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老鬼躺在书架上端着卷宗翻看着,兴许是王府伙食太好,让他多长了几两肉,轻轻翻个身就把书架上的竹简挤了下去,砸在地上闹出巨大声响,把躺在榻上挺尸的穆阳惊醒了,穆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说:“你是不是也长尾巴了?躺着都不安分!”
老鬼笑眯眯的说:“嘻嘻~殿下,我是书,怎会长尾巴呢?”
“是啊!你是不长尾巴,但你长肉啊!这书架是我儿时用的,定然承不住你,你快下来,躺床上去!”穆阳走到他身旁背着手说道。
老鬼一溜烟,躺在床上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啊!殿下!”
穆阳对老鬼笑着说道:“你在这里待着吧!我出去逛逛,晚些回来,若有人寻我,你就说我去东市茶馆品茶去了。”
老鬼坐起来看着穆阳问: “殿下,您说的晚些是何时?靖王若是寻来,不说个确切的时辰,他怕是要满城找您!”
“申时!”
“好!殿下慢走!”老鬼拱手说道。
穆阳慢悠悠的穿梭在院子里,刚要踏出王府的大门,身后就跑过来一个人,看着他拱手说道:“先生,您这是要往何处去?可需老奴给您传步辇?”
穆阳转身看着他拱手说道:“管家,老朽并无官职,也非贵族血脉,怎可破例?听闻东市茶馆上了新茶,便想着去买上一壶品一品!”
“先生要喝茶?不如让老奴陪着您,给您解解闷也可啊!”
穆阳明白管家的心思,笑着说:“也好!请!”
“先生请!”管家躬身伸手说道。
刚迈出一步,身后又来一人叫住了穆阳。
“先生欲往何处?”流苏看着穆阳问道。
“怎么又来一个?”穆阳心里嘀咕着。
穆阳看着流苏拱手笑着说:“老朽欲与管家去东市品茶,贵人可愿同行?”
“哦?先生乃是儒雅之士,去东市茶馆喝茶确实不妥,不如留在王府,流苏愿替先生前往东市把茶倌请来,什么名茶都能品上一品,先生意下如何?”流苏拱手说道。
“这是怕我跑了呀?”穆阳心里嘀咕着。
管家笑着附和道:“先生,掌事说的对,您不如先随我去侯雪亭坐会儿,只要半盏茶的功夫,掌事就能把茶倌请来。”
“好吧!那有劳贵人了!”穆阳对流苏拱手说道。
“先生是我家王爷的贵客,流苏自是要礼待尤佳,不敢怠慢!”流苏笑着拱手说道。
“先生,这边请!”
“好!”穆阳偷偷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白纸扔进草丛里。
流苏看着穆阳跟着管家走了,才放心出门。可没等他走多久,穆阳从草丛里走出来,小声说道:“果然还是分身术好用,留下一道残影,应该可以挡几个时辰了!”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流苏行色匆匆的走在街道上,仿佛火烧屁股似得,就连横向迎来的马车都没有看到,因为来不及闪躲,又不能在人前使用幻术,只能实打实的被撞飞了数米远,他重重的跌在地上,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即将要骂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掌事,你没事吧?”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富家公子看着流苏说道。
流苏抬眼看着他衣袍上绣着的麒麟纹行礼说道:“流苏拜见恒王!”能穿麒麟袍的都是皇族世家子弟,尽管此人未曾出仕,但世代荫封和家族血脉都是摆在这的,即便是当朝一品官员见了他,也是要乖乖行礼的。
恒王看着流苏说:“掌事不必多礼!快给本王看看伤到哪了!瞧!你的手臂都流血了。阿乾,快拿些药来给掌事涂上。”
“流苏在此谢过王爷!王爷,还是我自己来吧!一点小伤而已,我稍后处理一下就是,不能劳烦您的掌事。”流苏拱手说道。
恒王倒是个耿直的人,摆摆手说道:“谢什么啊?还不是我这马太过顽劣,新来的马夫驾驭不了才伤了你。我正要去大伯父家讨口水喝,你与本王一同前往,正好让阿乾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流苏笑着说:”王爷,流苏正要去东市买茶,殿下的客人正等着呢。“
“什么客人竟敢使唤你?本王派人去东市请个茶馆送过去就行啦!用不着专门跑一趟,你还受着伤呢!”
流苏拱手说道: “这点小伤并无大碍,王爷不必忧心,时候不早了,流苏先行告退!”
“你这……”
穆阳走到流苏身旁说:“贵人先处理一下伤口吧!请茶倌的事不急!”
“先生,您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事吩咐?”流苏看着穆阳紧张问道。
穆阳笑着说: “殿下尚未回府,老朽闲不住,索性出来走走,不曾想能碰巧遇见您!您手上的伤由老朽帮您处理一下吧!”
“有劳先生了!”流苏笑着拱手说道。
恒王看着穆阳疑惑的问:“先生?掌事,这位先生是?”
“草民林郗,拜见恒王殿下!”穆阳跪下行礼说道。
“林郗?可是天书阁里的林郗?太师的挚友?”
“王爷英明!正是在下!”穆阳拱手说道。
恒王看着穆阳说:“本王一向不喜欢别人下跪,先生不必太过拘礼,可以起来回话!”
“谢王爷!”
恒王从马车上走下来,对着穆阳拱手说道: “先生和太师是我二伯父的师长,早些年父王也曾向皇上请奏,请您当我的老师,可您出门游历,踪迹难寻,不曾想能在这里遇见,不知临嵩能否自请您为师?”
“多谢王爷抬爱,皇上让老朽教授靖王殿下学识,若是您愿意,也可一同前来!”穆阳拱手说道。
“临嵩拜见老师!”恒王跪下拱手说道。
“王爷请起!”穆阳把恒王扶起来说道。
恒王看着穆阳笑着说: “听闻老师要去东市品茶,不如随学生去太子府如何?太子爱茶,这几月最好的新茶都在太子府,绕过这条街就到了。”
穆阳一脸疑惑的问道:“太子为何不住东宫,要在宫外开府?”
“这…学生也不知,只是早些年听父王说当年皇上关闭东宫,赐府邸开设太子府,并颁布谕旨,后世太子皆住宫外,与民同住能尽知民生艰苦,予民福利!”恒王拱手说道。
“什么予民福利?不过是认为穆阭身为庶子居于储君之位名不正言不顺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还是放不下啊!”穆阳在心里嘀咕着。
“老师,请上马车!阿乾!”恒王拱手说道。
“先生,我扶您上车吧!”阿乾伸出手扶着穆阳的手肘说道。
穆阳笑着说: “谢王爷!有劳掌事了。”
“先生请!”阿乾扶着穆阳上了马车,又扶了恒王和流苏上去。阿乾从包袱里拿出药膏和绷带递给穆阳,穆阳接过手看了一眼流苏示意他把手伸过来。
流苏把手伸过去,一脸好奇的问:“王爷,您在路上可有见到昭阳城主?”
“不曾!舅父此前也未曾与本王提及过要回京都。皇上要召他入京述职吗?”恒王疑惑问道。
穆阳轻轻的撕开流苏手肘上的衣物,用方巾擦干净伤口周边的血,用银勺舀起一勺金创药粉轻轻的撒上去,撕下一块布条轻轻的包扎着,流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穆阳说道:“多谢先生!”
“掌事不必客气,都是老朽该做的事。”
流苏一脸忧伤的看着穆阳说道:“今夜的家宴与以往不同,皇上颁布谕旨召九州刺史、六城城主,十八藩王入宫述职,不知今夜又是怎样一番景象!九五至尊之威严,怕是任谁都抵挡不了!”
穆阳知道流苏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父皇又要在家宴上掀起血雨腥风,即便他能从棺椁里爬出来,也难以替朝臣抵挡住这雷霆之怒。
流苏看着穆阳问: “先生,今夜的家宴您也会去吗?”
“会!殿下让老朽同他一起去,想来是家宴宾客云集,他想找个人打发时间。”穆阳笑着说道。
“平常这时候殿下都会坐在皇后右侧,安安静静吃席,不常与旁人攀谈,皇上定是知道殿下心中所想才会同意殿下的请求。先生,家宴上还请您多多照顾我家殿下,流苏先在此谢过了。”流苏看着穆阳拱手说道。
穆阳笑着拱手说:“好!老朽定会照顾好殿下的,请掌事放心!”
“老师!”恒王小声唤道。
穆阳疑惑的问: “嗯?怎么了?”
“太子府到了。”恒王回答道。
穆阳背着手站在太子府门口,看着门额上的牌匾雕刻着“太子府”三字心中有些泛酸,堂堂天启储君竟要在偏僻之地筑基建府,实在令人心疼不已。
恒王看着穆阳拱手说道:“老师,阿乾已上前通报过了,我们进去吧!”
“好!”穆阳轻声说道。
走进内院看着周遭事物,穆阳不禁感慨万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竟是过得如此节俭,所用之物没有半点豪华之气,看那内置便知是民间之物。见穆阳眼神呆滞,管家看着他拱手说道:“让先生见笑了,我家殿下一向不爱铺张,这些器物已用多年,今个日头正好,让他们抬出来散散味、驱驱霉。”
穆阳拱手笑着说道: “管家哪里话?殿下贤能聪慧、节俭爱民,是天启万民之福,老朽哪敢见笑?”
“太子如此节俭,是吾等藩王之榜样,何人敢笑?”恒王一脸认真的说道。
穆阭从他们身后走来说道: “榜样一词倒是有些托大,本宫实乃承受不起!”
“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伯父!”恒王轻声喊道。
“这里是外府,不是东宫,尔等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穆阭看着穆阳问:“昀儿在养心殿陪着皇上抽不开身,今夜家宴,先生可愿与本宫同去?”
“草民愿意!”穆阳拱手说道。
穆阭笑着说:“哈哈哈~都随本宫去正厅品茶吧!管家,备茶!”
“是,殿下!”
跟随穆阭步入正厅,他让众人快些入座。穆阭看着流苏包扎过的手肘说:“嗯?你可是受伤了?”
“是侄儿的马太烈,马夫没牵住,撞了流苏!”恒王一脸尴尬的说道。
穆阭皱着眉头说: “中书省早已颁布谕旨,皇城之中不可纵马,违令者当仗责三十!你怎敢再犯?来人!拖出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大伯父!大伯父饶命啊!嵩儿不敢了,请大伯父开恩啊!”恒王立马跪在地上一脸惊恐喊道。虽然他从小到大没少挨过老恒王的打,但那些都是皮肉伤,算不得什么,可太子穆阭打人可是实打实的疼,不仅皮开肉绽,连命都要被削去半条,他是真的怕了。
穆阳跪下拱手说道:“请太子殿下息怒!中秋佳节杖责宗亲恐招蜚语,不如家宴之后再做决断?届时如何责罚恒王都不为过,至少今日得让他安然无恙的进宫面圣啊!”
穆阭看着跪在地上的穆阳思索片刻后,把穆阳扶起来说道:“先生言之有理!嵩儿也起来吧!”
“谢伯……太子殿下!”恒王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说道。
穆阭指着身下的椅子说:“世人都说本宫严守国法,以肃宗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却不知本宫坐在这张椅上何等心慌意乱,每日每夜都在担惊受怕,生怕有一日行差踏错连累阖府上下丢了性命。比起战战兢兢的坐在这把冰冷的椅子上,本宫倒不如请得恩旨外放好做个赋闲的藩王!”
穆阳见穆阭说得如此情真意切,心里暗暗嗔怪道:“皇兄不愧是父皇选中的太子,如此这番说词,即便是真要了人家半条命,人家也不敢心生怨怼,不过,说到底他也没真的打算让出储君之位不是?随口说出几句话,便能赢得别人感恩戴德,这便是帝王之才、御人之术吧!”
见穆阳没有接茬,刚抛出去的话题倒显得有些唐突,穆阭轻轻的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管家会意上前拱手说道:“殿下前几日偶感风寒,御医开的汤药也已煮好,老奴这就让人端来!”
恒王倒是个会来事的人,立马添上一脸愁容看着穆阭说道: “大伯父染了风寒,可是政务繁杂劳累所致?天启兴盛之至,还请大伯父保重身体啊!”
穆阳拱手说道:“还请殿下保重身体!”要是在朝堂之上听到储君如此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想必对于恒王的关心备至,穆阳也只能拱手说一句臣等附议。陪着恒王插科打诨,倒也糊过了几个时辰,申时已到,穆阳换了身客卿的礼服就随穆阭和恒王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