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七叔公一向看不上母亲与我。”
“为我父亲母亲主持婚事的祖父又去的早;也不知,这李家族谱上,还有没有母亲与我的名字。”
“不若七叔公把族谱请出来,叫七娘与这家里的所有人一同看上一看,若是母亲与我的名字还在族谱上,那七娘一定跪地请罚,便是被七叔公请出族规来打死,也绝没有半点怨言。”
自从得知姚氏张罗着给李昌良纳妾,李七娘就意识到不对劲。
她相信,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娘,会无缘无故的将自己丈夫分出去,给别人享用。
除非,是李昌良授意。
或是给李昌良纳了妾,能叫姚氏也跟着一起得到好处。
“七叔公有所不知,我父母一向感情甚笃,可约莫半个月前,我母亲却忽然张罗着要给我父亲纳妾。”
“七娘左思右想,除非是我父亲自己想纳妾,否则那定是父亲得知了李氏族中有人将我与母亲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了,才会默许我母亲替他纳妾。”
看族长张口。
李七娘不用听,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抢先一步截断。
“七叔公是不是要问我,怎么知道并非是我父亲主动要纳妾,才吩咐了我母亲去做。”
“这很简单。若我父亲是主动要纳妾,那他与我母亲成婚的这十几年,哪一年不能授意我母亲给他纳妾,为什么偏偏却是半个月前?”
“就算他是不想伤我母亲的心,那他大可以自己在外头梳笼一个,或是瞒着我母亲养个小妇在外面。他又为何要大张旗鼓呢?”
族长一张脸铁青。
他震惊地盯着李七娘。
根本不敢相信这小小孩童,心思竟如此缜密。
竟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推测得出来。
他确实早已经把姚氏那个生不出儿子的妇人,和她诞下的这让人心生不喜的女儿一同,从族谱中划掉了。
对于李昌良,他心里自然有自己的盘算。
可这件事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便是李昌良面前,他也从没有提起只字片语。
只是在半月多前的某一日,他将李昌良叫到家中,使他妻族中一个明眉皓齿的侄女出来,给二人奉了杯茶。
李昌良能猜得出他的用心,这并不奇怪。
毕竟他也是御史大夫门下的属官。
可李七娘能猜出来,这就让他大为震惊了。
他越发觉得这小丫头不简单。
“你……”
来之前,族长和众位族老,怎么都没想到,李七娘会这么难缠。
如今被她这样东拉西扯的一顿乱怼,不仅是一直直面李七娘的族长,就连站在族长身后的族老们,一时间也都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原本喧腾的院里,早已经静的落针可闻。
李七娘耐着性子听族长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始终没能在憋出一个屁,再次淡悠悠笑出来。
“七叔公若是拿不出写了我母亲与我名字的族谱,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我说的话,不若回家再想想。”
“待到你能编出一套完整的,可以对付我的说辞,再上我家的门不迟。”
“总之,我父亲过身,丧事也不是说办完就能办完的。”
“七娘随时恭候七叔公大驾光临。”
族长被气的转身就走。
结果才踏出去几步,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可以辩驳的理由般,转而气势汹汹的再次朝李七娘而来。
他如鹰视狼顾,紧盯着李七娘。
眼底忽然浮现一抹极其轻慢的笑。
“噢,我说你怎么推三阻四的,我问你一句,你能有十句等着我?”
“还非得要拦着我,不让我见姚氏那个贱人,又一把火烧了书房。”
“方才被你这张利嘴岔了心思,我现在才明白,你这分明就是害怕我问出些什么,才强词夺理要逃脱罪责。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与你娘那个贱人,因不满我家三郎要纳妾,就想杀人灭口,在强夺了我三郎的财产。”
族长凶神恶煞的冲过来,举着拐杖就要去挑李昌良尸身上盖着的白布。
却被李七娘以身拦住。
“七叔公这是污蔑,是诽谤。”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与阿母害死了父亲?”
“那你紧张什么?”
族长凝眸眄视李七娘。
也不知他是哪只眼睛看出李七娘紧张的。
等了半晌,没听到李七娘答话,他语气中瞬间带起了一丝得意,还有强势压迫。
“我看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故意阻拦!”
“还不速速给我让开?”
看李七娘站在原地没动。
族长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手里的拐杖一扬,就对身后带来的一大堆族老道。
“看来真的是被我说准了,三郎就是被这一对不要脸的母女给害了。所以这小女娘才胡七扯八的,一直拦着咱们,既不让咱们见姚氏那个贱人,又不敢让咱们看三郎的尸身。”
族长对着门外大声附和一句来啊。
从府门口忽然涌进来一大堆李府仆从打扮的中年壮汉。
他用拐杖指着李七娘。
怒气磅礴。
“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给我抓起来。”
“还有姚氏。”
“这俩人就是合谋害死三郎的元凶。”
“立刻给我把他们绑了。”
和府里见风使舵,意图背弃主家的罪奴不同。
这些人都是族长精心挑选了,特地带到李府来办事的,都是他的心腹。
得了命令,自然都如饿狼一样,朝李七娘扑过来。
李七娘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甚至笑起来。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下。”
她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却又使人完全无法忽略的戏谑轻嘲:“即便我父亲已经过世了,他也曾经是朝廷三公重臣,御史大夫的门人。不止如此,我父亲还是御史大夫家二公子的师傅,你们今日找上门来欺辱母亲与我,要是被御史大夫追究起来,我倒要看看,李氏一族有多少颗脑袋往进折。”
李七娘一句话镇住了已经扑到自己面前的众人。
她这才慢悠悠从围观的人群里指出个仆从来。
“去报官。”
“既然七叔公口口声声说是母亲与我害死了父亲,那我们就请衙门里的仵作过府来验一验,看看究竟我与阿母是谋财害命的杀人凶手,还是七叔公信口开河,恶意诽谤污蔑阿母与我。今日,七叔公与我,总要有一个人蹲进大狱里。”
被李七娘指着的那仆从一愣,立刻步履匆匆要往外跑。
这一下,可把族长吓的不轻。
他立刻扬扬手中拐棍,厉声道:“拦住他,不许叫他出去。”
不过一瞬间,族长与众位长老带来的人,和李府中的仆从就闹成了一团,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李七娘看着族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颜色,笑的更加愉悦。
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明显的嘲弄。
“怎么,七叔公不敢报官吗?”
“七叔公怕什么。若我与我阿母真的是杀害父亲的凶手,那我们俩就是要被杀头的死罪;可七叔公不同,就算你是信口开河,恶意污蔑诽谤我与阿母的名声,最多也就是蹲几年大狱。怎么我这个有可能被杀头的人都不怕,你这个只需要蹲大狱的人却怕了呢?”
族长被李七娘笑话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回不过来。
他恶狠狠瞪着李七娘。
破口大骂。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这个不懂长幼尊卑的贱人,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他说话,抡起拐杖又要往李七娘身上砸。
李七娘却哈哈大笑出声。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
“老东西,你也太会说笑了。我跟我母亲连你家族谱都没上,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
“我叫你一声七叔公,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你倒真有脸拿乔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你还想打我,你那拐棍敢落到我身上吗,之后所有的后果你都能承担吗?”
“我父亲尸骨未寒,你们这一群为老不尊的东西就找上门来寻事,是真当我家没人了吗?”
“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们最好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否则我现在就可以到官府去告你们私闯民宅。什么族长族老的,我给你面子敬着你,你才是我的长辈,我要不给你面子,你带着这么一群人来找我家的麻烦,我倒要看看上了公堂,你这把老骨头能经得起几板子?”
“想来,你目不识丁,连大字都未必认识,肯定也不知晓,我朝《九章律》典过章名过刑。强闯民宅行违法事者,即便是被主人打死了,主人也不需要承担半点责任。”
“你想试试吗?”
看族长不信。
李七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提高了声音,对院子里打成一团的仆从们高喊:“所有人听我的令,今日这些人未经我与阿母同意,便强闯民宅,是他们违法在先。若是这些为非作歹之人,还不知道收手,那你们也不必客气,直接下手把人往死里打。”
院子里倏然一静。
所有人都停下来,面面相觑。
如今在场的所有仆从,乃至主人家,都找不出几人读过书。更别提,知晓那些艰涩难懂的典章刑律了。
但与此同时,这院子里的所有人,也都在刚才见识了李七娘处置事情的手段,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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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