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番 第13章 夜谈

“到了。”泷若叶揭下覆盖在产屋敷辉石头上的唐衣，重新披在了身上，“你去通知，我不便露面，就在车上等你。”

“好的。”

泷若叶回到车内后，便静待产屋敷辉石的消息，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们很重视这件事，马上就出动了，我们应该不用再担心了，给——这是贺茂氏给的符咒，贴到身上就能消除妖物对我们的影响，不用担心不识路了。”产屋敷辉石把一张符咒递给了她。

“这样就足够了。”

产屋敷辉石重新坐在了车头，驱使着往泷若叶的住处驶去。

“妖物是什么样子的呢？”泷若叶忽然开口问道。

“他们的样子......邪恶而恐怖，不过也有类人的美丽的妖怪，后者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危险一些。”产屋敷辉石停顿了一下，“但是人们聚集起来就有了力量，人越多的地方反而没有什么小妖怪骚扰。当有妖物试图从平安京的边缘侵入时，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平安京被你们保护得很好，大家都觉得这里很安全。”

“这也是一份危险的工作，你看我到现在都没有讨老婆呢，就怕自己哪天回不来了。”产屋敷辉石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其实这两者并不矛盾。”

“好吧，我承认。我想要成为守护大家的人，男子汉就应该这么做。”

“像星星一样闪耀的人吗？”

“不。”产屋敷辉石明确地否定了，“就算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我也会这样做。”

“可以说是相当高尚的想法呢。”

“这只是理想，也有那种理想和现实相差很大的人吧，好高骛远，其实是完全和自己不搭边的理想。至少......我不会让自己成为那种人。”产屋敷辉石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低沉了下去。

“至少你有这样的理想，我想不管是谁小时候都想过自己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定人生死于一语间，可是自己长大了才会发现那样的狂傲还是少一些好。”

“我觉得你似乎总是很谦逊的样子？和其他的贵女感觉很不一样，或许就是你这样的人才适合去当巫女。等你到了伊势，我会为你介绍当地的名产的，毕竟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

“谢谢，我也会祈祷各位的平安的。”

“那个......”产屋敷辉石犹豫了一下，“将军是一个诚实的人，但这种诚实在情感上却会造成欺骗。如果我不认识那些女性，我会为将军的诚实辩解，但我不希望看到你被欺骗。”

泷若叶心下了然，她早就从青梅那里听过橘虞山混乱的感情史，只是他说得如此委婉，但也足够泷若叶明白他的意思，“你这么说，就不怕里外不是人吗？”

“看来你不认为他那样的行为是正确的。”泷若叶表情平淡，这样的表现着实不在产屋敷辉石的预料中。

“人无完人，因为他人耀眼的优点而忽视他不对的地方，也是不对的。”

“那当两者相冲突时，又该如何抉择呢？”泷若叶轻轻地说道，仿佛不像是在问产屋敷辉石一般。

“你指的是？”

“不，没事，你不用在意。”

泷若叶回到宅邸后，已是深夜，但她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

守护了平安京的居民们，在妖物面前会让他人先走，将危险留给自己的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和那不分黑白，谈笑间杀死泷若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这究竟是你的伪装？还是你的真面目呢？让我再看看吧，橘虞山。

泷若叶将目光放空，帘子她昨日白天系了起来，到了晚上也没有放下，月光透过斑琢的空隙闲散地洒在泷若叶身上，以及一个微微曲着身体的身影。

那个身影并未持灯，但借着月色泷若叶还是认清了那是静，她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扰泷若叶。

“进来吧，我没有睡。”

静的身体像是被惊到一般挺直了，“好的。”

她走进了泷若叶的床榻，跪坐在一边，略显凌乱的长发四处披开，“我听到了你回来的动静，这个点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吗？”

“双樱她们都没有担心......反而是你......”泷若叶的笑里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她想起回来的时候双樱带着的暧昧的笑容，以及明里暗里问她是不是和哪位美男子约会去了，“是因为担心我才没有睡吗？”

“或许是吧，明明是想睡的，但却睡不着，胡思乱想了许多。”

“我是和橘虞山同行的，有妖物找上了他的麻烦，我和他的车夫为他通风报信费了一些时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泷若叶就直接说出来了。

“是这样啊，泷若叶你很勇敢啊！总觉得......如果去了伊势，若叶你在我的身边的话，我就会很安心。”静放松下来，将腿抽了出来，随意地抱膝而坐，“有些时候，人们总会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人，其实那只是错觉而已。伊势神宫里那一任任贵女都死去了，我不认为我是特别的一个，但也许这就是我能够发挥出的最大价值了。因为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对一切都兴致缺缺，那些东西...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大家都知道，但她们只是希望我能够做得更好。”

静看了一眼泷若叶，“因为若叶很厉害，所以我之后就能更加安心了。我说啊——如果我几年后也死去的话，你不用伤心哦！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自恋，仿佛自己是什么有魅力的人一般，但是就算是看不顺眼的人，一起相处几年后也会有感情的吧！到了伊势，我的身边只有你了，所以等我死后你就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吧，无论是留在伊势神宫，还是回平安京，不用听从明间御前的安排，只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当我是得偿所愿地死去的吧。”

“你......”泷若叶是真的有点吃惊，“你真不像一个内亲王呢。”

“我是认真的！再说，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像个内亲王了，没有一点内亲王的风度对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没有想到内亲王会有这样的好孩子，我向我对你的偏见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为什么静把自己说得是毫无价值的样子呢？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最大价值就是送死呢？”泷若叶的语气平静地安抚着静的内心，“我倒是觉得，静活下来的价值比去死更大哦。”

静怔怔地看着泷若叶，泷若叶戳了戳她的额头，“真是个笨蛋，还在为这件事烦恼呢。我都说过了，要是你死了，我就去给你陪葬，不管是我还是你，都争取不要死吧。”

“......为什么？”

“因为你会是那个最特别的人，组队探险能唯一活下去的那个幸运儿。”

“你听谁说的？”

“我说的。”泷若叶摸了摸静的头，“所以放心吧。”

“啊......那个，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随你的意。”

静窸窸窣窣地脱下来自己的衣服，钻进了泷若叶的被窝。

“若叶。”她轻唤泷若叶的名字。

“嗯。”

“若叶！”

“嗯。”

“若叶！”

“嗯？”

“我好喜欢你呀，我从小到大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交过，但是我觉得——你懂我。”

“比如你现在在想的事情是，你要为了我而努力？努力去当一个斋宫？”

“你连这都看得出来？”静忽然怀疑自己难道是把心事都写脸上了吗？

因为你很好懂啊，明间御前照料静长大，却不如自己一个外人看静看得透彻。

“谢谢你，静。但是你不要为了我，你要为了你自己。我曾经为了他人而活，到最后，我发现，爱着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我决定无论如何我都要爱自己。所以，静，不要厌恶你自己，在我眼里，你已经足够了。”

“若叶，什么时候我能够懂你呢？”

“嗯？”

“对不起，你现在似乎很难过，一直都是你安慰我，就算是寥寥数语也能让我开怀，但是...但是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对不起...”静居然因此而抽泣起来。

“...所以才说你一点也不像一个内亲王啊...”

泷若叶抱住了静，替她擦干了眼泪。

之后的几天就是和往日一样地跟随双樱与年长的巫女学习，与往日不同的是，静坐在了若叶的身边，即使这并非她必须要学习的内容。

从双樱那里若叶也得知了橘虞山大抵是安全的，便也没有考虑过他的事情，只是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直到明间御前提前了许久来到了这间宅邸。

明间御前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以泷若叶与她这么长时间但相处，可以看出她眉宇间隐含的一丝怒气，以及——这怒气是冲自己而来的。

当一个地方是你自己的主场时，千万不能露怯！宛如论文答辩时就算内心慌得一批也要表现出镇静自若的样子！冒险队伍陷入困境时队长内心慌得一批还要表现出运筹帷幄的样子！

没错！来者可是司马懿？

就算城里一支军队都没有，俺也要在城楼上抚琴，旁边还要站两个小童！

【静的身世】

本文中静是内亲王，由明间御前收养。但到底是怎样的身份呢，如果想更加明确地知道，就往下看吧！

静的父亲是明仁亲王，是正仁天皇的弟弟。在静很小的时候其父母亲就去世了，天皇怜悯，便赐予她内亲王的称号，与皇室中直系的公主地位相当，并让明间御前加以教养。因此静的地位一出生就是非常高贵的，却又无可依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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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