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明堂 第16章 第 16 章

周国朝会。

如今是六月，天气将热，官员们都换了夏季朝服，虽然布料轻薄了许多，但也长袖长袍，层层叠叠，聊胜于无罢了。

周国尚黑，周王的朝服是黑色，若是大朝会则会穿黑色带着金色滚边的厚重礼服，日常朝服则没有那么多讲究，周衍更是讲究少，她身上穿这一件是黑色棉麻制朝服，绣着暗纹，尊贵中透着舒适，坐在王座上时显得更加悠然，也许这幅悠然的状态刺痛了不少大臣的心态，这日朝会研究国事结束以后，依旧是雪片般的进谏朝着周衍便来了。

这日有十位官员联名上奏，表示自从俸禄减少以后，家境实在无以为继，请求陛下同意他们辞官，回去种种地也比如今强不少。

周衍：“如今周国的年景，诸位回家种地，若没有遇到争粮小队，怕是都不如在朝廷领俸禄过得好。”

几位年纪有些大的朝臣便高声进谏，要提前告老还乡，翻译一下就是年纪大了不为了这点俸禄费劲。

周王留中不表。

然后是对于“争粮”行动的劝谏，和第一件事算是一件事，因周王采取的政策过分严苛，又把能用的粮食全部给了百姓，每次朝会都有人责问周王做事欠妥，操之过急，破釜沉舟，没有回转余地，今日是说她轻信于人，让她写罪己诏。

周王还是一副态度很好的模样，承认自己有些冲动，但箭已经发出去，希望列位臣工和她一起共渡难关，待今年的粮食收回来根据国库的情况会给官员们提高俸禄。与其在这里总是骂她，不如想一想用什么方式提高一下周国的经济水平。

接下来便是对于周王德行的劝谏。日前宋国派了使臣来周，使臣带了一批长相美丽身段窈窕的舞女在朝堂上献舞一曲，并把舞女送给周王。周王在宴会上义正言辞地表示周国如今十分困难，养不起这些舞女，感谢宋国好意请使臣带走。使臣却表示舞女不过是个物件，送来了周王若是不喜，卖了换钱便是。

当时在朝堂上着实争执了一番。周国积弱小国，不该与宋国抗衡，因而大部分大臣都认为朝廷不该反驳使臣，何况使臣说得也没错，不过是几个舞女，大不了卖了换钱。但也有大臣认为周王乃我周国天子，使臣不过是个小官，就敢当众反驳周王，证明宋国的确是狼子野心。

谁料当晚周王便去了舞女们休息之处，灯火昏暗地呆了一夜，门口的守卫都见到陛下翌日衣衫不整地从舞女那边出来，翌日便下诏留下这些舞女，再未提退她们回国的事。

“陛下已年过十五，还未娶亲，也未选秀，却与舞女厮混，不成体统。”

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从周衍不急着立王夫，甚至从未对哪位世家公子有过一丁点的兴趣开始，也许是拒绝了所有要送男人进她的后宫让她单纯“尝尝新鲜”又不需要给名分的时候开始，也许是从有人看见她在京城去过烟花之地开始，因为某些原因，周国朝廷在这种事上接受程度颇高，有些过于高了，以至于大臣们私下聊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若是陛下真不喜欢男人，那要不就试着往她宫内塞些女人。

丞相王韬甩袖子：“塞女人又不能生王子，净出些不能用的主意。”

针对陛下跑去与舞女厮混的事情周王也并未解释，只是说寡人将端正身姿，静思己过，这几日没别的事就别来烦我了。又有大臣劝谏了一番王夫的事，都被周王态度诚恳的反省至于搪塞过去，这场闹哄哄的朝会便结束了。

两个月以来，朝会基本上都是这种鬼样子。

下了朝会，周王去换了衣服，永盛宫的宫女小芳送来一颗西瓜，正是江离走时留在永盛宫的。这些时日，那些瓜果也陆续成熟了，周衍闲暇时会去永盛宫看看，征得江离同意后便挨个把那些熟了的水果尝了尝，尝过之后如饮琼浆，小芳道江司丞本来还想拿这些东西卖给官员们换钱，周衍想想，给江离写信说寡人给你钱，寡人都要了。

江离回信：“你一顿就吃那么点，你要那么多干嘛？”

周衍再回信：“我觉得寡人的宫中没有几位臣子有这种福分享用这种美味，这东西不吃的话又要坏了。”

江离：“给钱。”

然后江离就多收到了些银子和几颗宝石。

西瓜个头不算特别大，但瓤足够红，放在井水里镇过，宫人切成小块奉上，周衍咬一口，清甜可口，汁水四溢，吃一块就停不下来，吃到一半的时候想了想，忽然叫了人来：

“给丞相和御史大夫一人一颗西瓜。就说是寡人赏的。”

宫人领命退下，周衍勾唇笑起来，喊来方眉。

***

长平郡，比起土地平整、土质尚可的永安郡，最大的特点是土质一般，趋于沙化，再往东一些的日丰郡则彻底沙化，种什么都种不好。

争粮考察队照常走了程序，宣读诏书，查找文献，几日后便挑了最穷的两个县开始。

江离蹲下来摸摸土，说：“土样多采一些，写上字条可以送回京城，以后也许有用。”

周毅十分高兴：“师父这段时间做的大量工作以前从未有人这样做过，之前总是以为只要让百姓种地交税便可维持天下人生活，如今看来，只是种地这件事便有这么多学问，师父应当在大司农处成立一个独立的研究部门，您的知识这么多，不著书立传的话太可惜了。有文字流传后世，百姓按照这种道理耕种土地，一定会比以往种得更好。”

众人纷纷点头，王坦更是直接：“你这个老学究才想到这件事，我早就给太仓令汇报过了。”

穆彤点点头：“我也给桑大人写过信。”

周毅：“……这就是你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让贾队长送一摞子信的理由？”

江离轻轻咳嗽一声，一摞子信里有一半大概都是她和周衍的无意义对话，一人几句，活像小孩子斗嘴。

都怪周衍，一个当天子的没有当天子的样子，一点包容心都没有，几句话也要发过来怼，害得贾队长都跑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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