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假说自己衣裳未收,但奔至半道却记起自己还晒了几味草药在院中,心中虽急,却想反正已淋湿,快赶也无益,自找了一地方避雨,等了一刻钟,那雨停了,她才返回院中。
次日,常夫人带了柳惜见去拜访燕覆水,到了水月庵门前,常夫人嘱咐道:“惜见,燕祖师出家后法名忘尘,你一会见到她,称她忘尘师太便是。”
柳惜见道:“是,师娘。”
庵中一叫广惠的尼姑将常夫人与柳惜见引进庵,通禀了燕覆水后,又由跟随燕覆水的一个小尼姑明易将她二人引入燕覆水禅房。
进入禅房,柳惜见环顾四面,见房中陈设简陋,便只一个香案一座佛像,一个蒲团一个木鱼,一香炉一油灯。忘尘师太正跪在蒲团上诵经。
常夫人携了柳惜见跪下,拜了一拜,道:“忘尘师太,弟子携柳惜见拜见。”
柳惜见又拜了一拜,道:“弟子柳惜见,参见师太。”
忘尘师太缓缓转回身来,端详柳惜见面容。柳惜见这时也看着传说中这位燕祖师,满脸皱纹,眉毛银白稀疏,一双眼睛却颇有神。
明易搬来两把座椅,忘尘师太道:“你们坐吧。”
常夫人与柳惜见同时道“是”,分坐左右。
忘尘师太看着柳惜见,微笑道:“骨秀神清,目含清光,常庄主会挑徒弟。”
柳惜见被忘尘师太盯了半晌,还以为师太不喜自己,听了师太适才言语,才放下心来。
常夫人道:“咱们对这孩子很是看重,可她这次为拿回白水银珠,实在得罪了太多人,若再无进益,日后难行。”
忘尘师太道:“身在江湖谁不是如此,你胜我一招半式,我死,我胜你一招半式,你死。便是我如今皈依佛门,也不时会有红尘朋友来打扰,更别说你们方外中人了。”
常夫人道:“有人敢来滋扰师太吗?”
忘尘师太笑道:“贫尼从前既为之,当今便应受之,你们勿需挂心。”
常夫人道:“可是,师太……”她话未说完,忘尘师太便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可生死自有定数,强求不得,若真到了那一日,便是佛祖也救不了,忧心无益。”
常夫人无奈,轻轻叹息一声。
忘尘师太道:“惜见,你师父师娘已同我说过你的事,我也已答应了,你师父他们什么时候忙完了叫你过来你便来吧,到时只需随广惠进来便可。只是这接下来的一年里,除了水月庵,你是不能上别处去了的。因此,你有什么事,可要在这以前办好。”
柳惜见道:“是。”
忘尘师太道:“我要看看你眼下功夫怎样,一会儿,咱们到院中去,拆几招看看。”
柳惜见道:“是,师太。”
忘尘师太微微颔首,转头同明易道:“你取我的剑来。”
明易出了禅房,不多时捧了一把黑鞘长剑前来。忘尘师太起身接过,道:“走,外面去。”
柳惜见和常夫人也起身随她到外面院中。
忘尘师太拔出剑来,柳惜见躬身向她施了一礼,道:“请师太指点。”这才拔剑。忘尘师太才想出招,广惠便匆匆跑进门来,说道:“师太,搅扰了。”说罢,转视常夫人,道:“夫人,庵前有你家里人来传话,说是抚宁县的宫老太爷没了,要你回去呢。”
常夫人闻言色变,道:“你说什么?”广惠说的宫老太爷是常夫人父亲,这时常夫人乍闻父亲死讯,一时呆住。广惠师太将方才之言又重说了一次,柳惜见恐师娘悲痛难支,走去将她扶着。
忘尘师太道:“既有要事,那你们便回去吧。”
柳惜见道:“是。”
常夫人定了定神,道:“是,弟子先行告退。”被柳惜见扶着出了水月庵。两人一出庵门,便见毛欣站在石阶之下。
常夫人眼眶泛红,匆匆步下阶去,问道:“我爹他怎么了?”
毛欣道:“舅老爷派人送信来,说昨儿夜里有人闯进家里,用飞刀射杀了老太爷。”
常夫人又悲又怒,几欲掉下泪来,说道:“有人敢用飞刀伤我爹?”
毛欣道:“是这么说的,宫三少爷来送的信,现在庄里呢。”宫三少爷是常夫人弟弟的第三个孩子,名叫宫宵听。
常夫人道:“走,回去!”说罢,到了系马的树下,解了缰绳一纵上马背,柳惜见和毛欣两人也各自骑上马,赶回万古山庄。
常夫人一路将柳惜见、毛欣两人远远甩在身后,小半个时辰后三人回到万古山庄,常夫人径直奔往客厅,毛欣在后道:“夫人,宫少爷在你们院里呢。”常夫人改往自己院落奔去,一进门便见宫宵听和常泽及常亦兄弟四人一同立在院中。宫宵听一见常夫人进门,便哭道:“姑姑,爷爷他没了。”
常夫人极力宁定心绪,问道:“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宫宵听道:“昨儿才吃过晚饭,爷爷到自己房里练字,没过多久,咱们便听到踢门的声音,紧接着听到爷爷的叫声,等到了他房中时,只见爷爷躺在地上,脖子上插着一只飞刀。”一面说一面流泪。
常泽递来一物,常夫人一瞧,伸手去拿,问道:“这就是杀你爷爷的飞刀吗?”
宫宵听道:“没错,我来时爹爹让我带来给你和姑父瞧,看这飞刀是不是江湖上人的。”
常夫人紧紧捏了那飞刀,咬牙说道:“曹老八。”曹老八是献天河一带的武人,武艺不弱。
宫宵听道:“姑父也说飞刀是这人的。”
常夫人怒气难平,道:“我爹和曹老八无冤无仇,他怎要下这样的毒手!”
常泽拍了拍夫人肩头,道:“许是因万古山庄。”
常衡道:“外公一辈子只是在乡间教书,更不会什么武功,曹老八这么做,已违背了江湖道义。”常夫人娘家只是寻常人家,她父亲兄弟都是教书先生,均不会什么武艺,三个侄儿也是文人。
常泽道:“这飞刀虽是曹老八的,可咱们毕竟没亲眼见到发飞刀的人,也不能说定是他,要是有人在哪里得了他的飞刀,用来栽赃呢。这事,待我派人去查问。”
常夫人忽闻父亲死讯,一时乱了方寸,见飞刀是曹老八之物,便将满腔憎恨倾注在他身上,也没想当中是否另有别情。直至这时常泽说起,才觉丈夫所说不无道理,问道:“派谁去查好?”
常泽想了一想,道:“让李师兄去吧,他为人精细稳重。”
常夫人点点头。
常泽又道:“他舅舅还在家里等着我们,这里我已安排妥当了。你去收拾收拾要拿的东西,咱们带两个孩子去见他外公一面。”
常夫人进屋去料理,常泽同柳惜见道:“惜见,我走后山庄中由你程师伯和鹿太师叔管,你去羁风坛接管你大师兄手上的事务,若有什么要紧事便同你程师伯和鹿太师叔商议,我和你师娘会尽快回来。”
柳惜见道:“是,师父。”
羁风坛是万古山庄中存管弟子名册之所,更是万古山庄协助庄主调兵遣将之处,其位非同一般,向来是有能者居之,此时由常亦掌管。常亦虽是常泽儿子,但确有才干绝艺,已历多番考验,因此庄中人对他统领羁风坛也无异议。
夺取龙尾剑一事迫在眼前,常泽更想留在庄中部署,但岳父死于非命,只让妻儿三人前去于理不合,一番计较后还是决意抽身去一趟,带毛团、蒋生、闻孝法几人及几个弟子随同。
常夫人收拾好了东西一行人便在马厩汇合,各人骑了马直奔抚宁县去。
柳惜见送走了师父一行人,回到自己屋中,如常练剑查账,到了晚间,将欲上床就寝,见着枕头上放了个纸船。
纸船本是从前展泉山召唤他她的信物,以往她见到纸船便会趁夜深人静之时前往展泉山隐居之所。但自从知道展泉山对自己怀有别样心思,总觉怪异,更不知如何待这人了。展泉山已失了武功,柳惜见不知他是怎样潜入万古山庄的,捻了那纸船,心道:“难道他这便恢复了武功。”
念及此,不禁有几分害怕,她只怕撕破脸后展泉山会对自己用强,可养父之事还有疑问处,又想问个清楚明白。一进一退如何抉择,为难了她。思量半晌,自想道:“父亲的事我日后再查证也不迟,龚霜纨既什么都知道,从她那着手查便是。展泉山用心不纯,我武功又及不上他,目下少去招惹他为是。”打定了主意,便将纸船送近烛台烧化成灰,上榻安睡。
次日,程秀将柳惜见叫去,料理了庄上几件事。各事妥帖后,两人各回住处。午后,柳惜见心中烦闷,出了院子上荷塘边去喂鱼。待了半个时辰左右,李允然便寻来,神色不同寻常,急道:“师姐,你快上待客的厅上去吧,来了些江湖上的朋友,班师兄他们说有些不对劲,让你去瞧瞧。”
柳惜见道:“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
李允然道:“这些江湖朋友都是结队而来,有些还是几日前来吊孝的朋友,都是去而复返的。最怪的是,里面有一半的人都是朝阳教的,咱们那日在道上遇到的石温也在呢。”
柳惜见双目转了一下,问道:“去叫程师伯、洪师叔、邓师叔他们了吗?”
李允然道:“去找了,没人在。”
柳惜见心中生起一丝说不上的忧虑,又道:“那鹿太师叔呢?”
李允然道:“也找不见。”
柳惜见眉头越皱越紧。
卫仪卿这时走进来,道:“你们找师叔他们做什么呢。”
李允然将事情说了,卫仪卿道:“师伯、师叔他们会不会是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了。”近日来常泽日日都与众人商议拿回龙尾剑一事,卫仪卿以为今日也是如此。
柳惜见沉思良久,道:“来的那些人有没说他们为何而来?”
李允然道:“没呢,问了人人都只打哈哈,也不说。”
柳惜见心中只想到“调虎离山”四字,忙对李允然道:“李师妹,你去倾鬟水阁,说庄上来了许多外人,未必有什么好意,要邢师叔带他的弟子守好龙首刀,若有变故,便发红烟弹为号,我这便去客厅上。”
李允然道:“好。”
柳惜见这又转身对卫仪卿道:“师姐,你再带几个人上各处去寻程师伯和几位师叔,同他们说众位英雄来访一事,顺道同明师兄说一声,让他到倾鬟水阁去帮邢师叔他们。”
向来临事时卫仪卿都是听柳惜见主意,这次仍是如此,柳惜见说罢,卫仪卿便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