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明堂 第7章 第 7 章

昭阳殿内，周衍正执朱笔在已经丞相批注意见的奏折上画圈，写“知道了”三个字，丞相王韬又来殿内日常报道，说江离的不是：

“司农处官员奏报，江司丞今日刚上任，言语间便对陛下不敬。之前此女也多次口出狂言，实在有些不知规矩，陛下就算对她青眼相加，也不可任由此人放肆，有损天家颜面。”

周衍像她的朱笔一样，念出三个字：“知道了。”

丞相听了，一撩袍摆，跪下磕头：“陛下不可因偏爱一人，便枉顾尊卑，若人人学得此女，国祚何在？老臣万万不可放任陛下如此。”

周衍抬眼看跪伏在地的丞相，把朱笔放在笔架上，起身去扶：“好了丞相，寡人是真的知道了，寡人惜才，阿离又只是个乡野丫头，不懂礼数，寡人不怪她，但丞相所言甚是，寡人这就把她叫来，给她立立规矩。”

丞相的头深深磕在昭阳殿的理石上：“陛下应当如是。”

江离在司农处学了一上午知识，头晕脑胀地往脑子里塞东西，桑原给她领来一男一女：“这两位都是司农处的六品官员，周毅熟悉各地作物生长，穆彤精通各地赋税状况，有着二人一路相帮，司丞当省力不少。”

江离与二人见礼，见二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周毅看着稳重老成，穆彤是一位飒爽的姐姐，江离顿时心生亲近，朝她投出委屈的眼神。

穆彤：……

新来的司丞年纪还小，难免会不适应，穆彤告诉自己，不可因为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看着很可爱，就当自家妹子一样心软地哄，她可是自己的上官。

正商议着行程和任务，宫里来人让江司丞进宫，江离混浆浆的脑子突然凝固，气冲冲地要去找周衍算账。

狗屁周王，欺人太甚。

哄我跟你回宫，说好的就是让我教教人，不让我出什么力气，我在宫里地都帮你种好了，待瓜果成熟，你每日只吃那清汤寡水的东西就都要变成新鲜的蔬菜，我对你够好了吧？突然安排我要走遍你周国所有的郡县，这和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你是要累死我！又没有钱赚只给我月俸，简直欺人太甚。

马车一路行进王城，到角门处，江离跟在太监身后快步往昭阳殿走，刚被顾芳传召迈入殿内，就见周衍正垂眸，在逗一只狗。

一只狗？

旁边坐着个年纪四五十的男人，在看周衍逗狗。

这人谁，养狗的？

江离不管那些，她是来找周衍算账的，刚上前几步准备行个礼，先礼后兵，那中年男人却开口了：

“陛下若觉得合眼缘，下月初三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正好昭告先祖，到兽神庙册封国兽。”

江离被老头子掘住没机会说话，本就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得慌，听他如此说完，不禁瞪大了双眼。

册封一只狗当国兽？

这只狗怎么看怎么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而且它难道不就是一只普通的田园犬！

其他那些国家，再不济也会选仙鹤，麋鹿，海龟之类的珍贵动物做国兽，你们周国的国王在玩一只狗？！

周衍勾唇，手背捋过这只田园犬的脑阔，小狗非常开心，尾巴摇得像是乡下的狗尾巴草。

“丞相觉得合适就好。”周衍不甚在意地说，继续摸狗头。

那老头便起身行礼：“如此，老臣告退。”

他挺直腰板走掉，看都没有看江离一眼。

待那老头走了，江离一肚子气都不知道先发哪一种，蹬蹬蹬地走到周衍的案几面前：“你要立一只狗当国兽！”

周衍看看她，随意地笑着道：“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只动物罢了。”

她说完，拍拍案几，那狗倒是通人性，一下子窜上案几，趴下来把狗头蹭在周衍细长漂亮的手指下面，自己蹭。

周衍便笑着撸几下狗头：“乖乖乖。”

江离觉得这位周王实在不可理喻，怪不得周国如今天灾**，不光百姓吃不饱饭，就连她周衍都吃不到好东西，喜欢骗人，用一只土狗当国兽，就这么糊弄上天，活该活该！

“为什么突然让我出差！你说好的不让我累着，只让我教人！”

“原本是这样想的。”周衍道：“但寡人忽然想到，让你去教官员，再让他们到郡县指导百姓耕种，时间太久，且都是理论知识，也不知他们能学到几分。不如你亲自去一趟为好，就像你在响水村一样，一边指导百姓种地，一边教寡人的官员，如此最为高效。”

江离气呼呼：“那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我说过你骗我会遭天谴的！”

“没有骗你啊，在宫内教人，和实地教人，都算是教人，此行不会累到你的，只不过你要走的路程远一些，具体的活计别人干，你只需做军师便好。”

她话说得倒是漂亮，江离却不信了：“总之我不同意，除非你给我涨钱。”

她扭头便走，像是个生了气的小牛犊，刚走没几步，忽然一阵眩晕，脚下一软，一下子摔倒在昭阳殿。

周衍瞪大了眼睛。

江离这一跤摔得着实有些狠，她摔得脑袋发懵，隐约看见殿外的星空，一颗星划过天空，仿佛在飞速逃跑。

因之前在跟丞相议事，所以宫人太监都站在门口没有进殿，除了周衍，便没有人看到此番景象。

她快步走到大殿中央蹲下，从那套瘫在地上的墨绿色朝服里，抱出一只软乎乎的四脚兽。

***

江离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雕花的上好的木材，好像是塔坨山脉独有的楠木制成，床足够大，但并不软，江离伸展一下身体，稍微翻个身，发现自己短了很多。

短了很多。

她举起两只手，看见了两只毛绒绒的爪子。

她把爪子翻过来，看见了浅粉色的肉垫。

有一个人来到了床边，人类在此时看上去十分高大，她俯身下来，江离认出来这个人是周衍。

周衍穿着那套人模狗样的朝服，头发束在玉冠里，正仔细地瞧她。

和记忆中周衍的眼神不同，江离印象里从未见周衍这样笑过。以前她偶尔笑一下，是漫不经心里藏着她不太能看懂的情绪，如今她的眼睛倒全都是满意，这样就显得她那双本来容易含情的眼睛看上去更加不像尊贵的天子，而像是她收藏的那些话本里，风流漂亮的女人模样。

“醒了？”

她伸出手，挠了挠江离的下巴。

江离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哼哼唧唧的呜咽声。

“啧啧啧，好乖。”

江离：……

乖你个鬼。

她最讨厌自己被当成小动物了！尤其是小宠物！

她呲牙，朝周衍很凶地吼起来。

周衍的眉毛也跟着弯，一撩袍摆坐在床榻边，两只手干脆把江离从被窝里拽出来。

欺人太甚！

江离如今的模样她自己清楚，大大的圆眼睛，眼皮上有两条耷拉着的浅眉毛，这样让她看上去显得十分委屈可怜，脸颊圆润，后背的如意云纹呈明黄色，延伸至尾巴，稍微蓬松地随着心情上下左右摇摆，她的爪子本应有些锋利，但周衍此刻正攥着一把不知何时寻来的小钳，正一下一下地把她锋利的指甲尖剪掉，江离发出不满的呜咽声，还未剪掉爪子的后腿使劲蹬她袍服下的大腿，两只小短爪子也拼命地挠，想要挠花她这张烦人的脸。

周衍丝毫不慌，被踢被挠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哄：“很快的，阿离乖。”

江离无语凝噎，她是当着周衍的面变成这幅样子的，她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这个可恶的会骗人的女王面前，她以后可怎么办。

未成年的貔貅每年都会有段时间变成原型，问题就是并不准时，从经验来讲，大概是情绪不稳定的话比较容易变成这幅样子，之前肯定是太生气了，谁让周王骗她。

周衍却不在意她的心理活动，给她剪好了指甲，又放在自己手背上磨一磨，觉得可以接受了才把小钳放好，把小兽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盯着小兽的眼睛瞧。

江离两只爪子往前推，推到她的下巴。

拒绝.jpg

周王的眉眼又弯起来，不顾江离的推拒，往前凑了凑，还是亲了她的脑袋。

“真是可爱的小猫猫。”周王满足地说。

江离：……

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

哎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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