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孔雀的一声凄鸣响彻云霄,荷殛驻足桃花园外不住抬眸。
两只孔雀雄飞雌从,在碧宇中缠绵着徘徊着,自成对永成双。
“虽未见过百鸟朝凤之壮观,可百鸟朝凤怕是也不及这一声凄鸣一滴血泪。”
“江山自古为情醉。”
“是啊,江山自古为情醉。”
桃花园里木屋中,
荷殛捧起珍宝架上的一只酒杯:“鹧鸪天。娘娘,你为生辰酿的桃花酒,我可以用它品尝吗?”
闻言,昔寄自斟了一杯桃花酒方道:“我收藏的茶酒杯盏以词成名,向来不轻易使用,不过,兰儿若是能题词一首,倒不妨考虑考虑。”
“题词……”荷殛垂眸自语,看着手中那盏如同有溪水在其间流动的几乎透明的酒盏,“鹧鸪天,鹧鸪天……”
云锦难盛鸳鸯绣,
箜篌不起断丝愁。
嗟叹明月碎做灰,
惊破梦残去不回。
风凄凄,柳离离,
别后相思寄于谁。
江山自古情为最,
何苦长恨留人间。
“你这一首倒是与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样的没心没肺,不过闻了一声凄鸣便乱说一通。”
昔寄挥袖,乐声自虚空中来,声声如泣:“这是人间的戏,名唤孔雀东南飞,兰儿可愿听听?”
“好呀!”
方温好的桃花酒带着浅浅粉红流入盏中,仿若是一瓣瓣桃花落入溪水,徘徊不前留恋不舍。
尝过仙娥承上的清蒸鸡茸白玉寒浆,她方浅酌一口桃花酒,刹那间,四溢芬芳。
初听那
自成对永成双,结对鸳鸯戏池塘
自成对永成双,结成并蒂吐芬芳
再看得
古今别离难,别离难,蹙损了多少蛾媚远山?
古今别离难,别离难,泪湿了多少窄袖青衫?
古今别离难,别离难,寂寞了多少空闺春怨?
古今别离难,别离难,惊破了多少鸳鸯梦残?
后闻见
风凄凉雨凄凉,身凄凉心凄凉,夫凄凉妻凄凉,生离死别最凄凉。
却道是
好一个仰天问理声泣泣。
好一个兰花赴清溪。
好一个自挂枝干向东南。
“兰花之叶、花、香,独具一个清字,气清色清神清韵清所以高洁清雅。以藤条固定,修剪杂枝,配上细竹枝,去杂叶……”
“这花竹生的好好的,剪了岂不可惜。”
“若留着反而没了主次,且又失了骨干之美。”
“方才在天宫的桃园里,我看到了她园中盘插的桃花,却是已然枯萎,她不是说,这插花是给花朵最后一次绽放的机会,那些艳丽的当开在枝头。”
“你是说天宫中创酿桃花酒的董无双,心死之人,何必学她。”天诺将这一盘插花放置茶台之上,方回身研磨提笔。两处情思跃然纸上。
相思召召可千里
望眼君归恍若影
日期夜盼丝织断
落红漂泊野兰残
战未休,人不还
绿蜡最在初春寒
丁香自解千千结
莫教当归困忠胆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只在形影不离处
曾教相别可相思
曾教天涯不离情
却原来,却原来
痴心错信少游言
莫把相思寄红豆
相依相守情更稠
“这是董无双生前所题的两首鹧鸪天,殛儿不妨试试。”
她接过天诺递来的两则词,一字一品:“野兰,丁香,芭蕉。”
须臾,她拣起一支兰花,持剪修去杂叶,再以藤条固定于盛水盘中,丁香择花数朵,点缀左右。
“这芭蕉……”
“绿蜡原指未展的芭蕉心,可剪芭蕉成卷,插于兰花后,做兰花的依靠。”
她依法照做,这一叶芭蕉确是为兰花填了一份安心。
“殛儿还是不懂这骨干之美。”天诺说罢,却是将那兰花的枝叶又去了几分。
闻言,她没接话,反来问他:“那这第二首中却是无花,又当如何表达。”
“还是野兰、丁香、芭蕉,只是殛儿不如将兰花换作漏芦。”
“漏芦?”
“漏芦别称便是野兰,你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何睦。”
她靠在他的怀中点着脑袋:“那天诺,你与我讲讲她的故事呗。”
“董无双生前如何我不知,不过倒是可以与你说说她……”
残霞透进东窗,她手持画笔勾了一朵鲜红海棠眉中央,绯红胭脂在眼间流转,青螺画眉,绛红点唇,芊芊素手间留着玫瑰的芬芳,再染上那豆蔻的颜色。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哪一颦一笑无不诠释着这二八的年华。
河岸旁,她环着箜篌提着花灯,在渐渐暗沉的夜里,她一袭白衣眺望东流的河水,往日场景还历历在目。
“宋鑫宋鑫,送行送行,”她掩面泣涕,“宋郎,你明知此去毫无胜算,却又为何执意东渡?”
“陛下有令,若不渡河何以平乱军。”宋鑫撩起她微散的长发,“情儿,等我。”
“一定要回来。”
“一定,我还要听你新作的箜篌曲呢!”
临行前,恒情跪坐在淮河边,箜篌声伴着涛涛河水随着渐远行船向东荡去。
“佳人盼,倚栏杆。横刀仗剑,戎马立前,战,战,战。”
一曲终了,恒情起身朝着哪渐行渐远的战舰,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宋鑫,你若归来我白衣相迎,你若无回我明媚相送。”
可惜,
“情姑娘,节哀保重。”幸存的将士带回他的躯体,他们都流着泪,却与她说着节哀的话。
毋庸置疑,尸骸为证,他终是战死在了淮河的对岸。
火葬场下,烈火熊熊燃烧,白骨点点成灰,哪悲壮的烈红诠释着英雄将士一生的忠骨肝胆。
她褪去白衣,哪白色下藏着的是一袭妖艳的红装。
不远处,玉指拨弄箜篌的细弦,她答应过,待他归来为他翻作一曲箜篌引。
君归肃白,
君去红裳。
青山忠骨,
曲尽情长。
箜篌声传遍了淮河两岸,传说,哪淮河对岸的敌军听了也无不相视泣涕。
月微茫,独坐淮河旁。白衣褪去现红裳,默默无闻星寒凉。泪流清浓妆。
人微茫,银烛失麟光。谁懂韵中留将意,唯有铮铮箜篌声。荡气又回肠。
“倒挂豆蔻,斜插海棠,若是再加上玫瑰岂不是过杂了。”天诺收琴起身,将她盘中点缀的玫瑰一一撤去,只留豆蔻海棠遗世独立。
“那这玫瑰怎么办?”
“殛儿可还记得,董无双的那盘枯桃枝。”
“自然。”
“那可有细看她盘中盛的是什么水。”
她沉默回忆着,却是未曾发现那水有何不对。
见她禁了声,天诺持起玫瑰一瓣一瓣择花入石臼:“她用的不是水,是桃花酒。这才是她的可取之处。”
待玫瑰花汁自石臼中滤出,那绛紫的颜色融入清水,一点一点荡漾开来,渐渐变得若隐若现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