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仍燃 第21章 剑名落叶意无悔，于焉惊世这一回

“我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些让人徒生执念的无谓说辞。

但我相信，无论是这江湖还是这乱世，若终究没有人站出来。

可为后世苍生担起千钧重任。

那这世道便永远只有无尽的杀戮与复仇，以及那些永远都将注定被无情牺牲的万物生灵。

所以，为弱者鸣不平，为溺者求解脱，为明者守公道，为仁者破桎梏。

此为吾辈凌越日月星辰之上，笑纳天地供养却无所奉献者，分所当为也不可不为之事。”

“是吗？其实，这也的确是我所乐见与希望的。但奈何，天终有憾，地藏恒阙。幻灭眨眼，总不及一瞬。

若非如此。

当初，几近实现却终究仍是无可挽回，而功败垂成的‘蜃世穷图，终战天下’之计，又怎会在最接近成功的那最后一刻。

竟然那么轻易地便彻底破灭在了，那天帝储君仰神易戏‘极刑鸟的悲鸣’……

那一剑之下。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命运吧。”

“那你可曾有想过放弃吗？”

“放弃？呵呵，那或许会是作为一名智者最明智的选择吧。

但我楼邂却偏偏喜欢执迷不悟踽行狭路。

这便是我楼邂给那所谓命运的答案，也是我楼邂给自己许下的誓言和承诺。

也许，命运终不可改，但我却早已释怀。

现在，我也不过只是在尽力做一些我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至于其他的一些东西，早已经与我毫无干系。”

“或许，你真得能够将什么都释怀。但她呢，你也能毫不在乎吗？”楚千画轻抚琴弦，静听万籁，却只闻风逝无声。

楼邂把酒独酌，怅然轻笑，恍不知人间天上，她与自己终归何似， “其实，世间事，心上人。若真要有所抉择，那我也唯有先决人间事，而后心上人。”

“先决人间事，而后心上人，这还真是一个让人悲伤和绝望的答案呢！”楚千画听得楼邂的回答，竟似乎悄悄地落泪了。

“是啊！但这世道不本就是如此残酷而无情吗？纵使如我不遇须惊镜阁邂君，亦不可能逃得过这天道啊！”

楼邂遥望着浩瀚夜空，但觉自己渺小如尘埃。纵能料得万事无遗，却也窥不尽那寰宇尽头天道无极。

“罢了，咱们且不说这些无聊的事儿了吧，你看她能胜过那位吹叶笛的公子吗？”楚千画看着楼邂似沉郁万分，便将话题引回到了姑苏剑楼。

此刻，西门剑裳与沈弈舒正战得正酣的剑决上。

“落叶剑，不知春秋战为何，天下谁执皆过客。

可待千秋一叶落，落叶一剑鼎千秋。

此剑虽不差，但人却不行。

据我所知，落叶剑自铸成现世以后，千年之中，三易其主，分别有焚花落城·雁九公子，楚河剑界·楚陵烟，十二枕剑夜剑枕十二夜·沈剑夜三人。

其中，雁九公子善以奇诡之道驾驭此剑，楚陵烟则以其狠绝而掌控此剑，唯有十二枕剑夜沈剑夜与此剑最是默契投缘。

也因此，在落叶剑所有过往主人之中，也唯有十二枕剑夜·沈剑夜能够真正掌握，并发挥出此剑的最大威力！

也就是如我方才所说落叶剑终极剑境，‘不知春秋战为何，天下谁执皆过客。可待千秋一叶落，落叶一剑鼎千秋。’

我不知道这落叶剑为何会落在了此人手上，但我确信此剑之主，唯有十二枕剑夜沈剑夜一人！

所以，邂可在此断言，此战，此人必败无疑。”

楚千画看了一眼姑苏剑楼的战况，笑道：“为何你会如此肯定呢？依我看来，这少年在剑的功夫虽有所欠缺，但他所使的剑法却也不差，未必就没有一点儿机会吧？”

楼邂冷冷一笑，“倘若他面对的是其他人，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但可惜，这一战他所面对的对手，偏偏是她！

要知道，她可是缥缈剑族愿以全族之血献祭成就的绝代剑痴啊！

面对这样的她，尚还不能真正领悟出落叶剑真谛的这名剑者，他又怎有可能在她的剑下取胜呢？”

“是吗？那也就是说今夜这名少年的结局，便注定只有死咯，是吗？”

楼邂把酒对月，摇了摇头，道：“虽是败局难免，但他也未必会死。”

楚千画道：“为何？”

楼邂道：“或许，她将他打败了以后，她的心情会很不错。所以，她也许就会对他剑下留情。

也或许，她对他另眼相看。

仍是怀有期待，想要与他以后再战，好让自己发挥出落叶剑真正的实力。

所以说，这一回，她也有可能会选择放过他。”

“若是她不打算放过他呢？那他是不是就只有一死了？”楚千画。

“不错，但若有人愿出手相救，他或许也还有一线生机。

但前提是，那个人必须能够胜过她！”

楚千画冷笑道：“那你会救他吗？”

楼邂喝了口酒，冷冷道：“不会！”

楚千画听罢，不由一阵冷笑。

楼邂似乎看出了楚千画的不屑，却只是抿了两口酒，又接着淡淡一笑道：“但虽然我不会出手相救，但我想若这少年当真有事，想必有人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吧！

那或许才是今夜这出戏最有趣的地方！”

楼邂兴致盎然地斟了一杯酒，转过头对楚千画笑道：“我想千画姑娘必也和我一样迫不及待，想要一睹谢公子挺身而出，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潇洒英姿了吧？”

“那么，不妨就请千画姑娘与我一起静候，我们这位清隽卓然俊秀动人的谢公子，到底是否有勇气敢为挚友一赌生死吧！”

冷月独照，暗沉深潭。

纵一心思念之人近在眼前，却终不得与之顾盼相见。

如今，他更将面对生死抉择的考验。

楚千画念及心头，虽感万分悲戚与难过，却奈何只能饮泪自尝，“或许，他会死，但我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他。

因为，我知道有些选择看似简单，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

往往看似受到伤害最深的那个人，未必就是背负最多也最痛苦的人。

所以，相对他来说，我反而觉得自己此刻才是该感到幸运和幸福的。

因为，这一次，必须做出选择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

眼泪浸透了琴弦，掀起心头万绪，无端潋滟缠绵，却只作缄默无言。

楼邂一边默默饮酒，一边倾听着幽幽琴声，似仰看夜色无边，深藏无尽忧愁。

与此同时，姑苏剑楼上。

玉寒剑影西门剑裳与弈命公子沈弈舒之间的对决，也已到了胜负即将分晓之时。

明月悬挂的夜空下，剑楼相对的飞檐两角，西门剑裳与沈弈舒各自持剑而立。

蓦然，一阵寒风吹过。

将两人衣裳吹得猎猎飞舞，仿佛可以听到风声猎猎作响。

“沈公子，你的剑不错，剑法也颇为精妙，我很是欣赏和喜欢。

但让我感到失望和惋惜的是，为何你手握如此名剑利器，更习得这般精妙绝伦的绝世剑法，你却仍是这么得失败和无能呢？

或许，早在方才。

我便该一剑替你了结了你的性命，终结作为一名剑者的失败和耻辱。

反正就凭你现在的剑法修为，迟早也是要死在别人手上的。

倒不如现在就让我杀了你，你也能落得个‘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美名，这对你来说，岂非也是一种幸事？

哈哈，说笑了！

不过，说句老实话。

你手上的那把落叶剑，和你所使的那套剑法确实都挺不错，因此方才我还是决定陪你多练了一会儿。

但是，现在，既然你的剑和你所使的那套剑法。

我都已经见识过了。

那不知道你还有能力为自己争取到活下去的机会吗？

或许，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向我认败。

但很可惜，今夜，你所面对的人是我，而非是别的什么人，而在我‘剑雅阑珊，玉寒剑影。’西门剑裳的剑下，向来只有生死，不论胜败。

所以。

今夜……

沈公子，你的结局很可能就只有一种，那便是成为我西门剑裳的剑下亡魂!”

西门剑裳冷眼浅笑，眼神淡漠，只有剑光一样的冰冷和无情。

沈弈舒明白自己和西门剑裳之间的差距，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她，可他却也并不愿意就这么认输。

然后，就这么轻易地死在她的剑下。

他决定，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不管要承受多大的痛楚，他都要拼死一战赢回自己作为一名剑者的尊严。

尤其，他不能让自己给那个人抹黑。

如此方为！

落叶剑，意无悔。

即便不为自己。

也要为……

那个让他最痛恨却也最仰慕的人，那个为了烽火桃花十九城，竟不惜一剑独战血海万魔。

最终，落得凄惨而死下落不明的十二剑枕夜剑枕十二夜，流州烽火，涉川百谷，蜉蝣剑尊·沈剑夜。

“或许吧，我确实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剑道一途并无天分。纵然拼尽了一生心血，却也没能求得任何突破。

但饶是如此。

那又如何？

就算我沈弈舒最终还是以此剑战败，不得不将自己的性命也交给别人，这又能够代表什么呢？

至少，我沈弈舒至死也无愧于任何人，也不曾让此剑背负污名，也更不会让自己对不起他！

虽然，此剑过往主人，无一不是天下奇人，而我沈弈舒只是区区一介凡人。

但我至少可以用自己的血去证明，我沈弈舒纵死也不会让此剑因我而受辱，更不会让此剑历代主人为我而蒙羞！

所以，我仍可以问心无愧地念出，吾剑剑名——‘落叶剑，意无悔。’

绝不辜负辱没了，此剑所传承的信仰和威名，用我这一生去实现此剑终极向往之境，‘不知春秋战为何，天下谁执皆过客。可待千秋一叶落，落叶一剑鼎千秋。’”

“很好，果然不愧是流州烽火桃花十九城落叶城城主，十二剑枕夜剑枕十二夜·蜉蝣剑尊·沈剑夜的徒弟。

既然你有此觉悟，那我也不妨就成全你！”

西门剑裳冷眉一凛，剑锋骤扬，直向对面飞檐的沈弈舒一剑取命而去。

霎时。

但见玉寒剑影掩月惊鸿，便是为了杀人夺命，也丝毫不减英姿妩媚。

沈弈舒默然而立，执剑以待。但觉心若止水，天地寂寂。

突然！

但听得铿锵一击，天地恍如白昼映日，月光与剑芒交织出万道霞光，直将天地映照得如辉煌盛世。

千秋不见，可待何人。春秋已逝，天下谁执。

姑苏剑楼上，剑者相对，生死将判。

骤然，只闻一句……

“剑夜师尊托名剑，名剑孤遗天地间。剑名落叶意无悔，于焉惊世这一回。”

暌违千载，不见当年。落叶一剑，于焉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