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舟曾有过徒弟,准确地说,他准备收那人为徒。
一百一十四年前,灵云峰老峰主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明锘,虽然天赋异禀,但喜欢顶嘴;一个是孚舟,虽然也天赋异禀,但脑子全在天赋上。
在他们下山历练前,他特意叮嘱明锘少发生口角,命令孚舟找个徒弟回来。本就因剑修修行刻苦,峰中少有人在,要是他在渡劫前不让他找徒弟,他八成不会有这想法。
这天,在解决掉镇中邪祟后,孚舟在井中发现幸存的孩子。当时还不是掌门的郑喻章和他本想帮他找个家,但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他就是失去养父母才成的乞丐。
本拒绝带人上路的郑喻章忽然问孚舟,这个徒弟怎么样。孚舟见他根骨不差,便答应下来,想着回宗再行拜师礼。
十三岁,能吃苦的守明也没有辜负两人的期待,学会了认字,引气入体。每次于空地练剑时,两人都能从他身上看见刚拜入师门的自己。
或许这就是有徒弟的感觉,隐隐有养孩子的感觉。
虽然处理孩子的问题还有些生疏,但孚舟已认定这个徒弟。他时常与守明切磋,回答一些听起来奇怪的问题。
可能是之前遭遇不公,守明经常纠结于孰对孰错。可对错在动荡的朝代总是难分,所谓的正邪也可以是立场问题。
孚舟开始怀疑教导方式对不对。师父说他痴,正因痴,不懂诸多事。那是他觉得守明执,因为执,放不下诸多事。
那天,满打满算外出一年的他们决定回宗,而脚下便是守明的家乡。也是在那个地方,守明不见了。
孚舟和郑喻章迅速从郊外客栈冲回城内,向了解守明身世的人打听那户人家亲生儿子的住处。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
一家老小,嫌弃守明不是亲生子的两位老人、死不瞑目的少年、服侍他们的下人,共计六十七人,无一幸免。杀人凶手盯着熊熊燃烧的火,手中的木剑上是干涸的血。
“我还是觉得,他们是错的。”
孚舟发现躺在襁褓中的孩子,问:“他也是错的?”
“与其痛苦地活在世上,不如痛快死去。我又有什么错,托孤本是寄人篱下,为何还要欺我辱我。我也有错,邪祟是我招来的。愧对二位教导之恩,我愿以死谢罪。”
没错的,报仇怎么有错···
也才大他几岁,见守明朝自己磕头,孚舟握紧拳头,最后,再一次抚摸守明的头。
“师兄。”
“你们都没错。”回看身后的眼睛,郑喻章咽下话。
那之后,再没人提过让孚舟收徒,只是他自己被困在自责里。
他花了一年在想,是不是只要自己也像师兄,会照顾人,就能让他和徒弟之间的关系再好点,徒弟就会对自己说心里话。然后他花了五十年去学如何照顾孩子,但五十年后,他还是不能做出好吃的饭菜,还是缝补好衣服,甚至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在没有徒弟的漫长岁月里,在那普通的晴天,那个口出狂言,比当时更小的孩子出现了。她的手上没有血,心里好似没有恨。
他接过师兄推过来的徒弟,小小软软,身上有好闻的香味,清澈的眼睛里是他的样子。这是他的徒弟,即使他不会照顾人,她也选择他这位不称职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