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焚火之事,如同一颗沉默已久的雷,终于在三十三重天上空炸裂开来。
表面上,天帝以“殿下年幼失手”为由,轻描淡写压下了风波。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一场大火,不止烧毁了天庭门户,更烧穿了原本就已千疮百孔的天界秩序。
更可怕的是,南天门焚毁后的第三日,天庭异象连连。
自扶桑木方向起,三十三重天边缘,浮现出一道道浓郁的黑雾,仿若被压抑百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缝隙喷涌而出。怨气弥漫之处,灵脉紊乱,法阵崩塌,仙禽伏地悲鸣,仙草枯萎而亡。甚至连凌霄殿下方的玉阶,也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微细裂纹。
百年来未曾有雨的天庭,如今连星辰也黯淡了几分。
玄凛立于玉京台之巅,银色甲胄在暮光中泛着冷光,眉宇间一丝未曾露出的凝重悄然沉淀。
南天门焚火本只是导火索——真正的隐患,在更深处。
他的视线穿越万重云雾,定定望向三十三重天外,那株曾经生机盎然、如今却枝枯叶枯的扶桑木。
——那里,正是动荡的源头。
传说中,扶桑木乃天地初开时孕生的圣树,位于三十三重天之外,象征着仙界秩序的永续。然而世人不知的是,扶桑木亦是天庭的命脉。
每一任天帝,都会在登基时与扶桑木立下无形的契约——扶桑兴,则天庭昌;扶桑衰,则天庭败。
只是,如今的扶桑,早已悄悄地变了。
百年前,第一次无雨之劫爆发。仙脉枯竭,灵气渐散。彼时的天帝与天后尚在携手稳固天庭大局,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在暗地里,早已各自为政,缔结了无法挽回的裂痕。
而今,扶桑木本该在无雨中沉睡,渐渐枯死,顺应天命。但就在最近,扶桑木忽然逆天生长,枝叶疯长成蔓,吸纳天界散落的怨气和不甘,变得异样而可怖。
这是一种逆天而行的异变,是天界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景象。
-----------------
凌霄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天帝端坐龙座,眉心微蹙,指节不自觉地叩击着扶手,沉思良久。
天后身着缀满金丝灵纹的霞衣,静静站在殿侧,手中执着一柄绣有鸾凤的团扇,轻轻挥动。她低垂着眉眼,看似温顺,实则神色疏离。
“玄凛。”天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硬,“扶桑异动,天界灵脉失衡。你奉朕旨意,查清此事根源。必要时——不惜手段。”
玄凛出列,俯身抱拳:“臣领命。”
天帝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天后的身上,语气似笑非笑:“天后执掌天庭灵植殿多年,扶桑之变,你可有什么解释?”
天后抬眸,眸光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盈盈行礼,语气温婉:“陛下所问,臣妾惶恐。扶桑木久经风霜,本已接近寿尽,如今忽有异变,臣妾亦始料未及。或许……是因南天门之火,扰动了灵脉,牵引出扶桑残存的本源?”
她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直接指责焱泽,又将责任推得巧妙干净。
天帝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却未作声。
玄凛站在一旁,心中微微冷笑。他早知天后擅长以柔克刚,话语间暗藏杀机,只怕接下来,不止是育幼院,连扶桑木、南天门之火,都将成为权力斗争的新棋子。
而这盘棋,牵动的,或许是整个天庭的命脉。
-----------------
当夜,玄凛独自一人,踏上前往三十三重天边界的路。
那里,扶桑木的根须早已穿透虚空,延伸至三界之间。被扶桑蔓缠绕的地方,仙气紊乱,时空扭曲,宛如活生生的魔物吐息。
玄凛站在界碑之前,沉默良久。他缓缓伸出手,一缕缕冰蓝色灵力顺着指尖散开,试图探查扶桑木的状态。
然而灵力刚触及到那片区域,便遭遇到强烈的排斥与腐蚀。怨气滚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
玄凛眉头微蹙,袖袍一挥,寒冰之力结成屏障,将那股腐蚀力强行隔绝。
他沉下心神,凝神细查。果然,在扶桑木最深处,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而邪异的力量在缓缓跳动。
那不是单纯的怨气,也不是普通的灵脉反噬。
——那是,某种意志的觉醒。
玄凛心头一沉。
若扶桑木真被某种意志所侵蚀,那么这场动荡,远远不止是天庭之乱那么简单。它极有可能撕裂三界秩序,令仙、妖、魔、人四道全面失衡。
而扶桑木异动的同时,芸姝的灵力异变,焱泽引发的天门之火……似乎,都不是偶然。
玄凛眸色微沉,抬头仰望被浓云笼罩的夜空。
乌云翻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月光被遮蔽得严严实实,偶有一道苍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照亮那株宛若鬼魅般的扶桑巨影。
就在此刻,玄凛忽然感应到,一股微弱而熟悉的气息,自遥远的凡间微微跃动。
那是草木灵息。
淡雅、纯粹,却又混杂着一丝异样的波动。
玄凛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种直觉——那气息,与扶桑木的异变,必然有某种关联。
而且,他隐隐觉得,那气息,与自己即将接触到的某个存在,息息相关。
与此同时,凌霄殿后殿,天后正独自站在宫灯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尖那枚不起眼的玉扳指。
玉扳指表面泛着微不可察的血光,似乎与某处草木灵息微微共振。
天后红唇微勾,低声呢喃道:“终于,醒了么……忘忧草的小玩意儿。”
她眸中闪过一抹幽深的寒意,缓缓收紧指尖。
“既然已经觉醒……那就必须彻底掌控。”
“任何……可能威胁到本宫的东西,都必须掌控在本宫的手里。”
-----------------
而远在凡间山林深处,芸姝缩在一处破败的岩洞里,抱膝瑟瑟发抖。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那团莫名其妙的力量,正在一寸寸滋长,蔓延,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开来。
她害怕,惶恐,无措。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草妖啊,从未想过要伤害谁,从未想过要成为谁的敌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芸姝轻轻抱紧自己,咬着唇,将满腹的委屈与恐惧咽下。
远处,天幕之下,扶桑木的影子越拉越长,像一只庞大的怪物,正在慢慢睁开沉睡的眼睛。
风起,山林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