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绣虽说清楚杨老财会知道她将田地租给村里人的事儿,心里防备他使坏,却不知道杨老财究竟想使些什么坏。
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几天家里衣裳元绣都抽空做好了,荷香满心欢喜把衣裳试了又试,大小正正好,如今过新年能穿上一身新衣是十分出众的事儿,几个跟荷香玩的好的,皆都一脸艳羡。
兴安摸了几遍自己的衣裳,又举着麦芽糖递给元绣,嘴里吭哧吭哧喊着姑姑。
爹娘嘴上不说,背地里也把新衣裳摸了一遍又一遍。今儿就是除夕了,吃过中午饭,家家户户就开始放爆竹了,穷些的放个十几响也算听个热闹,有钱人家则更奢侈,几百上千响的爆竹就跟不要钱似的放。元绣早便说了今年要热闹热闹,所以也多放几响去去邪祟。
北方冬日里天冷的刺骨头,好歹今年新起了屋修了炕,要不然再没个暖和的衣裳,一家子老老少少怕是都得病。
祭过祖先一家人就端着热汤饭上桌,方桌上堆了满满的菜,除夕夜里吃的最丰盛,除了各色丸子,烧的红红的肉,村里买的老母鸡熬上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再一个铁锅炖菜。
饺子包的是猪肉白菜馅儿的,一个个肚溜圆,这时这是赵家老老少少头回吃肉比菜多的饺子馅儿。
满屋子都是升腾起来的白雾。
元绣用红纸给两个孩子一人包了十个铜板,又给爹娘一人包了八两银子,赵大胜跟李兰花推辞半天方才收下。
今年必定是个好年头,一家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也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元绣安安心心的睡着了,连半夜赵大胜起来放了两串寓意这开门红的炮竹都没能吵醒她。
年初一村里家家户户互相串门,再往后像走亲戚什么的便没有了,村里人都是外来户,也没有那些亲亲戚戚,顶多村里几个关系亲密的聚在一起唠唠嗑。
元绣上回赶大集买了不少果子糖块,村里不管谁家孩子过来耍,都大大方方的任孩子抓拿,在一边的大人看着有些不大好意思,却也不愿意阻止——他们买不起果子糖块。
如此一来,对元绣便更加感激了,之前跟元绣签了赁契的,更是连连道谢。
虽说不必走亲戚,但田庄里还有不少人,年初二这天元绣一人封了二两银子的红包,赶着骡子车送过去了。赵管事宋庄头得了红包,心里更鼓足了劲儿,拍着胸口只说明年保准好好干。
赵大胜自来就喜欢在地里转悠,年里无事也喜欢去地里溜达溜达,元绣买了那老些田地,溜达一圈也要费不少功夫,他只当打发时间。现在元绣买了庄子,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热切,年前那会儿便时不时转转,或是锄两把草也是好的。
杨老财早就使唤人盯着元绣这边,明面上不好下手,他就趁暗地里使坏,天高皇帝远的,即便元绣有几个相熟的故旧,也赶不上救急不是?再说到时候人真死了,谁还会细细来查呢,再深的交情又如何,压根也隔不过阴阳不是?
这事儿他不敢一个人干,自然也跟杨主簿细细商量过。杨主簿见元绣如此行为,想着往后想拿抽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只思虑片刻便叫杨老财放心去干,万事有他兜着。
杨老财得了准话愈发有劲儿,不过他背后一番谋划,肯定是没人知道的。
元绣正记着帐,昨儿了庄子上,管事的说几间屋子漏雨又漏风,还得修理,待算计完,又谋划一番明年开春得花多少银钱。
以前在庄里干活的长工短工,宋庄头都去知会过,大家伙儿也都愿意再来干活。如今租了一半地出去,倒是可以少请些人,不过粮种,再加上地里肥料,还有每月庄子开支,算来算去,单就开春以后,少说也得花上三四十两银子。
上回买地花的银子占大头,再加上起房子还有年底的花销,七七八八也不少。
钱匣子里头,不算几位故交所赠,也不算那些金银首饰,单自己的银子还剩八百多两,另有十两金不能动。
即便能动,这时候金价拿去钱庄兑,也不过就能兑百来两银子。
这些银钱在一般人家眼里,已是很大一笔了,但在元绣眼里却称得上是手头吃紧,要真等到明年**月份,田地有收成时再看进项,估计这几个月个个都要缩着肚子过日子。毕竟这八百两银子又不是只花这一年的。
元绣又从钱匣子里拿出田庄契书,除了庄子田地,并几个管事的身契,再就是那一片果子林的林地契了。
契书上是三十亩林地,但种了果树的地儿没三十亩。上回管事媳妇儿宁氏带她去看过,她才知道只有向着日头的地方种了果子树。
背坡处都是任其长着的。
背坡处好长榛蘑,这是赶时节的东西,且味道鲜美,价格紧俏,不过他们这儿多,所以不值多少钱。
若在京里,只是中等些的已经能值一两多银了。
自家去年没摘,但村里想必摘的人家不少,这榛蘑味道鲜美,不管是自家吃还是到镇上卖,都是收入,所以村里人到那时节都爱去寻,运气再好些也能遇着好药材,也能卖上一小笔银钱。
元绣想着年后从村里人手上收些榛蘑,再去府城或是远些的地方卖,应该也是能赚些银钱的,好歹能叫手头缓缓。
元绣细琢磨一番,又在纸上写写画画,将年后开支一应都列了出来。
麦种少说得花上十余两银子,年后一家人外加庄子上的吃穿嚼用,也得十几二十两银子,再有请长工短工,须得十多两银子,其余肥料林林总总也得备个十两银。
只看年前能不能借着山林赚些银子,好歹能撑到秋收。
油灯上的火苗爆了一下,许是思虑过久,夜早已深了,元绣眼皮跳了跳。忽然又听见外头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顿时心生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