去，如果有危险，赶紧开车跑。”

范同伟紧张地咽口水，“那你？”

平洛恶狠狠道：“管好你自己。”

范同伟一缩脖子不说话了。

真的很普通，房子边静悄悄，她来到门前，看见门上挂着一把全是油光的锁。

平洛啧道：“你猜对了，他真回来了。”

这锁一看就是生锈了打不开，有人刚倒油润过，油光还没干，润过没多久。

她一枪打掉锁头，进了屋。

房内的布局很简单，正进去的是一间当饭厅的堂屋，碗筷还摆在四方桌上，两侧开了小门。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平洛瞬间转身，但背后是大开的房门，不远处的范同伟正坐在车里，开着车头灯为她照明。

见她回身，范同伟还激动地挥挥手。

平洛略一放下心，“难道是我多疑了？你感觉呢？”

洛无极不好说，自从她们一进屋子，她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是她坐在聚光灯下，被万千网友围观时的感觉，那些看不见的视线从每一个角度盯着你。

她能察觉平洛现在高度紧张，神经好像一根弦崩得直直的，洛无极担心她会失控，便道：“小心点总是好的。”

平洛忍下不安，一把掀开左边的帘子，来到一间狭窄的房间，开了灯，刺目的白光让平洛微眯了眼，再睁开，就看见满墙的铅笔画。

有红红的太阳下，三个卡通人堆沙子，每个人脸上都画着大大的笑脸，还有流行到现在的老丁头，和一堆一堆开心笑着的卡通小人，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但一堆凌乱又无序的线条唰唰唰——盖过那些童真的画！由着愤怒画满了一面又一面的墙，像无声的嘶吼。

书桌、书架、还有床上的大狗熊，这应该是老刘女儿的房间。

平洛小心地走近书架，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她一个翻滚，防御性地拔枪对准天花板，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可是明明……她明明感觉有一滴水掉进脖子，冰冰凉凉。

她举枪环顾一圈，在静默里，再度走向书桌。

嘶，书桌上的东西凌乱不堪，平洛一手持枪，一手翻找着。

在她的周围，那些线条的遮盖下，那些小人的眼睛，慢慢地挪动了一下，在上扬的嘴角，大大的笑容里，一双双的小墨点缓缓地在眼眶里移动……直到视线射向平洛。

当啷，平洛无意中碰倒一个墨水瓶，她烦躁地啧了一声，俯身去捡，手指猛然僵在了半空。

墨水瓶倒映出了天花板，白白泛黄的天花板长出了好多小蘑菇，这蘑菇怎么这么像一只只眼睛呢？

哦，就是眼睛啊。

平洛恍惚笑了一下，眼睛，好多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她要抬头吗，要对视吗？恐怕子弹打尽了也打不完吧。

“平洛！你怎么了！平洛！”洛无极在心里疯狂喊着，她能感觉到，平洛有点不对劲，她的神经在摇摇欲坠，那根弦就要断了。

平洛恍恍惚惚里回应道：“嗯。”

“洛无极，我死了，你是会死，还是睁开眼醒在妈妈的怀里？”她的声音雾蒙蒙，低沉沉，不清不楚。……我好嫉妒你。

这房子的古怪能影响人的神智，平洛现在不太清醒！

既然平洛动摇了，洛无极夺过身体的控制权！不然她们恐怕要止步于此。

洛无极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装作没事人一样捡起墨水瓶，稳稳放回桌面，而后她握紧手中的枪，一步步往门口退。

她稳住心气，举枪往上面一看——什么都没有！

好，她看向环绕自己的那四面墙，线条，线条，还是线条，但是，洛无极死死盯住一个卡通人。

……他们对视了。

在绝不可能的角度，那卡通人阴冷地斜睨着她，上扬的嘴角像个大括号，快要飞出两颊。

洛无极将枪口对准它。

卡通人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眼珠直接飞出眼眶，蝌蚪一样往上游，洛无极扣下扳机。

在砰地一声里，眼珠爆浆了。

虽然在平洛的身体里感受过好几次开枪，但这是洛无极头一回自己扣下扳机，反应更加强烈，她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可来不及缓缓，在枪击的动静下，墙皮纷纷抖下粉尘，洛无极看见那些卡通人的眼珠纷纷盯死了她。

可恶，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规则吗？

“是地狱啊。”平洛忽然说。

“你清醒了？”洛无极闪身退去门口。

可平洛的声音拉长又断续，有点癫狂道：“神啊，回应我，为什么不回应我，我要离开，离开啊哈哈哈啊啊——”

“靠。”洛无极冲进了堂屋，推不动大门，又坑爹地锁上了！

她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也不明白，靠精神值成为派遣队长的平洛怎么就被影响了，而她这个正常世界的人，竟然还清醒着！

那些眼珠跟了过来，两头尖尖，中间鼓鼓，椭圆形的眼睛们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墙上，它们旋转着，游动着，凝聚在一起，忽然呜呜地哭起来。

泪水砸到洛无极的额头上，冰冰凉凉。

她用手臂去挡，就见更多的泪滴涌出来，一滴又一滴，没有眼睛的卡通人嘻嘻大笑着，天花板上眼睛流下的泪水哗啦啦在地上涨起来。

不一会儿，竟然涨到了小腿那么高，琐碎东西在眼泪河里沉浮着，墙面的小人笑哈哈。

洛无极爬到四方桌上，扶着墙面。

四方桌上的碗筷早被她扫下去，桌子的正前方挂着一张合家福，洛无极看着这张照片，老刘夫妇搭着手臂，他们的女儿就坐在交叠的手臂上大笑着，三个人看向镜头的眼神都洋溢着幸福。

合家福上激光印着「祝宝贝女儿刘安然永远开心！」

这父女俩的名字……安然无恙，洛无极怔了一瞬，伸手去摘合家福。

那眼睛们怒睁开，卡通小人们张圆嘴发出尖叫声，啊啊啊啊——洛无极脑中激荡，收回手捂住脑袋，四方桌一晃。

她猛地抓住桌沿。

那眼泪河不再上涨，就在洛无极疑心之际，水流旋转起来，旋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漩涡如同深邃的眼睛，要把人吸进去。

洛无极皱眉往后撤，眼泪河拱起四方桌，她从桌面滑下，漩涡瞬间吞噬了她。

意外的，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