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大陆的版图就像一个倒立的葫芦,六个大国像分蛋糕一样占据了上端,称为中原,意为天下的中心。中原水道纵横,物产丰富,鹿野三分之二的人口都生活在中原。一些小国依附在中原边缘,作为大国的附庸,称臣纳贡,还要抵御游牧民族的劫掠,称为外野之地。外野以下就是八荒原野,地广人稀的大草原,四季强风,酷热极寒,环境十分恶劣。木德处于版图最下方的狭小细长部分,称为蛮地,险山叠嶂,行道艰难,中原人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木德这地方昼夜温差大,剑君半是强迫的将妻子沈娥拉入帐篷中,并请随行的大夫仔细把脉确定无恙后才安下心。大夫走后,剑君本想再多劝妻子几句,可沈娥卷缩在被褥中抽动的肩膀和低泣声让剑君语塞,默然的退出帐篷。
帐篷外冷风呼啸,幸好曾经在此逃避战乱的人在远处还有几间破旧草屋留下,让来此膜拜的老弱妇孺有避风休息之所。剑君派仆从送去食物,复又望向水浪起伏的神湖,叹道:“战乱方息,新朝初建,民间不信君王信鬼神啊!”
“傻妹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散漫的声音在剑君身后响起,一个满脸胡茬的年轻大汉走来,步履还带着醉酒的蹒跚。
“不知道。”剑君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态度冷淡,此人是沈娥叔母的儿子尤基,因为家中遭难而被托付给沈娥这位表妹。听沈娥说这位表兄有一手好箭法,可五年来剑君只看到他整日酗酒睡觉,好逸恶劳,没钱就找沈娥讨要。这次出行曌国,尤基作为护卫依旧不改劣习,敷衍偷懒,剑君对这位烂泥扶不上墙的亲戚根本看不上眼。
尤基走到剑君身边,懒懒的看着神湖,许久之后开口道:“傻妹为你挡了那一箭,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
剑君拳头一紧,马上又松了开来,没有回应。
尤基轻松的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没资格怪她,可不代表你不会变,悄悄的找个外室吧!”
剑君恼怒的瞪向尤基,质问道:“你真是她表哥?”
尤基搭着剑君的肩膀道:“我可是为你着想啊!悄悄养个外室,傻妹她眼不见心不烦,你也有了子嗣,两全其美!如果你往家里带个女人,弄得傻妹日日以泪洗面,说不定新妇和孩子哪天就让箭钉在了地上,实在煞风景!”
剑君推开肩膀上的手臂:“如果真有那一天,就先把我钉在地上!”
尤基收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底闪烁着寒光:“我是认真的!”
剑君毫不示弱的盯着尤基:“我也是认真的!”
沈娥从睡梦中醒来,轻轻从剑君臂揽下起身,为夫君盖好被褥后凝视他疲惫的睡容,半晌后才悄悄的钻出帐篷。
弯月如刀,群星似海,低矮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与神湖的倒映连成一片,星光璀璨,宛如神国。沈娥轻抚自己的肚子,眼里充满了迷惘,仿佛被施了魔咒般浸入冰冷的湖水,一步步向着湖面的星光靠近。
当水漫过胸口时沈娥才停下,心里乞求着神国的出现,赐予她做母亲的奇迹,但一刻钟,两刻钟过去了,沈娥冻得瑟瑟发抖,却什么都没发生。
“阿娥!!”剑君肝胆俱裂的急喝响起。
沈娥身子一震,如梦初醒,幻灭,沈娥愣愣的转过身,脸上挂着清泪:“夫君,我-”
“没事!你别动!”剑君急忙冲入水中,口中安慰道,“别做傻事!孩子什么的,我们-”
突然所有的星光在这时都有了生命般在沈娥身上汇聚,暴风骤起,神湖刹那间变得浪涛澎湃,将剑君冲回到岸边。剑君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想要再冲入湖中,却被赶来的尤基又提回到岸上。
“我去!”尤基赤着上身,肌肉如岩块堆积,双臂劈波斩浪的靠近沈娥。
沈娥在湖水中下沉,却没有任何窒息感,身体仿佛长了翅膀,在黑色空间中飞翔,慢慢接近一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沈娥不断下沉,越来越靠近,她看到星河洒满这颗星球,看到无限宽广的蓝色大海,看到高耸通天的神国建筑,看到奔驰如飞的铁马洪流。
沈娥满心激动,急切的举目四望,寻找无所不能的神明,却只有孤独的夜空。沈娥鼓起勇气大声喊道:“无所不能的神明!请赐给我一个孩子吧!”
回应沈娥的却是炽烈的强光,整个星球被吞噬,一朵朵巨大的蘑菇云从地上升起,所有美景瞬间化为焦土。沈娥绝望恐惧的大喊,想要飞蛾扑火,却被一只强健的手臂拽出了水面。
“不!不,放开我——!!”沈娥努力伸着手,神国是存在的,可就在她的眼前毁灭了,连同她的愿望一同毁灭!
尤基用力拉着沈娥,心里同样惊涛骇浪,他是不相信神明的,可眼前的异像却彻底颠覆他的认知。星光开始分散,神国的入口也模糊崩塌,沈娥无力的垂下手,眼底一片死灰。蓦地,一团蓝色光芒从神国入口逃出,飞入沈娥的腹中,尤基根本阻拦不及。
湖面平静下来,尤基无暇多想,抱起沈娥就往岸上跑,心急如焚的剑君和尤基一起将沈娥送入帐篷中,手忙脚乱的盖上被褥保暖,又暴跳着将睡得如死猪般的仆从们都骂醒,营地一片混乱。
沈娥换了身衣服躺在厚褥上,像是惊魂未定,脸上满是紧张不安,脑中不断浮现那道蓝色的光芒。
“咦?”诊脉的大夫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看沈娥,又更加专注的闭上眼睛查看脉象,再三确定后才大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剑君和尤基本来焦急的候在帐外,听到大夫的惊呼,立刻不顾帐内空间的狭窄钻了进来:“怎么了?”
沈娥猛然坐起身,双手紧紧抓着大夫的手臂,祈盼又恐惧的道:“是不是”
“疼”手臂上的刺痛让惊骇中的大夫清醒过来,目光扫过大气不敢喘的三人,复又落到沈娥的腹部,“夫,夫人,你有喜了!”
“真的?”三人异口同声的再次求证。
大夫表情诡异的道:“若非是我亲手诊断,也不敢相信,明明几个时辰前还没有喜脉,可现在却有了三个月的脉象,莫非这神国传说是真的?那这,这孩子就是神赐之子了!”
帐内三人都是一脸的狂喜,沈娥更是喜极而泣,但大夫这句神赐之子出口后,三人脸色却都陡变,只是大夫的目光望着神湖,并未察觉到。沈娥目光冰冷的看向剑君和尤基,剑君面有不忍,尤基却是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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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南郡,北城,剑氏府邸。
接到五房夫妻进了城门的消息,剑氏的女眷和小辈们纷纷来到大门口迎接,夫人侍妾,青年孩童一大帮。原本悠闲的下人仆从也顿时紧张起来,五房的夫人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严厉主人,不少下人挨过她的杖责,更有被立刻赶出家门的。
剑府大管家卫良是个独臂老人,曾经是剑阿的亲卫,在战场上失去了左臂,剑阿便让他来剑府做了管家。卫良办事沉稳细心,有着军人的耿直,却少了几分精明,下人都是敬重,却不畏惧。此刻别的下人都知道去迎接四老爷和四夫人,得个迎接的情面,卫良却是在府内指挥下人再次清扫四房的院子。
剑府二管家林才是二夫人的弟弟,有几分小精明,挂着一对八字胡,此刻愁眉苦脸的站在二夫人林巧身后,小声的道:“那厉害的小娘回来,这快活的日子就到头了。”
林巧瞥了眼战战兢兢的下人们,不屑又嫉妒的道:“再厉害有什么用?不能为剑家传宗接代,迟早有新人笑,旧人哭的那天!”
林才悄悄道:“听先回来的下人说她还跑去什么神湖求子,结果孩子没求到,自己先被山风吹出了病,连累王大夫采药时失足落下了悬崖,真是造孽啊!”
林才话刚说完,脚背上就传来一阵剧痛,林才嘴巴一歪,跟个女子似得尖叫起来,引来众人的侧目。林才脚疼心怒,刚要开口叱骂,却见踩自己的是四房四小姐,当即就不敢言声了。
剑华若年芳十三,跟父亲剑文的文质彬彬不同,她喜好舞刀弄枪,跟着二伯剑从学了一身好武艺。林才忍痛赔笑,剑华若却不给情面,俏美的眉宇间带着女子少有的英气,举着拳头道:“再乱嚼舌根,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林巧怒道:“华若!你太放肆了!”
剑华若根本不怕林巧,像骄傲的孔雀般冷哼一声,走回到母亲身边。四夫人卢娇有一副娃娃脸,性格娇憨开朗,和女儿剑华若仿佛一对姐妹花,窃窃私语几句就笑作一团。
林巧鼻子快气歪了,跺脚道:“当妈的不像妈,当女儿的不像女儿,咱们剑府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四叔父和四叔母回来了!”二房之子剑经一直伸着脖子张望,第一个看到街头出现的剑君马车和骑马护卫,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剑君骑马护卫在马车旁,嘴巴合不拢的咧着,尤基小声提醒道:“你夫人正病着呢,小心让人看出来!”
剑君得意的道:“我现在是游子归家,高兴是当然的,故作难过才让人觉得可疑呢!”
尤基摇摇头,勒马停下道:“既然已经到家了,我便先走一步,这护卫的工钱我过几日来找你要!”
剑君脸色一肃,一语双关的拱手道:“多谢了!”
马车内的沈娥也开口道:“谢谢表哥!”
“你多注意身体!”尤基拱了拱手,调转马头离开。
马车在剑府大门前停下,林巧不等沈娥下马车就推开妯娌们,第一个赶上前去:“五妹!听说你身体不适,真是担心死我了喔!这一路多辛苦啊,风餐露宿的。”
沈娥抓着林巧热情的手下车,立刻陷入亲人们的嘘寒问暖中,剑君向各位嫂嫂一一行礼,小辈们又轮流上前行礼,一阵热闹忙乎。然后两夫妻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府里的正堂中,老太爷和老夫人等候多时,又是一阵跪拜见礼。
老夫人慈祥的握着沈娥的手,询问身体如何,目光又总是集中在小儿子身上,流露着浓浓的舔犊之情。老太爷剑尝六十四岁,在这医术落后的时代算是稀有了,而且身体矍铄,目有神光,大力拍着小儿子的肩膀,声若洪钟的说笑着。
早等候在旁的郡内名医得到老夫人吩咐,立刻上前为沈娥把脉,一番细细诊断后,面带喜色的起身抱拳道:“恭喜恭喜!五夫人已然有三个月身孕了!”
众人一阵惊呼,有欢喜雀跃的,有怀疑惊讶的,但立马都上前围着道喜,而沈娥和剑君得到名医印证,此刻也少了几分惊喜,多了些心安。
正堂内气氛欢乐,却听外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剑泉黑着脸归来,一名背对他的下人被撞了个踉跄,还挨了剑泉一记耳光。剑泉不合时宜的发作如冰水泼下,冻住了堂内的气氛,几个孩童都畏惧的躲到了哥哥姐姐们的背后。沈娥淡漠的看向剑泉,眼底满是寒意,而三夫人孙祺却是无动于衷,从迎接五房开始她就一直面无表情,仿佛是个无关的旁观者。
老夫人脸色一沉,喝道:“泉儿!你又犯什么浑?”
剑泉阴郁着脸走入正堂,看了眼剑君和沈娥,却垂头不发一言。剑阿,剑从,剑文此刻也从外面归来,老夫人再度询问,剑文一脸哀戚的道:“昨晚三丫头的夫君去了,这才成婚没几年就成了寡妇!配儿以后”
老夫人一听顿时感到脑袋一阵昏眩,差点站立不稳,身旁的媳妇们赶快上前扶住她。
剑阿怒气勃发的道:“听太医说郑郎中的儿子早有重疾,该死的郑峰却隐瞒不说,配儿嫁过去没几天,那小子就卧床不起了!我迟早活剐了他!”
老太爷怒道:“什么迟早!现在就去刮了他们全家!”
这时却听一声歇斯底里的疯叫,三夫人孙祺像受伤的野兽扑向剑泉,锐利的指甲当场就刮花了剑泉的脸和脖子,众人连忙拦住。剑泉捂住脸上流血的伤口暴跳怒骂,而孙祺哭得撕心裂肺,恨得咬牙切齿:“你一心就想着攀附权势,当初配儿苦苦哀求你,那孩子生性软弱,从出生到现在就只有勇气求你这么一回,你却狠了心把她嫁给那短命鬼!你这没人性的东西,怎么不去死?怎么不是你死啊!”
剑泉恼羞成怒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配儿命不好,怎能怪我?”
剑阿怒斥道:“老三,你闭嘴!”
孙祺瞪着通红的眼睛,仇恨的望着一屋子的人道:“你们家已经位极人臣,还不知足的牺牲我女儿去拉拢权贵,难道你们连一人之下都还不满足吗?”
老太爷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祸及满门的话,立刻怒喝道:“闭嘴!把这疯妇拉下去关起来!还有老三,你去祖宗面前跪着,跪到你脸上的伤好为止!”
原本该是团圆之喜的日子,现在却变得愁云惨淡,而孙祺最后的话更像是沉重的黑云压在每个人心头,笼罩整个剑府,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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