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佳节、紫禁城内处处张灯结彩,虽然已是深夜,但诺大的宫城还是被灯火照得通明。
原本来说,重阳虽是传统节日、但也不值得宫里大过特过,往日开一场宴会、与宗亲和百官加深一下感情就好。
但本朝不同,当今天子朱厚煜的生辰、恰好便是重阳,这个节日也因此变得不同起来、而值得庆贺一番了。
从清晨起,诗会、庆典、野游等活动便已经过了一遍,此时只剩下晚宴。
朝中六部、内阁,并上身份够高的勋贵、宗亲齐聚一堂,一同庆贺幼帝年长一岁,大明在首辅的带领下越发昌盛。
至于在湖广进行的叛乱,谁会在意那种小事,还能比当今天子的生辰重要吗?李家父子带边军压上以后,情势便已经迅速好转,数月间、弹指可平叛乱。
朱厚煜穿着繁重的礼服,一口一口、慢慢嚼着有些发凉的饭菜。
晚宴上,宗亲和大臣们往往会热切地向天子问好、并汇报自己近日的美好生活,而后天子予以欣慰的肯定,会说话的就赐下些赏赐,彼此之间交流一下感情。
如果对大臣有什么不满,也可借着晚宴敲打一番、避免把事情闹大。所以一般来说,晚宴上的皇帝都是很忙的。
嗯,一般而言。
而现实里,朱厚煜下首的大臣们害怕引起太后与首辅的不满,几乎不敢与他搭话,除了一开始的祷词和宣布开宴,他一共就没说过几句话。
大家主要在与太后交流感情,不时吹捧一下首辅大人,至于朱厚煜?他会被顺带提一嘴,还得放下筷子点头示意赞许。
赞你个大头鬼!不想吹朕的彩虹屁、就不要提起朕啊,顺带提一嘴是什么意思?存心侮辱皇上、顺带着不让我好好吃饭?良心大大的坏!
话虽如此,还是有些不怕死的仁兄、会主动关爱失落的皇帝陛下。他们往往是辈分和实力高到一定程度的宗亲,和与国同戚的顶尖勋贵。
对这批人来说,后宫加内阁联合执政就是不可理喻的,天子就算了,一个女人也想爬到我们的头上?开什么玩笑。
这批人碍于名分和规矩,不敢明面上反对,就只能在幕后使坏、或者当面阴阳太后和首辅。
太后也拿他们没办法,后宫干政天然就是缺乏正统性的,自己要是敢对这批顶级勋贵和宗亲下手,连张居正都不会答应。
“天子又长了一岁,这是大明天大的幸事啊!要是让神器一直执掌在妇人和小人的手里,那大明可就没救了!”
这位老阴阳师不是别人,正是宗人府宗正、楚王朱珣瑜,按辈分、朱厚煜得叫他一声二伯。此人辈分极高,手里还捏着一个五军营,妥妥的实力派亲王。
随着改革的进行,张居正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藩王们的利益,这引起了宗亲们极大的不满。
若是往日,藩王们跑进京师哭诉一番,天子假意训斥一番官员,再许诺一些其他好处,凭着天子的威严、轻松就能震住场面。
但现在、紫禁城里管事的是太后,她拿头去压服藩王们?往日里无冤无仇,宗亲们见了太后还要阴阳几句,要是太后敢给张居正站台,这帮人敢把天捅个窟窿。
对于这种可以争取的外援,朱厚煜向来报以极大的善意,恭敬地应下后,又不着痕迹地吹捧一番朱珣瑜,当场就把楚王夸得老怀大慰。
果然还是天子知道尊敬我们这些藩王啊,那个女人是什么玩意?要是当今天子亲政,姓张的绝不敢这么嚣张!
宴会进行到一半,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因为年纪太过幼弱,朱厚煜喝了几杯果酒、也感觉头重脚轻起来。只觉得身体暖洋洋地,思维也迟缓了许多。
国丈李继突然走到大殿中间,醉醺醺地行了一礼。
不少人暗中皱眉,这李继当上国丈以后、跟狗沾边的事是一点没少干,出了名的荒诞无稽,要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早就被请到诏狱里喝茶。
“不知皇帝可想好了自家兄弟的去处呀?”
此言一出,朱厚煜喝酒的手停在半空中,大殿中瞬间安静下来,看着大殿内一张张诧异的脸,太后忍不住轻喝一声。
“国丈喝醉了,快扶他下去!”
谁知李继甩开侍从的手,不依不饶地在大殿中央叫嚷。
“你们不知、太后可是与我说过的!厚浥天资聪颖,可是块当天子的料、应该让他当太子!”
这话说出来,大殿内彻底安静下来,许多人连喘气都立刻收敛起来,宗亲们更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太后。
太后被气得不行,哪个父母不觉得孩子好、对小儿子多一些偏爱的?自己不过随便提一嘴,李继居然跑到朝堂上来说!
但事出突然,太后还没反应过来,朱厚煜的神态已经恢复正常,不管李继是不是在放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事情平息下去,否则丢的就是皇家的脸。
朱厚煜举起酒杯,满面笑容地走到李继身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国丈说笑了,浥弟的安排朕自会与母后商量,今夜是宴会,不谈国事的。”
不给李继开口的机会,朱厚煜暗中运起神照功,看似轻柔的一掌拍在他脖颈稍下之处。
朱厚煜恼他当众丢了皇家的脸面,这一掌用了四成力、还拍在要害处,李继差点被这下拍得当场圆寂,翻了个白眼、瘫软在地上
朱厚煜带着和煦的笑容假意关心几句,又运起内力补上几脚,确认这个憨批不会再爬起来闹事。
“醉酒之人、说点胡话也正常,这不都躺地下了吗?愣着干什么,带下去醒醒酒。”
反应过来的侍从们慌忙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架起李继就往外跑。
以楚王为首的宗亲们、惋惜地又拿起酒杯,这可是难得的向太后发难的机会,要是操作得当、还能泼张居正一身脏水,把新政给他闹停喽,天子还是太年轻了呀。
张居正则松了一口气,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这一招玩的漂亮,场上也只有他、才能轻描淡写地把这页揭过去,天子到底还是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