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城门口。
自从尸灾爆发以来,此处原本人声马喧、挤挤攘攘的场景却是很少出现了。今日,却有一长串车马从外面一辆又一辆地驶进来。
凶神恶煞的护卫将车队护得密不透风,明显不是普通人,路边站着的零星几个路人也不由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哪家的车,我看皇家也没有这么威风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可不就是我们大荀朝富可敌国的叶家吗?”
“富可敌国?夸张了吧?”一个路人是逃难来的上京,闻言一惊,终是忍不住出声质疑。
“那可一点都不夸张,叶家从祖上三代开始就是从商的,这代的当家那手段更是一绝,将他祖上的余荫全数保留下来了不说,还往上翻了三倍!”
“欸!听说连当今圣上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呢!也不知是怎样一个神人!”
被护在当中的马车里,大腹便便、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叶家当家叶文昌听着外面的议论,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切几分,伸手摸了摸自己浑圆的黄金肚。
“夫人,他们夸为夫呢!”
旁边的中年美妇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要是外面那些人看见你这副样子,还能夸得出口才怪。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着,却还是拗不过丈夫,眯着眼笑着夸了他两句,探手将车窗的帘子掀开了些许。
空旷的车道上除了他们这一家,就只有零星数人,再往远了看,却是有不少逃难来的躲在些阴暗的角落里。
许久不曾回来,又兼之尸乱,虽有诸多家族庇佑,这上京还是萧条了不少……
她眨了眨眼睛,回想起一路走来的兵荒马乱,又想起日前收到的那个消息,眼里都多了几分涩意。
正要把帘子放下,却鬼使神差地一抬头,正对上了旁边酒楼上方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眸,熟悉的杏仁眼,弯弯的柳叶眉。
大约十**岁,顶乖巧漂亮的小姑娘。
她一时怔住,正想多看几眼,就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已是收了回去,看不见了。
放下了帘子,那股子熟悉感还是挥之不去,她索性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停!”
车队突兀地停在了马路中央。
“夫人,这是怎么了?”
变故来得突然,叶文昌差点翻滚到了地上,捧着自个儿的黄金肚颤颤巍巍地站稳,就想着去搀扶自家夫人。
来不及答复了他,中年美妇雷厉风行地甩开了他的手,朝外面的酒楼一路狂奔而上,连裙摆都没想着花时间去整理。
走到酒楼上,就发现先前看到那姑娘探出头的位置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了一桌子饭菜好像还没动过。
叶文昌喘着粗气跟上来,扶着膝盖停在自家夫人身边,担忧地看向她。
“夫人,出什么事了?”
他家夫人虽是泼辣了些,可也一向端庄稳重,更兼之十分注重礼仪规制。
这么多年这样子顾不得形象,他看见的也不过是第三回,想到第一回、第二回的光景,心里也大概有了些猜测。
脸上的表情也是凝重、灰败了两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朝着夫人探出手去。
叶夫人这才回过头来,一双清丽温婉的眼睛带着些许红痕,扑进了他怀里,带着泣声。
“我方才好像看见了咱们的婉儿……”
*
直到亲眼见那车队从酒楼前离开,叶疏才从旁边的黑暗角落里溜了出来,远望着车队的背影松了口气。
刚才那夫人上楼的气势可真厉害,要不是她躲得快,肯定就被一把揪出来了。
方才只是想看个热闹,那马车里明显非富即贵的夫人却是紧盯着她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了她不是个人。
这两天在上京待着到底是有些松懈了,还以为没人会看出破绽,正大光明地在外行走,却不想这就被盯上了。
毕竟是能人异士众多的地方,总是小心为妙。
叶疏想着,一路回了酒楼,再不出来。
只让小二以后都送饭进来,顺便帮忙打听着越家的消息。
*
傍晚,越家。
一道雪白的身影停在了越家门口,踱步往里走去,他没怎么掩饰身形,门口的守卫们却还是等到他走得几近了,这才发现,连忙一叠声地喊道。
“少主!”
越无涯点了点头,朝里走去。
直到走到一间正厅前面,这才停了下来,朝着里面喊了一声父亲。
他原本的打算是一回上京就先把叶疏带回身边再说,却在刚踏进城门的时候就收到了父亲的传音纸鹤,又察觉到叶疏似乎就待在一间酒楼里并无大碍,这才先赶了回来。
“进来吧。”
越无涯推开门走了进去,就见大厅里除了父亲还坐了两个长辈,他神色未变,一抬手,便行云流水般地行了一礼。
叶文昌虽是第一次见这个侄儿,七七八八的市井流言也算听了不少,此刻见了真人,当叹一声名不虚传。
“这是你叶伯父,叶伯母。”
越无涯听了父亲的介绍,再度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无涯见过伯父、伯母。”
话音里虽不缺敬重,到底还是疏离。
叶夫人并未介怀、温和一笑,见他长身玉立、应对之间也进退有度,更有自己的原则便更多了几分欣赏,交待道:“我与你母亲是手帕交,你喊我姨母就好。”
越无涯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真切的惊讶。
早在他六岁的时候,母亲就染上重病、不治而亡。
幼时留下的回忆大多已是淡去,只有些朦胧的影子。
仅剩的记忆里却还是有这位姨母的位置。
温柔恬静的妇人怀抱着他,一遍一遍讲小时候的故事。
她面带笑意,语调轻快:你叶姨啊,名为娴静,却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每每爬山总是要捡那险峻的路走,却又是个娇气的,磕了碰了就要抱着我哭……
儿时久远的回忆重被唤起,越无涯看向叶文昌二人的视线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温度。
越家家主听他们说起亡妻,脸上严肃惯了的表情也放松了两分,接着说起了特地把越无涯叫回来的正事。
此次叶家进京,不光是为了安稳度过尸灾,只求安稳的话,以他们的财力也并不缺保家护院的人。
真正上京的理由,一是来见见越家这个从未见过的侄儿,二却是为了寻人。
“你伯父他们,有个从小就走丢了的女儿,名为叶婉。日前他们收到了消息,有人说在南岐山附近见过长相相似的小姑娘,特地来拜托我们帮忙留意一二。”
“尸灾正开始盛行,上京之外乱得厉害,他们虽有人手,却到底不够。你此次前往南岐,尸乱镇压得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当着叶家夫妇的面,越无涯没有说出地道和石室的事,只大概地说了情况,诸如尸人大多都已经被镇压,但是存活下来的百姓也大多逃亡离散。
叶文昌夫妇一听,心却是揪到了一起,连忙接着问,“那贤侄可曾见过一个杏仁眼,柳叶眉,爱笑的小姑娘,大约十**岁,是顶乖巧的长相。”
越无涯听了描述,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叶疏的脸,不过叶疏早说过了自己是个孤儿,名字也对不上,也就没有多想。
除此之外,便不论是尸人还是百姓,都没有与描述相符的人,他只得摇了摇头。
“并无。”
叶文昌夫妇的眼里,也不知是失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失望是依然没有女儿的消息,庆幸却是既然没有,那起码还有些没有变成尸人,好好活着的可能性。
“那就拜托贤侄,外出之余再为我们留意一二。不论是南岐附近,还是……上京。”叶夫人想了想,还是将路上的事和盘托出。
虽说之前的消息说的是婉儿在南岐山附近,可今日惊鸿一瞥却始终让她念念不忘,当时她若是直接放下了帘子,必然看不见那姑娘。
可偏偏是看见了。
“也许婉儿此刻就在上京也说不定。”叶夫人原本是个美艳明媚的长相,说起丢失多年的女儿就不免显得忧思重重。
南岐山,上京?
越无涯眉间一动,越想越觉得巧合,叶疏的行动轨迹也正是从南岐山到上京,只是事情尚未有定局,更何况叶疏现在已经是个尸人。
是不是叶疏,是的话要如何告知叶家夫妇,都会是个问题。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要先确定是不是真有如此巧合……
他顿了顿,问道:“除了长相之外,可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
从正厅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低垂,叶氏夫妇前往客房休息之后,他接着留在大厅里和父亲讲了一些刚才不方便说的事。
地道、草药、石室,毕竟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隐隐地和他、和越家有所关联,他须得让父亲有所防范,只唯独按下了叶疏的事情未表。
想到叶疏,越无涯又想起了先前叶家夫妇提到的找人的线索,那叶家小姐叶婉儿的背上据说有一个凤凰胎记,从尾骨一直连贯到肩颈,展翅欲飞。
这样的胎记不可不说不明显,可这个位置……
越无涯摸了摸鼻子,越想越觉得头疼。
心念一动,却发现叶疏的位置变了。
原本是在上京的一间酒楼,距离越家虽说近,却也有些距离,现在却似乎……就在一个偏僻小院的院墙之外?
那里被越家荒废已久,估计连守卫也不会过去,阵法也最为薄弱,也不知道叶疏是怎么找到的。
越无涯一闪身,就进了小院,刚推开门,正听到墙外传来的细细低语。
“呼……终于可以丢下你这个大包袱啦,你若是真和越无涯认识,能从里面活着出来。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吧!”
一道黑影被抛了进来,越无涯伸手一捞接住,就站在了院墙之上,正对上了猫着腰正打算离开的叶疏。
越无涯:“你想去哪?”
叶疏:“!!!”
越*想到疏疏的背*无涯:找人的事怎么可以这么羞耻呢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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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