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廉群玉瞧见常泽、卿柒静等凑到一处嘀咕,想他们一众人是要商议对付己方的计策,便即召集近处的手下过来。而廉孤飞出生将门,他教管手下人时,也便会袭用军中旧俗。当中一样,便是“擂鼓进军,鸣金收兵”。只因终究不是真的建军,这一军中规矩廉孤飞稍做了改动,以擂鼓作为召集信号,而以锣声作为撤散信号。只那些在赌馆、妓坊不堪大任的人,才不用这些军中规矩管束。
先前各人听见的那一阵鼓声,便是廉群玉召集各处人到乐台候命。因这里武林人都不知他们的规矩,当时心中虽有疑,但此处情势也急,均未多在意,只车怀素、车玉尘二人在小郑国中,见过军中百般事,听了那鼓声,都猜测廉群玉是要下令对此处武林人下手了。
四处仍有足音响动,不难想,廉孤飞手下尚有人赶来。而原与各派混立于乐台下的朱灵、娄天下那一批人,各自在手臂上绑了一条红色带子,缓缓退到乐台入口之处。
不多时,乐台下便只剩了一众武林人,各派武林人瞧着墙上那些对准了自个儿的利箭,心下都是发凉。各家掌门更是心忧,只怕门下弟子在此殉难,宗门无继。
廉孤飞道:“司马老弟,你带了你的人出去。”
司马磬当即带了司马弥、邵婉娴及屈引师徒几人出了乐台,邵婉娴担忧浮云,但一时间又不见浮云在何处,喊道:“浮云、利风规,走了。”久无人应,司马磬道:“走吧,浮云要留,让他吃吃苦头也好。”邵婉娴和司马弥大是担忧,但看廉孤飞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耽误,还是出了乐台来。
廉群玉看司马磬一行出去,喊道:“诸位,刀剑无眼,咱们各自安分,以求两安。”
常泽道:“如何能两安,你祖父可是口口声声说要除了咱们。”
廉群玉道:“未必便真到那地步。”
卿柒静道:“贤侄这话怎么说?”
廉群玉想起方才卿柒静还以自己要挟祖父,不由得便一声冷笑。卿柒静也晓他心意,自觉惭愧,垂头不言。
金元极道:“你意思,是说咱们两方不必鱼死网破了?”
邹无晋道:“哼,怕什么,我倒要瞧瞧,是他们的箭长眼睛,还是咱们的手脚硬!”他这话,自是坚信武功超迈,那些箭矢伤不得自己。话说的固然硬气,但毕竟各派门下有许多年轻弟子,武功稍弱的,未必能挡得住飞箭射来,乱箭之下,就是各派的执牛耳者,也无全身而退的把握,一门之安危悬于一线,他们如何能不忧。是以廉群玉适才的言语中,露出一点缓和之意,立时便引得人关心。
廉孤飞听了廉群玉所言,微侧了头看瞧他,道:“孩子,你要做什么?”
廉群玉过去,与他低声私语,廉孤飞道:“没什么意思。”又道:“这些人也未必会答应,白费口舌罢了。”
廉群玉道:“待孙儿问问他们吧。”
廉孤飞摇头,廉弱玉又磨了他一阵,廉孤飞叹息一声,合眸点头,廉群玉踏步上前,道:“诸位,只需你们奉我爷爷为武功天下第一之人,尊他为武林盟主,咱们绝不再与你们为难。非但不为难,日后还可成为兄弟!”
各派人闻言,登时鼎沸起来,师同道:“呸!凭你,也有那德行吗!”
立时有人接口道:“就是,就是!”
又有人道:“原来磨蹭半天,心里打的是这主意呀。”
一时间真是四处嘲讽声起。
乱嚷声中,边照镜声响一下放大,道:“盟主,哼,你如何服人?”话音甫毕,蓦地里,一只羽箭飞来,只是那破空声已为众人喧叫声所掩,直至箭要飞至,才有人察觉,大喊道:“小心,他们射箭了!”
一面说,众人一面拔出箭来,边照镜眼看那箭是要中在自己身上,忙运劲挥臂一抓,将那支羽箭拿在手中,惊魂未定,又觉一声破空声响,边照镜举目一望,羽箭已将至眼前,因身后便是他的弟子门人。一旦躲了,不免伤了那些小辈,当下边照镜只又得伸手去抓。但手到得一半,那箭忽然顿住不动。
边照镜一颗心狂跳,眼中却看得明白,另有一只手抓着那朝自己射来的箭,此际,箭头离自己鼻端不过两寸,若是单凭自个儿,只怕命已丢了。
那箭已被人拿下,边照镜顺着抓了箭那手看去,见是冯嵘,当即凝神,道:“多谢冯大侠相救。”
头支箭射来后,各派人原都在全神戒备,此刻见再无多的箭支飞来,都稍稍宽心。眼睛却仍在看着四面持弓搭箭的人。
适才,众人言语中有嘲谤廉孤飞之意,娄天下不肯叫自家主子受辱,便抢过身旁手下人的弓箭,原是要射杀一两人做个威慑,正逢边照镜语声震响,娄天下心想,他是一帮之主,若能杀之,才叫人慑服,于是便将箭朝了他射去。
颜绯影与娄天下一处,见他放箭,便也取过弓箭,其心与娄天下一般无二。她想要射杀之人,亦是声高的边照镜,不过箭放出比娄天下迟了半刻。是以娄天下第一箭被边照镜挡住,她第二箭即至。边照镜未觉先后有两只箭飞来,心神都放在第一只箭上,挡了第一箭后,防心立减,第二箭至时,阻挡慢了,若不是冯嵘见机得早,上前相助,当真生死难料。
此际危势一解,来不眠便道:“你不把咱们的性命放在眼里,还想做这武林盟主,简直无耻至极!”又道:“诸位同道,可不能让他得了逞!”
边照镜道:“武林奇人众多,这天下第一的名号未必轮得到他。这武林盟主,又如何能让一个嗜血魔头来做!”
众人应和。
廉孤飞高声道:“不过是我孙儿想给你们条活路,你们既不要,也罢了。”又转对廉群玉道:“玉儿,我说什么来着。”
廉群玉不答。
廉孤飞忽道:“放箭!”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便有箭只如雨飞来,各派人纷纷抽出兵刃来挡架,“呯呯嘭嘭”之声响了一片。施清浩离北墙不足一丈,若纵身逾墙而走,便离了险地。但眼看武林同道受屠戮,独生不安,一面大喝道:“合欢洞弟子速来相援。”一面纵入箭雨之中,为那稍弱的武林人驱箭挡护。
一宽(邹兼然)出身金门,此时见金门弟子只儿子邹无晋一人看护,当即飞纵到金门弟子阵前,助他们拦阻箭支。
北墙一带那些持弓人,因廉孤飞立于他们之前,谁也不敢放箭,都是移了到前头来,越过廉孤飞,才对着乐台下各派人射去。
只片刻,各派便有不少弟子中了箭,未气绝的,或呻吟呼喊,或破口大骂。各派执事见了受伤弟子,心中大急,只繁密羽箭下,也不敢疏神,只得奋力格挡箭支。
廉孤飞笑视乐台下诸人,瞥眼见车怀素姑侄要偷偷走,忙即过去,提了二人也扔了往乐台中央去。车玉尘大骂一声,也只得取了兵刃砍挡箭矢。
猛然间,廉群玉大喊一声“都住手!”这一句,竟是声振天际。
那些朝着各派射箭的人闻声,便都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