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邪神的呼唤 第27章 杨芸

洛无极含下一口水，才觉得心慌好受了些，她的下巴搁在水杯上，被边沿压出一道红痕，头却一点一点往下坠，她实在很累了。

累到不想思考平洛的处境，就这么结束吧，有一刹那她这样想，但立刻清醒过来，洛无极回想着自己陷入沉睡的时刻，摸索着口袋，指尖一凉，她夹出了那张卡片。

她没有避着妙法心，作为任往流的人形监视器，他知道这些并不奇怪，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此刻不会害她，相反，洛无极有信心妙法心会尽力帮她。

在妙法心暴露真实目的之前，洛无极会好好利用他的，她一鼓作气喝下水想。

卡片在她的手心里很乖巧，妙法心也凑近蹲着看，洛无极摩挲了片刻呼唤道：“平洛？你在吗？”可千万别精神污染了！

妙法心很体贴地把杯子拿走，洛无极闭上眼握住卡片，她在脑海里寻找着声音，惊慌地坐直了，她发现自己听不到——难道平洛已经被勒死了，只是自己的意识回来了而已？

她忍不住摸了摸胸前，感受着顺畅丝滑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的肺部，她没有任何不适，也感受不到平行世界的共享感觉。

“被钱黎吃掉了吗？”洛无极想起那个茧，恶心地摁住胃。

钱黎究竟什么时候被污染的，在追何医生的时候吗？她起身来回地徘徊，总觉得自己漏掉了很重要的信息。

妙法心托腮看着她来回地走，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理你妈妈呢？刚刚看视频的时候，你很担心吧。”那时候，妙法心清晰地看见她咬着嘴唇，比起无奈，眼神的担心快要溢出来。

洛无极猛然回身，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

她焦灼地坐回沙发，揉了揉头发，思绪一团乱麻。妙法心抿了抿唇，仍然开口说：“你每次陷入沉睡的时候都很安定。”

“什么？”洛无极拽着头发看他。

妙法心定定望着她说：“观察了你这么久，不管你再怎么急，其实每次沉睡前，或者按你的说法，到达那个世界前，你所着急的、担忧的都是那个世界。”

洛无极怔住了，缓缓放下手，之前住院和平洛取得联系的时候，她确实一心只想着平洛……不像现在，虽然她也烦躁联系不上平洛，但满脑子都是杨芸，不可抑制的出现那一幕——坐在地上哭嚎的杨芸！

潜意识里，她觉得杨芸更需要她，这种担心甚至超越了对自己危机的恐惧。可是，她又逃避这一点，不愿意去想杨芸。

妙法心平缓着语气说：“也许是你放心不下她，所以你的意识离不开这个世界。”

洛无极沉默了许久，不断起伏的胸膛带动肩膀也颤抖起来，她忽然撩起眼皮，放弃抵抗了一样看向妙法心，而他清澈的眼神，让她燃起了一种倾诉欲。

妙法心很能共情般半蹲在她面前，离她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超过边界，也离得不远，亲切地微微抬起眼睛，怂恿般看着她，鼓励她。

洛无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一瞬，轻笑地说：“和你说了也无所谓，我和她的故事都进不了故事会，很烂大街的母女关系。”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爱我爱到发狂，或者并不爱我，只是我自作多情。只是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和她绑定在一起，我觉得很累，我想分开一会，不是永远，只是一会。”

“我初中开始上寄宿学校，八人寝，她非要加入，老师们都劝她，同学们也很无语，背地里都骂我们神经病，但她依然和我挤在一米二的小床上，就这样睡了很多年。”

——每晚每晚，杨芸蜷在窄床上搂住洛无极，她的呼吸声在耳畔，她热热的身体贴近着，她们共用着洗发水和沐浴露，她们的味道是一样的。

洛无极放空了眼神说：“我不怪她，那时候情况很特殊，她没有地方去，我们也没有钱。其实办法有很多，只是她舍不得我，也不想我和她一起睡大棚，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我总是在等毕业的那一天。”

“直到毕业后，她问我要出租房的钥匙。我可以忍受她改我的大学志愿，或者专业，甚至决定去找什么工作，我知道，哪怕她有一天要决定我的婚姻，我也会想哦，到时候了。”

“她就这样强势地分享我一半的床，一半的人生，我好像被割开了，我其实不是我，我只是一半的未完成的她，由她生下来的血肉去填补她失去的自己。”

洛无极说：“说出来也没有轻松，只是重复提起这些事，有种……伤口在发烫的感觉。”

“我有点想吐。”她抱歉道，起身冲去了浴室。

妙法心的手探入口袋，关下了录音键，他边去厨房边喊道：“我再给你倒杯水。”

倒好水后，妙法心抿了抿唇，也给自己准备了一杯，温水缓缓地润喉，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握着水杯出来后，洛无极倚在门边等他，面无表情说：“陪我去医院吧。”

……

医院人声鼎沸，找到杨芸并不难，警察在医院楼下维护秩序，挡住那些好事的无关人员，而走廊里的她狼狈得更像自己口中嘀嘀咕咕的，跑了的精神病。

其他病患和家属都避开她，只有数不清的手机摄像头亲切地吻她。

洛无极出现的时候，脸色煞白煞白，她沉默地从背后拉住杨芸的手，拉住的一瞬间，杨芸就停下了哭嚎，目的达到了。十头牛都拉不动的杨芸，被她一牵就走了。

洛无极不给她得寸进尺的机会，在人群一阵阵的惊呼里，用外套挡住她们的脸，半搂半拽，带她挤出重围，远离如蝗虫般的手机。

人群没有停下嗤笑和窃语，声音追着她们跑，“这女孩怎么这么眼熟？”

“啊啊啊，难道是那个吃播，很火的那个！”

“她们什么关系，那个精神病不会说的是她吧。靠，停播通知不是说她身体不好吗，居然是精神有问题！”

密密麻麻的声音环绕着她们，尽管衣服挡住了脸，视线里只有地板在摇晃，洛无极还是觉得浑身发烫，她听到一句声音很小的话，但不可饶恕：“精神病啊，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洛无极停下脚步，那一刻很多想法从脑海里涌出来，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头皮发麻，好在一句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

“你们堵路了知不知道，什么素质啊！抽血了吗，空腹了吗，吃药了吗，一个个自己的事不操心去管别人，小心把病累严重了哦！”

洛无极猛然抬头，看到了一张可爱的脸，大大圆眼睛，圆润的丸子头，祝安苒夹着病历本，赶鸭子一样把人群轰开，气急败坏道：“喂！你们知不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到九十九啊，知不知道！”

她中气十足地大吼：“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人群避其锋芒做鸟兽散，洛无极闷闷地笑笑，和杨芸一起回到从前的病房。她把杨芸扶到床上，看着慌了神一样的杨芸，洛无极满腔的话到嘴边，只是干巴巴一句：“饿不饿？”

杨芸空乏着双眼，摇了摇头，洛无极了然道：“饿了就说，我不走，我陪你吃完饭。”

“你不准走！”杨芸拔高声音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你心坏，你说出去听听，谁家女儿心这么狠，这么坏的，你把我扔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

洛无极忽然俯身抱住了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热热的，她们的味道不一样了。

杨芸不说话了，两个人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急促更急促。

走廊外边，妙法心和几个医护们挨个进病房提醒他们删掉视频，他挂着笑说：“你们既然在这里住院，肯定是相信我们，那这种视频流出去肯定有损我院的形象，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啊……”

洛无极听到他在外面高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难得地放松了一下。

“笃笃笃——”洛无极松开杨芸，整理了仪容后看过去，祝安苒端着餐盘过来说：“你们肯定饿了吧，这是我从食堂打包的，我现在不饿，待会吃也是一样的。”

“你们的情况有点特殊，妙医生已经去和警方交涉了，就暂时待在这儿吧，需要什么喊我就行。”祝安苒小心说道。

洛无极安抚着杨芸，看着她开始吃饭后，感激地和祝安苒来到门外，无论是平行世界，还是这里她对祝安苒都感到了亲切。

洛无极舒了口气说：“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请你喝玉米汁？”

祝安苒推脱道：“哎呀不用不用，我本来就有义务照顾你们嘛，哦，我忘了你出院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亏你想到了玉米汁，我最讨厌玉米汁哈哈。”

洛无极也被她感染地笑笑，边笑边想道，她居然最讨厌玉米汁，哈哈。

“最、讨、厌、玉米汁——”洛无极的笑僵在了脸上，她回身看看杨芸安全地待在病房里，脑子里一根弦忽然断了，她听到天外之音，听到惊惧而虚弱的声音。

“洛无极……”平洛在呼唤她。

那个世界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