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赶路,便快得许多,五六日后,两人已到了钦州,离幽冥谷便只六十多里路。这日晚间,柳惜见两人在钦州城中一家客店中歇宿。
明千霜因觉身子略好,睡前便试着运气,欲瞧内息可能运转自然。但依着冯嵘传授的心法运转内息,竟觉各处经脉生出阻滞,不得通畅。自那夜在湖边与黑衣人对掌后,明千霜便觉动使内力不似先前容易。近来多受无名伤病缠扰,有时都提不起力气,他心中最怕的便是一身功夫由此废了,因此这时觉得好些,便运气试探。
哪料依旧不见好转,内力运转总不能自如,一时内力如像漏斗中之水外泄,一时好似鼓胀欲破的皮球,总便不能疏通如常,他一发急,也不理会昔日冯嵘的劝诫,遇松时强聚内力,逢紧时尽直冲撞,如此一来,非但无益,反是愈加伤身,过了两刻钟,胸口处气闷难当,一时气逆,咳了一声,血腥气上涌,便“哇”地张口吐了一口血。
这一番动静不小,柳惜见在隔房听得似有呕吐之声,忙抢进他房来看。那明千霜又是上了闩的,柳惜见推门不开,只得一掌将那门打破了半扇,这才得见明千霜。进房一看,只见明千霜蜷身侧倒在床上,胸前衣裳被子各处都是鲜红的血,不由得吓了一跳。
她才把明千霜扶起,那掌柜的已上了楼,面色不善,道:“你这是做什么呢。”柳惜见知他是为了自己损坏他房门一事,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去给他,说道:“这是赔你门的,再有,给我大哥换间房。”
那掌柜的这才点头哈腰道:“是,是,姑娘稍等。”他才要走,柳惜见又道:“掌柜的,烦你再去帮我请个大夫来。”
那掌柜的道:“大夫,是要最好的呢,还是一般的。”
柳惜见本来着急,又气这掌柜的前倨后恭,这时他问出这话来,柳惜见气极反笑,道:“有最好的你自然给我请最好的来,你要是给我请个庸医来,我定把你这店拆了!”
那掌柜的说道:“得嘞,我给姑娘请咱们城里最好的医师来便是,姑娘放心,放心。”
柳惜见不再理他,转瞧明千霜,但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上一点血色也无,额头已出了汗。她伸手一摸明千霜额头,只觉冰凉凉一阵。柳惜见轻轻唤了明千霜两声,明千霜只睁开眼来瞧了一瞧,又合上眼睛睡去。她拉过被子来擦了明千霜头上、脸上的汗,又擦了他嘴角边血迹,心里只如油煎一般。
过不多时,店小二已腾出新的客房来,柳惜见拿了明千霜包袱便抱了他去新的居所,待将他放躺到床上,又倒了杯茶给他灌了下去,明千霜迷迷糊糊,也喝了半杯。
等了小半个时辰,大夫方至。这大夫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姓薛,给明千霜诊过脉后,只是摇头,柳惜见忙问:“大夫,我大哥的病怎样?”
那薛大夫道:“姑娘,令兄的病可是拖得时日久了?”
柳惜见想了想,点点头。
薛大夫又道:“姑娘且恕老朽无能,老朽实也断不出他的病症,只是目下瞧来有气血亏虚之相,老朽先开副方子,你且先抓了药让他吃吧。”
柳惜见早知明千霜伤病棘手,连化通大师那样人也没法医治,此时倒也不怨怪薛大夫,便让他开方,方子出来,柳惜见接来看过,倒与化通的方子大同小异,她这会儿心神略定,也便用这新药方,付了诊金后,遣了一店小二随薛大夫去抓药,自己便留在店中守着明千霜。
去抓药那人左右不见回来,柳惜见又托另一店小二给明千霜换过衣裳,坐等了好一时,随薛大夫去的那店小二才拿了药回来。柳惜见看过,亲自去煎了喂明千霜喝下,守到半夜,明千霜醒来,要了水喝。柳惜见问了他觉着如何,明千霜只说头晕,不多时又复睡去。
柳惜见坐在灯下,已拿定主意待天明后自己一人赶赴幽冥谷去擒张相,只是心里还想一件事。她知火鬼散仙多半是在百日门的,这时也不怕在幽冥谷中遇着他。只是万古山庄与火鬼散仙从前并无过节,她上回在天门顶上虽闹得把火鬼散仙扔进河去,那时却是没露真身份的,明面上与火鬼散仙关系还是如旧。这时自己去擒张相,不动武力难以成事,那便不免要在幽冥谷生事了,幽冥谷又是火鬼散仙的地盘,她只怕自己这回在幽冥谷行事太过,与火鬼散仙结怨,连累师门,当下只想着如何规避大过。
只是柳惜见于幽冥谷形势及张相此人都不熟,一时倒没有计策,又兼忧心明千霜安危,越发深思不定,哪还想得到什么法子,最后无法,只想走一步看一步,至此,渐渐静了心,她方伏在床边睡了一阵,心事不宁,也睡得不踏实,还未到天明,她便已起来,背着手在那房中踱来踱去。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天终于放亮。柳惜见出了客房,与那掌柜要了一店小二帮着照顾明千霜,将药那些一并给他们帮着煎了,这才骑马出了钦州城。
沿途一路打听,过得近两个时辰,柳惜见方到了幽冥谷口外。她将马寻地方栓了,步行入谷。那谷中较外界暖热,这时进去,仍见绿木茂竹,鲜花异卉,倒像春夏时节。又有溪流潺湲流出谷来,最奇的便是不时还见彩蝶飞舞。柳惜见入此秀境,心旷神怡,原有烦忧消解不少。
那幽冥谷可不小,行了一里来路,还不见尽头,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见远处几株柳树后露出檐宇。柳惜见这时不敢正路走去,便展开轻功往侧边绕转至那屋后。
所见这一处屋舍乃是六七栋红墙青瓦的房宇紧凑而立,甚是幽雅别致。柳惜见跃上屋顶,纵目往前院中看去,庭院前干干净净,只是侧耳倾听,却没听见什么声音。她大了胆子,一间间屋子探过,不见有人,但厨房中的锅里尚有一锅烧过的水,腾着丝丝热气,各房气象瞧来,是有人住的,只是眼下不知去了哪里。
她举目四望,只见西首有棵香樟树,生得枝叶团密,柳惜见微一沉吟,纵上那树去,静窥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