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马夫正在和“试霜刃”奔驰在大漠上。
这个试霜刃非但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无法运功形如常人”,甚至还健健康康的、有着一身甚至能超越马夫的好轻功。
马夫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讪笑了一下:“杨兄,你扮成姜小公子的样子,还让我有些不习惯哩。”
杨柳风“咦”了一声,好奇道:“为甚么?”
马夫道:“你不讲话还好,你一讲话,我一下子就会想到你其实是杨柳风的这件事。我总觉得,你好像下一刻就会跟我一起勾肩搭背地走进赌坊喝酒吃菜一样。”
“但姜小公子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毕竟他平时总是很正经很要面子的……不过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也会把自己的‘面子’借给别人用。”
杨柳风笑嘻嘻的,脸上的人皮面具很是贴切,看上去就似乎是真的试霜刃在那里挤眉弄眼一样。
看着杨柳风,马夫忽然意识到了:试霜刃果然很不适合这种轻佻的动作!
幸好试霜刃没有真的长成杨柳风这性格,不然也太白瞎那张漂亮的脸蛋了。
马夫的内心戏是很足,但杨柳风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只听得他认真道:“该说不说,宋兄做的人皮面具真是巧夺天工,居然让人看不出一丁点破绽。”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皮,崇拜地说。
“真不愧是宋兄,居然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今晚会发生的危机,在自己离开前就留下了后手。”
“不过话说回来,”他顿了一下,与其变得有些担忧,“姜小公子那边……没有事情罢?”
马夫沉吟道:“既然姜小公子提出这一计谋,想必有他自己的把握。”
“我们只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杨柳风点点头,应道:“你说得对。只希望姜小公子那边进展顺利——”
后面的脚步声已越发接近。
是“那群人”追上来了!
不过就算面对面地直接对上,凭快哉风和杨柳风这二“风”的本事,也是丝毫不怵眼前这些人的。
就且说回试霜刃这边。
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得要顺利一些。
但在寒冷刺骨的黑夜之中,让一个因毒药而头晕目眩的人马不停蹄地东躲西藏,是一件很为难人的事情,更不要说在不久之前,这个人还美滋滋地坐在香车宝马里享受幸福人生。
试霜刃出生在姜家,又有一个教他武功的师父,这本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惜自打遇到云归处这个人以后,他的人生轨迹好像就完全变了个样。
现在不仅病痛缠身,甚至灰头土脸的,还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玉门关说得果然没错:为了区区一本武功秘籍搭上性命,确实是一桩很不值得的买卖。
试霜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入了解过“骑虎难下”这个成语的意思。
他悄悄地脱离了商队,坐在无人问津的背风处,强行打起精神来去听外界的动静。
他已冻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只期盼着这桩事情能够快一点结束。
不远处,商队离开的方向,有人的大叫声传来。
似是恐惧,似是愤怒,又似是绝望。
试霜刃能想到的,那些人当然也能想到。
马夫和杨柳风虽然已引开了大部分人,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会遭到那些人的陷害的。
试霜刃并不觉得自己能完全躲过他们的搜查。
但只要捱到马夫和杨柳风将他们那边的人解决完,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就会大一点。
试霜刃屏息凝神,大概猜测了一下他这边的人数。
只有两个人,不算多。
若是自己身体无恙,想必还能与这两人周旋片刻。
可惜……
尽管如此,试霜刃还是悄悄地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冷。
冷得他浑身都在疼。
他的力气被大漠的严寒毫不留情地一点点抽走,病痛也快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要用尽全身上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握紧刀刃。
就算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能够让他活下来,他也要试试。
活下去。
一双鞋面悄无声息地停留在了他藏身的沙石后……
“找到你了。”犹如毒蛇般的眼睛倏地从他身后亮起,“我就说嘛,中了这曼陀罗毒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跑得那么远,果然还在这附近。”
“不过,捉迷藏时间现在结束了……”
他狞笑着,抽出了自己腰间锋利的弯刀。
说时迟,那时快,料是这人,也不会想到,试霜刃竟然还有反抗的力气。
他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一手的血。
如果这刀再准确一点,破的就不是他的脸,而是脖子了。
试霜刃握着短刃,嗤笑道:“算你命好……”
黑衣人眯了眯眼,冷声道:“其实我倒是不介意让你再多活片刻。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着急着去送死!”
“也好,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回去向首领邀功!”
说罢,他的弯刀猛地向前一砍,正是对着试霜刃的脑袋去的!
试霜刃狼狈地就地一滚,堪堪地躲了开来。
但刀剑无眼,他本被发带束好的头发被锋利的刀刃划了开来,如墨色瀑布倾泻在地。
“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黑衣人提刀再砍,试霜刃抬手一挡,只听“铛——”地一声,手中短刃与弯刀相交,摩擦出一片银光烁烁的火星。
试霜刃的右手虎口登时开裂流血,只得咬牙强撑,再顾不得自己脸上砂砾与擦痕。
眼前这人好强!完全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对付的。
“武林盟的人,为何要参与到这趟浑水里来?”试霜刃的手已渐渐无力,眼前的弯刀也越发逼近,“武林盟向来自诩正义,想不到竟然也有你们这等蝇营狗苟之辈。”
对方冷笑道:“果然,江山雨已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你,也怪不得他这样的人注定要去死。”
“毕竟,话越多的人,总是死得越快的。”
“像你这样娇生惯养不愁吃穿的小公子是不会明白我们这样的江湖人的,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去做那只能仰望苍穹的井底之蛙呢?”
“你已是我们前行路上一块十足碍眼的绊脚石,你要怪,就到地狱里去怪云归处不好把你拖下这趟浑水里来罢!”
利刃已迫在眉睫!
试霜刃却毫不收敛地笑出了声。
“你方才说,话多的人,总是死得越快的。”
男人皱了皱眉:“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试霜刃咬牙切齿地笑:“但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只适用在像你这样心比天高的恶人身上!”
话音刚落,渺茫如同从天边传来的笛声响了起来。
男人忽而浑身一怔,整个人像是失了神一般呆在了原地。
试霜刃可没有多出来的两只手用来捂住耳朵,乍一听到笛声,他也觉得整个人犹如被丢进了冰窖一般僵硬无比,内脏更是被寒冷压迫得快要爆炸。
“咳!”他猝不及防地咳出一口血来,却也趁着面前杀手怔愣的瞬间让自己从那刀刃之下滚出来。
男人勃然大怒:“你别想逃!”
说罢,欲提刀再砍,是下定了决心要让试霜刃血溅当场!
但试霜刃非但没有提刀抵挡,反而抬起手将自己的耳朵捂了个严严实实。
催命的笛音越发急促起来!
男人面色一变,苍白之色登时浮现,再也无法抑制地呕出一口鲜血。
原来这笛音竟是越动用内力,便发作得越快的!
而此时此刻,他也没了捂住耳朵的力气。
纵使捂住了耳朵,但试霜刃也没有觉得自己好到哪里起。
他的五脏六腑好像被人硬生生地塞进了几块极为寒冷又棱角分明的冰块,既冻得他瑟瑟发抖,又将他扎得鲜血直流。
他简直想大叫出声:不要吹了!再吹下去他就要死了!
但是他叫不出来,笛音也没有停止。
只有旁边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地痛叫起来,整个人如同筛子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从身体内部挤出的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潺潺地流着,不一会儿就流尽了一个活人所能流的。
所以他毫不意外地倒了下去,断了气。
他的面容苍白如纸,神情惊恐无比,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
试霜刃没有说错:像他这样话多的反派,总是会先死去的。
此时此刻,那夺命的笛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差点杀死他却又救了他命的人是谁,试霜刃已知晓了。
玉门关穿着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衣,像是天上的谪仙那般,飘飘然地走到了狼狈不堪的试霜刃面前。
试霜刃从地上爬了起来,披头散发地靠在一块沙石旁。
玉门关拿着他心爱的笛子,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面前。
试霜刃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道:“你好像在报复我。”
听到他这话,玉门关袖子里的小蛇也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果然如他所言,这小蛇先前白天被他短刃所伤的已经消失得快要看不见了。
玉门关微微一笑,道:“我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