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家兄妹从金泉寺东镇回来,秦洛惟欲向主君回报时,就听说稻琼一早便去拜会涉川长公主了。
秦洛惟将黄峥之事简单跟大公子汇报一番,便出府去寻主君。
“我还以为是郎君指点的小姑,原来是女郎自己的主意呀?”
也无怪太夫人觉得苏窈这个长孙媳妇不似良家,方才秦洛惟在的时候,她便能当外人的面搭丈夫的肩膀歪靠他身上。
现在秦洛惟离开,她干脆搂着稻煦的脖子直接坐他腿上了。
没人知道瘫痪多年从爽朗武将化作翩翩文弱公子的稻煦是怎么看上并娶回这样一位妖娆狐媚的女子的,但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看上去倒是融洽恩爱。
苏窈手顺着丈夫的胸膛下滑,却被稻煦按住。
她轻笑一声,臀挪了挪,脸枕到他怀里,“昨天小姑回来寻你,人家正不上不下的你便要走,就是为了给你妹妹参谋前程?”
稻煦搂住她,手在她脸上轻滑抚弄,“妹妹赤子之心,直截了当以孟衡之事作引求见长公主,倒是我未曾设想的一步好棋。只要长公主松口,或者只是吩咐下去不插手,东城都尉一职就算稳——娘子!”
苏窈吃吃笑着松手,亲了亲他的唇角,“假正经,怎不见你夜里也如这般正人君子……”她调笑道:“小姑倒是极亲近你,你们义兄义妹的,怎么,真没点别的关系?”
稻煦脸瞬间冷了下来,“苏窈。”
情至深处总有些患得患失的,苏窈自知失言,忙讨好找补道:“你晓得我出身的,我又没什么文化,就只与你夫妻间私下打打趣说说闺房玩笑话。你对妹妹那么好,我是你妻子,吃些干醋也不行嘛!”
“有些玩笑不合时宜,便是谈闲说笑也不该。”
稻煦将她从腿上推开,将门外候着的下仆唤了进来。
小厮听候吩咐,低头跟苏窈问安后便推着公子离开了。
行至门外,稻煦食指敲了敲轮椅扶手,小厮脚步停顿下来。
“苏窈,我只与你提点一次。我这条命是妹妹从死人堆里刨回来的。
论恩义,她是我救命恩人。论序齿,阿琼是我与阿泽的妹妹,是爹的女儿,正经的稻家少将军,也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
我待她好自是天经地义。
即便是夫妻之间,说话也当知道轻重分寸,莫要再学着市井蠢夫愚妇那般闲话长舌。
以往是我娇惯太纵着你,但若再有下次,你便自请出府吧。”
“煦郎!”
——
秦洛惟去到皇城宫墙外街,找了个能瞧见长公主府邸正大门的茶棚坐下,茶点送上来没用几口,桌边就来了一个拼桌的路人。
“主子进去有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洛惟,请我吃碗馄饨呗。”
“你每月银饷明明比我高,还总打秋风!”秦洛惟白了他一眼,出言向棚里店家多要了一份鸡汤馄饨。
乐豫嘿嘿一笑,揣着袖子把手臂搁到了油乎乎的桌上,跟个大大咧咧的市井闲汉当真没什么两样。
他下巴轻抬,朝旁边的茶楼点了一点,“喏,定衍侯府的人,一刻钟前刚来,三楼开了间包厢雅座。咱们坐这里只能瞧见三楼窗户开着,估计有人也在楼上守着大人呢。”
秦洛惟拿杯子的手停了停,“萧文侯家三小姐?”
“昂。”
“大人不是昨天去会了她吗,什么情况?”
乐豫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啊,大人满打满算也就跟那萧家三小姐见了三四面吧,前一回在广步里是把咱们都支走了,昨天她也是单独见的,我知道的可不比你们多……”
他们在茶棚又等了两刻钟,直到午前,才瞧见稻琼被公主府里两位腰间佩刀挂飞环、衣着贴身尽显利落飒爽的武嬷嬷送了出来。
她神情还算轻松,笑着跟两位嬷嬷寒暄了几句后才告辞离开。
乐豫吃完了馄饨,早便隐入人群里不知道又藏哪儿去了。
论潜行匿踪,别说稻琼所领的这支镇魔军伍小队,就是放在西疆,乐豫也是佼佼者,黄峥这样的正经游侠都不及他。
秦洛惟此时已迎了上去。
“大人,峥叔在金泉寺东镇未回。他女儿与主家情谊深厚,乍然分离不舍,他便托我向您回禀,想再祈几日假陪女儿多住一段日子。”
她察言观色,笑着问道:“主子,长公主为人如何?好说话吗?”
稻琼摸摸下巴,“还行吧,挺严肃一老太太,话也少,光是我在说,她好像对西疆的事情更感兴趣一些……”
昨天萧缇只给她出主意叫她来见涉川长公主,别的什么也没提点。
稻琼回府后去找大哥,大哥说可行,也不告诉她应该怎么跟这位曾经的大监司打交道,让她由着自己性子来。
稻琼不笨,也不是不爱动脑子,可她最讨厌跟人弯弯绕绕打交道了。
“未来娘子”和大哥都只给方向不出主意,她干脆也懒得多想,拜见长公主后开门见山,把她搜罗得知孟衡在京城仗着家世横行霸道欺软怕硬的腌臜臭德性一股脑都告到人家曾祖母那儿去了。
告完状她也不罢休,直说自己此番回京欲谋东城都尉一职,知道东阳公也想为门徒拿下这个位置,但若不是长公主,那个所谓的竞争对手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稻琼当时越说越激动,把回京城后心里憋屈烦闷的情绪一股脑都带出来了。
“我回京第一天就在洛水桥洞底下捡了个妖童,那孩子谁也没招惹,就被乐平坊那群贼道从父母身边拐走,好不容易逃出来,受了伤遮掩不好身份,东躲西藏的不敢见人……
什么长生仙丹,不过是凝练提取孩童气血进补罢了,六个孩子,这辈子就这么被人毁了,全赖那群渎职包庇、自私自利的衙官!
还有你家孟衡,也是仗着家世欺男霸女,他倒是个机灵的,知道捡软柿子下手。
东阳公不管,旁人看你面子上也睁只眼闭只眼,要是在西疆,他屁股早被打烂了……”
“我一行将就木的老太太,你想让我举家法追去孟府揍重孙吗?”
稻琼被她冷不丁一句话打断,愣了愣,“我又没让你打人,就请你、您……那个,别溺惯着他们。”
“我搬离孟家多年,谁说本宫溺惯他们了?”
稻琼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猫儿眼瞧上去好似有些懵。
老妇摸着怀里抱着的哈巴小狗,银发整整齐齐盘起,一丝不乱,瞧上去跟她这个人一样严肃。
“稻家率军围杀了雾海狂兽的少将军……
我记得当年有一封西疆奏报是你署名呈上的。狂兽真是魔物聚拢而成?那一旦有魔怪合拢化兽大规模集群突围,定魔关守得住吗?”
“不可能!”稻琼话匣子一下就被引开了。
“魔怪聚拢化兽需要大量血煞之气做催化,无垠雾海一次性供出三头狂兽就不得了了。
若真到您说的那种情况,那只能是狼鹫军覆没在先,英灵烈魄化血煞冤魂,魔物才可能踩着西疆大军尸骨汇聚成狂兽之海入关。”
“你当初怎么斩的那头狂兽,跟老身说说看。”
“我领兵碰巧遇上的,当时我爹——不对,我话还没说完呢!”
老太太摸了摸怀里哈巴狗的头,“哦,那你说吧。”
“……我刚说到哪儿了?”
“你骂我不会管教子孙,孟衡骂完了,该骂孟东阳了。”
秦洛惟听得张大了嘴巴,“你——您,您就这么跟涉川长公主骂她孙儿和重孙?她老人家就听着,没生气?”
“嗯,她光问我军中之事,后来说完,还叫了几个嬷嬷与我切磋武艺来着……”
稻琼手撑在腰后按了按,挺直身板拉伸了一下感叹道:“不愧是曾经的大监司,她调.教出来的人真厉害!我身上有几处估计都青了,回去你帮我上个药。”
秦洛惟脸垮了下来,愁道:“主子,莫不是长公主特意让武嬷嬷教训您的吧?哪有被人当面指责家中晚辈却不生气的老人的?”
有点道理,涉川长公主德高望重,瞧上去不是个两面三刀的老太太,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人家背地里是怎么想的呢?
稻琼心念一转,“那我得赶紧回去找大哥帮我参谋参谋,他看人比我准。”
“对了主子,乐豫说,您去长公主府里后,定衍侯三小姐也来了——”
秦洛惟话还没说完,稻琼似有所觉,扭头一瞬就捕捉到了不远处楼阁第三层窗内投来的目光。
她眼力好,又有修为加持,能瞧见雅间窗内,有一位薄纱覆面的美人正凭栏看向这边。
萧缇下半张脸虽然被白纱遮住,但这轻薄的面纱实则只是一层装饰,并不为了遮掩面容。
戴上反倒是给唇色和精巧的下巴加了一层似雾般清浅的朦胧,越发叫人心痒。
而薄纱未遮掩的上半张脸,珠翠额饰缠绕发间,一枚红珀垂缀在眉心。
剪水双眸弯弯,仿若明眸的主人是等候在湖泊中央的洛水神女,正因瞧见了心上人而盈盈浅笑。
笑什么?稻琼心里似被轻轻挠了一下。
真是的,那么远的距离,她能瞧清楚自己才怪。
稻琼语调轻扬哼了一声,脚步轻盈朝茶楼走去,“洛惟,你先回去,我办点事。”
秦洛惟:……你最好真的有事,而不是狐狸精招招手就被勾了去。
稻琼:笑死,是她喜欢我好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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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