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晚宴提前结束了。
大家本来吃得很开心,一个侍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太后就脸色阴沉地直接离席了。
过一会儿,一个太监跑到满脸疑惑的张居正身旁,然后首辅大人也生无可恋地直接离席。
庄妃看了看两人离开的方向、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也急忙离席赶往乾清宫。
大家一看,各位主角都走了、那咱们还呆在这干嘛啊?索性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中秋晚宴不欢而散。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不忿的天子,张居正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只是想好好当一个首辅、改革强国而已,怎么总是能遇到这种屁事。
“皇帝,有什么想说的吗?”
“潞王出言不逊,朕教训他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殴打兄弟、有错不知悔改,这难道是天子的所为吗?”
“教子无方,放任潞王口出不逊、轻慢侮辱天子,这难道是太后的所为吗?”
忆仙忍不住扶住了额头,弟弟哎,这是你犟嘴的时候吗?太后都被他气笑了。
“好好好,哀家教子无方,来人哪、请祖宗家法!”
“刑罚不能加于天子的身上,请太后三思。”
眼看太后要动手打朱厚煜,张居正不能不站出来了,他身为首辅、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太后似乎冷静了一些,但嘴上还是咬牙切齿地不服输。
“张居正,按祖宗规矩,哀家能废了天子的帝位吗?”
“这......除非天子严重失德......”
“殴打兄弟、忤逆母亲,这还不叫失德吗?”
张居正只好无奈地退了下去,想要推行自己的改革、他就离不开宫里的支持,天子尚且年幼做不了主,他是绝对不能跟太后翻脸的。
眼看太后像是要动真格的,朱厚煜有些慌了神,冷汗慢慢从额头渗出来。
抛开天子的身份、他还剩什么?雨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了,“第二人生”也无法使用,他前世也只是个普通人,实在没有靠自己东山再起的决心。
扭头看看张居正,首辅大人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当了泥塑菩萨,显然是不打算插手皇家家事,至于费瑛、他还没资格掺和到这种事里来。
就在他快要绝望之际,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废立天子,古代的武则天也不过如此啊,真是叫本王领教了。”
楚王冷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高拱微垂着头跟在后面,偷偷对朱厚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高拱?这是他第二次帮自己了。
无论高拱有没有私心,无论宗室是不是大明的蛀虫,朱厚煜发现,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们了,只有这些被张居正的改革触动了利益,荣华富贵系于天子的人,才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
没错,宗室和勋贵是王八蛋,可他们也是朕的王八蛋!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恐怕都不得不依赖他们,来平衡日渐嚣张的太后和张居正。
太后的权威再大,楚王这种正统的藩王也完全不买她的账,除非犯下谋反的大罪,谁也夺不走藩王们的荣华富贵。
就算有人刻意诬陷,宗室的事情最后还是会转到宗人府——也就是楚王这里来,因此他们面对太后和张居正时总是有恃无恐。
楚王进来也没客气,开口就阴阳怪气了太后一番,说完太后、扭头就痛骂张居正无能,居然让一个王爷骑到了天子的头上,骂的极其难听。
被楚王这么一搅合,太后不得不停下了废帝的事情,改罚朱厚煜去跪祖宗祠堂。
在祠堂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一夜之后,朱厚煜一瘸一拐地回了乾清宫,连庄妃都赶了出去,独自回到自己的寝殿。
天子饿了大半天,肯定要吃点东西补补身子,但现在进去、很容易被暴怒的天子逮住拍死。
这次天子的火气可大了,连庄妃都只说让他一个人发泄一会儿,把寝宫附近的侍从都撤了出去。
费瑛正焦急着,御膳房送吃食的人过来了。
高要与御膳房送膳的太监耍钱时输了,那个太监也不是好货,知道今天天子脾气不好,自己去恐怕凶多吉少,就把这个差事推给了高要。
费瑛眼前一亮,一把把高要给揪了过来。
“你来得正好,快、把吃食给陛下送进去,陛下饿了一宿呢。”
高要看看周围人怜悯与心有余悸的表情,情知形势不妙,想找个借口开溜,就被费瑛一脚给踹了过去。
“小崽子、快送进去!要是敢回头,不管你跟的是哪个太监,爷爷都废了你!”
高要显然是惹不起费瑛的,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空荡荡的寝宫,刚悄摸摸地打开殿门的一条小缝,就差点被飞溅的瓷片糊了一脸。
天子正在寝宫内无能狂怒,嘴里含混不清地骂着什么,抓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就往地上砸。
高要隐隐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后和潞王的脏话,吓得躲在柱子后面不敢说话,要是让天子知道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东西,自己走不出这乾清宫。
跪在慈宁宫地上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刺痛了朱厚煜。
上辈子只是个普通人,他也就忍了,自己都当了天子,凭什么还要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踩到脸上?
朱厚浥那个臭小子不欠揍吗?那种屁话都敢当着自己面前说,抽他一顿算轻的。
还有张居正那个该死的伪君子,平时满口仁义道德、拥护天子,今天怎么就哑炮了?自己还是太高估这种知识分子的节操了,信他们还不如信钱彬。
朱厚浥、朱厚浥......必须除掉这个家伙,他是唯一能威胁到自己帝位的人,只要他死了、就再也没人能撼动他的帝位,帝位还在、谁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为朕除掉潞王吗!”
朱厚煜一声无能狂啸响彻大殿,柱子后面的高要吓得一哆嗦,盘子掉到地上、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躲在那里,给朕滚出来!”
朱厚煜一边说,一边拔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除非是钱彬或者庄妃,否则这个人一定要死在自己的剑下。
有些事情可以做、可以背后说,但绝对不能张扬出来。
彻底没了退路,高要一咬牙、快步跑出来滑跪到天子面前。
“回皇上,奴婢能、奴婢能!奴婢能为您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自己听到这种话、又被天子逮了个正着,只能把注压在天子身上了,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你?你身居何职?”
“回皇上,奴婢在御马监养马。”
朱厚煜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一个养马的能干什么?当时就想手起刀落结果了他。
高要猛地抬起头,对着天子说了一番话,朱厚煜听着听着,怒气渐渐消散。
他揪住高要的领子、把他提到自己面前。
“你确定这招能行?”
“能行!能行!奴婢读过书的,那个历史上的溥什么的皇帝,就是这么废的!”
朱厚煜记忆里隐约也有这段,就将信将疑地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边说话、边帮他拍掉身上的灰尘。
“从今以后,你就留在乾清宫伺候朕。”
“明白,奴婢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赴汤蹈火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