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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 第19章 第 19 章

作者:月神的野鬼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09-29 05:16:04 来源:文学城

傍晚时分,徐立春来到湖心亭,谢珩正一个人在亭子中下棋。

“大公子,尚书台刚传信过来,他们定下了新任吏部尚书人选,是吏部侍郎汪循,那边想要再问问您的意思。”

自文晏因玩忽职守被革职下放后,吏部尚书一职已经空置了小半年。这两年吏部大大小小的风波不少,尚书台的大人们其实也颇为头疼,原本这人选早就该定下的,不过前阵子不巧撞上谢府的丧事,又被搁置下来。

谢珩在听见“汪循”这名字时,眼中浮过波澜,“这是他们自己定下的?”

徐立春点了头,“是士族一齐推出来的。如今吏部这情况,能挑选的余地本就不多,汪循是吏部老人,门第出身也看得过去,他自己已经看准这个位置,听说这阵子他在尚书台上下打点,大家也都认同他。”

“你觉得如何?”

“汪循从前在老大人手底下当过差,我记得他办事还算妥帖。”徐立春说的老大人是谢珩的父亲谢照,前些年谢照还没退仕,汪循在他手下当过多年的中府令,也算是熟面孔了,不过自谢珩执掌谢家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谢珩没再启用过他,算是没有跟上谢府新旧权力更迭节奏的那批老人之一。

徐立春觉得这人选还算合适,不过他很快注意到谢珩没有说话。

“大公子是觉得不合适吗?”

“既然尚书台已经定下了,又是士族众望所归,那就是他吧。”

徐立春在谢府当了四十多年的管家,生出了一颗玲珑心,鬼神的心思都能揣摩几分,但他没能从谢珩的脸上看出任何东西,“是。”

谢珩继续望着那盘下了一半的棋,单纯看他的背影,会觉得他像个与世无争的隐士,或是不问世事的高门公子,但唯独很难让人联想到掌着东南生死、翻手**的顶级权臣。究其原因大概是他本就不像权臣,那只手中掌握着力量,却从不滥用,这是徐立春跟了谢珩这么久以来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点,他从没见过第二个能做到的人。

这是一种神性。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徐立春脑海中立刻想到那位走到哪里都自带腥风血雨的广阳王世子,“说起来广阳王世子此次入京倒是风平浪静,前阵子他忽然去了一趟尚书台,把那些大人们吓坏了,结果只拿了两封没用的档册又走了,像在故意捉弄人。”

“他近日在做些什么?”

“听说是日夜流连在淮河两岸的歌姬坊。”徐立春并没有特意派人去盯着,因为没有必要,那位广阳王世子行事相当高调,走到哪里人群就作鸟兽散。

“赵慎,”谢珩忽然停了一下,“这人的眼神不对。”

徐立春是第一次听见谢珩如此慎重地点评一个人,他想了下,“从前闲来无事养过一阵子黄州鹦鹉,同样的品种,同样的食水,有的文静,有的活泼,其中有只黄白花色的爱攻击人,喂养不熟,有天它将其他鹦鹉全都咬死了,不缺吃喝也没谁招惹它,我后来想想,大约是天性吧,人也一样,有的人生性嗜血好斗,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疯病了。”

“让裴鹤多留意。”

“大公子是觉得他会闹出新的风波?”

“猛兽忽然静下来,是因为什么?”

徐立春莫名沉默了一会儿,“它已经找到了猎物。”

像赵慎这样的人,骨子里淌着不安分的杀欲,嗜好混乱与斗争,一刻也静不下来,而当他忽然没有动静时,惟有一种可能,他已经找到了新的乐子,徐立春终于察觉到此事的严重性,“我会吩咐下去,让人盯着他。”

谢珩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儿,他似乎想到什么,“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徐立春还在想广阳王世子的事情,一下子没听懂。

谢珩看他一眼,徐立春忽然反应过来,笑道:“大公子说的是李稚?”

“他的差事当得怎么样?”

“很不错。他在谢府已经当了一阵子差,琼林苑的学士一提到他就赞不绝口。”徐立春像是和谢珩分享奇闻异事一般道:“说来也怪,他瞧着不像是会来事的人,但人缘真的不错,和他共事过的人,一提到他全都是众口一词的好评。”

这听上去只是说李稚性格不错,大家都喜欢,但事情没这么简单,想讨一个人的喜欢容易,让所有人都喜欢却是天方夜谭,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有派系的地方就有明争暗斗,能将人际关系打理得如此好,说明那孩子看着呆头呆脑,实则根本不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难,难得是洞悉人心。

谢珩听出徐立春的弦外之音,“十六岁都不到,再聪明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倒也是,这事需要阅历,他年纪这么小,怎么做到的?”

“应该是背后有人指点。”

徐立春觉得有道理,点了下头,“不过话也说回来,有高人指点,也先要自己能够领会,点不通的榆木脑袋太多,气死的高人也不少。十六其实也不算小了,看着稚嫩了点,再耐心栽培几年,将来总有地方用得上。”

“你觉得他怎么样?”谢珩问了一句。

“年纪小了点,心性还不好说,若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徐立春想了想,“若是作为一个写文章的幕僚,我觉得他正合适,但若大公子是打算让他接贺陵的班,我觉得那孩子身上还是缺了点东西。”

谢珩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圆滑取巧是种本事,但本事有时并不是最重要的。贺陵之所以让人拜服,不是因为他与人为善,也不是他写文章厉害,而是他仅凭一己之力撑起东南读书人垮掉的脊梁,想要在人心中树碑立传,远不是投机取巧能够做到的。”他斟酌了下,“那孩子,格局不够,而且有点怕事。”

“你听说了他与广阳王世子的事?”

“听裴鹤说了。”

“害怕确实是很害怕,但并非是怯懦。”

“大公子是觉得?”

“那孩子和贺陵不一样,贺陵心中没有畏惧,所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他是心中恐惧万分,却依旧能做出与贺陵同样选择的人,恐惧不一定是懦弱。”谢珩停了下,莫名又联想到前两日那孩子偷偷摸摸来看他,躲在其他人后面张望半天,却迟迟不敢上前说一句话的样子,“胆子确实也不大。”

另一头。

不知道自己正在背后被人议论的李稚打算请杨琼吃饭,这些日子多亏杨琼的指点与参谋,他才能成功地“攀”上谢府这根高枝,并且迅速站稳脚跟。

杨琼一看李稚马上要飞黄腾达了,从李稚进入谢家当差的第一天,他就嚷嚷着要让李稚请客吃饭,李稚好不容易撑到发俸金的这天,他对杨琼说,吃!现在就吃!地方你挑!吃什么都行!

杨琼立刻说:“那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两人于是来到淮河边,找了条靠岸的画舫吃饭,船头飘着一挂彩色鱼旗,老乐师正坐在岸上弹箜篌,大雪中弦声如扬,这种水上酒楼是盛京的特色之一,除了贵没别的缺点。

李稚没想到大晚上盛京城中竟还有如此热闹的地方,看得目不暇接,尤其是前方不远处那片临河的长街,灯花夜放像漫天流星一样,他问杨琼那是哪里,杨琼意味深长地说:“那是销金窟,咱们这种人进不去的地方。”

他们凑了个好时候,今夜淮河两岸的销金窟格外热闹,听说是有位贵人包了场子宴饮作乐,金色的绫罗花团不时从窗户中丢出来,河上飘满了薄如蝉翼的金纱,有些随波吹到下游,李稚看见岸边有许多人正在打捞这些金纱,这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能够拿去换钱。

李稚道:“真有钱啊。”

他这一句朴实的感慨把正吃着饭的杨琼给逗笑了,“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看到这种场景,就只会说真有钱啊?”

李稚望着那满河的灿烂浮金,“千金一掷,好看确实也好看。”

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疾驰而过,车轱辘撞到地上的横木,出了点事故,马车很快停下来,一个老人下了车,杨琼听见那动静往外看了眼。

“咦,怎么是他?”

“谁啊?”

马车看起来撞坏了,老人等不及让侍从去找新的马车,而是选择徒步前行,他神色匆匆,像是要去赴重要的宴会,生怕迟到的样子,但脸上却不见高兴,他身后的仆从撑着伞追上去,一行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没什么,吏部的一个大臣。”杨琼收回视线。

一个小插曲而已,看上去也无关紧要。

酒足饭饱后,杨琼靠在软垫上慵懒非常,李稚起身去外面结账。砰一声,黑夜中忽然放起烟花,李稚下意识回头看去,眼中倒映出漫天流光。他出身京州小地方,从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盛大的夜景,一时有些愣住。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烟花。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李稚回头看去。

“没见过?”杨琼也抬头望向那片烟花,“看看去?”

“我们不是进不去吗?”

“销金窟是进不去,但没说大街不让进去。”

李稚跟着杨琼来到那条著名的梁淮街看烟花。

杨琼半阖着眼,避免头顶那太过刺目的光芒灼伤眼睛,砰一声又接连地砰一声,天空中到处都是流射的火焰,银蛇腾空将天幕照的雪亮,这种烟花一刻钟就要烧掉内廷府库一小座金山,真正的**一刻值千金,又怎会不好看?

还要烧得更热烈些,要更明亮些,会更好看,或许是盯得久了的缘故,杨琼恍惚间看见流火坠向千年古都,大雪纷飞鼓瑟歌吹,所有男男女女就在这盛世的焰火中融化为一堆火星,何谓人间极乐,繁华一梦。

杨琼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喝了点酒,思绪有点飘散,他扭头看向李稚,却忽然发现李稚满脸震惊,“你怎么了?”

李稚完全没有顾得上抬头看烟花,他一进这条著名的梁淮巷,立刻被眼前潋滟的风情给震住了。用他爹的话来说,这哪里像是正经人会来的地方,这是什么销金窟?这不就是……花柳巷吗?而且为什么都是男的啊?

街边阁楼红窗半开,一眼扫过去那些披着广袖宽服、脸上敷着脂粉、头顶彩色簪花的人,一大半都是男人啊!他在京州从没见过这副景象,当他结结巴巴地问出“那些是男的?”时,杨琼先是不解,忽然笑了一声,“是男的啊!”

“他们怎么打扮成这样?”

“揽客啊。梁淮街本就是烟花之地,男女皆能逛,如果你说的是男风,那更别见怪了,盛京流行男风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京中世家大族哪家没养过娈童男宠,至于敷粉簪花也一直被视为名士风流,从前梁朝的官员上朝有著名的“三礼”,冠侧簪鲜花、腰间系香囊、口中含香片,这还是那些清贵士族吹捧出来的风尚。”杨琼出身弘农杨氏,虽是落没的旁支,但对这些士族旧事却了解颇多。

“但我看京中士族也没有这样的啊。”真的要人人都戴朵花出门,他第一天就该大开眼界了。

“是如今不时兴这些了,大家又开始批评起这是靡靡之风,也就只能在这种地方还能窥见一点往日的风流了。”

李稚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怪,杨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他去吧,他自己继续抬头看烟花,话说这都大半天了,烟花怎么还没放完,不会真打算放上一夜吧?连他也不禁好奇起来,这是谁家公子手笔这么阔绰,忽然,杨琼想到一件事,“等等,不对啊。”

“什么不对?”

“谢府那丧事刚刚过去,皇帝下令禁声乐,谁胆子这么大,又是寻欢作乐,又是大晚上放烟花?”他刚一说完,忽然浑身一僵。

李稚看着他骤变的脸色,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划过去一个念头,两人同时从对方的表情看出来彼此正在想什么,还都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阁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沙哑的叫喊。

“饶命!”那个拖长了的“命”字像是被一只手干脆抹杀。

咚一声,一个人笔直地坠落在离两人仅仅几步之遥的大街上,脑浆与鲜血缓缓渗入身下的雪地,当场毙命,正是刚刚杨琼看见的那个老人——吏部侍郎汪循。

周围鸦雀无声,画面一瞬间变得晦暗起来,只听得见背景中烟花砰然盛放的声音,李稚猛地抬头看去,歌姬坊半开的窗前,一个身影逆光而立,朱红的衣裳在背射而出的烛光中灿照着红色,像是冲出来的火,男人随意负手往楼下扫了眼,视线忽然停住,他盯着右下方不远处的李稚看,那一刻看不清他的神情。

李稚浑身如坠冰窟。

从那座歌姬坊中陆续冲出来许多人,其中不乏有杨琼脸熟的六部大人物,一看清那具尸体的惨状,大家全都浑身战栗、脸色煞白,有人更是直接瘫倒在地上,仿佛也跟着断了气。

非常感谢大家支持,这篇文明天入v啦。

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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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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