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 第2章 寻人

见齐长生问了，那对夫妻的眼泪才渐渐止住，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事情经过。

大儿子李大生，今年十一岁。山里的孩子，平时就野的很，喜欢跟大人上山挖药，更多的时候在村里的小溪里摸鱼。

村里年龄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都是这样，齐长生在村里生活了十六年，也见过不少。

昨天李狗蛋进山挖药，不愿意带上儿子，当天晚饭的时候，狗蛋媳妇都没找到儿子，她以为儿子跟狗蛋进山了，也没在意。直到狗蛋挖药回来，却没见到儿子，一夜过去了，夫妻俩找了一夜。

最后想到村尾的李猎户家里住的那个“小神仙”。

一开始没来求是因为害怕，李狗蛋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齐长生，她看起来比自己小那么几岁，皮肤白皙如雪，气质淡然出尘，跟村里扎着粗马尾，黑红着脸的的女孩都不一样。她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款式也是奇奇怪怪的，长衫还十分的宽大，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后来他听人说那叫道袍。

再后来他长大，齐长生还是那般模样，村里开始传言说她是山里的精怪，迷了李猎户的眼，才把她带回来。再后来，村长出面澄清，让大伙不要谣传，再加上李猎户一家一直住在村尾，平时里不与村里人走动，那会的齐长生更是鲜少进村，村民的躁动这才慢慢平息下来。

人对未知事物都是恐惧的，要不是丢了儿子，李狗蛋也不敢求到李猎户家里去。

齐长生把人赶下山，留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这十六年她表面上生活在村里，其实一直山上山下的跑，直到屋子塌了，才在晚上回村里。

外面传闻她懂兽语，其实都是传闻，虽然她从小喝兽奶长大，但也只能从动物的表情动作推断出它们的意图，要说对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每种动物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交流方式，只有成了精的动物，才能用意念跟它交流。

齐长生跪在师父墓前，没有香烛的跟蜡烛，就只能作罢。恭敬地磕了三个头，齐长生起身回到原本草屋的地方，找准位置之后，拿着一旁的石块挖了起来。

一件罗盘，一把桃木剑，一根狼毫笔，一个砚台，被防水的油纸袋包住埋在了这里。

这是清平道长留下的东西。

听说，清平观遭遇了一场浩劫。三清像被砸了，祖传的道法秘术被烧了，传承百年的法器也被毁了。道观没了，阵法也破了，镇压在道观下的恶蛟也跑了。

清平道长跟他三个徒弟被抓了，分开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日子，却遇见跑掉的大鬼回来寻仇，清平道长迫不得已进城想找师兄帮忙，却没想到师兄沉迷于金钱权势，附庸上城中豪商跟权贵，见师弟前来，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本事。

不仅精通算命跟风水秘术，还精通寻龙点穴奇门遁甲之术，在师兄弟之间更是盛传他习得老祖宗传下的养蛟化龙之法。

养蛟化龙，是能给一个家族带来大气运的，可让一个普通家族在日后一飞冲天，让大世家的地位更加稳固，甚至迈出最后一步。

可守一世家百年兴盛。

送上门的清平道长被师兄算计，折了他一条腿，抬着他进山点龙穴。

一件罗盘，一把桃木剑，一根狼毫笔，一个砚台，加上一些符纸跟朱砂墨公鸡血，这本是那帮人拿给道长做寻龙点穴用的物件，却不想清平道长暗中画了驱鬼符，驭使山中鬼魂，消失在连绵不绝的苍龙山中。

齐长生不会兽语，但她能跟精怪鬼神交流，待到日落之后，阴气浓郁的时候，到深山里寻精怪或者请鬼，问一下有没有遇见失踪的人。

精怪倒是好说，齐长生喝百兽奶长大，后来更是在山中生活四十年，天生亲近苍龙山中的生灵，认识一些所谓的精怪“朋友”。

而她传承道家术法，跟鬼的关系有些复杂，理论上应该是逢鬼就抓的，但是清平道长自打被亲师兄迫害之后，总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师父都这么说了，徒弟自然是听的，因此遇见那种不残害人的鬼，齐长生是不会管的，甚至偶尔会招鬼问人问物。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请鬼，在阴气最浓郁的时候在阴气弥漫的十字路口设下香火请鬼，若是有鬼吃了香火，那你就可以问它三个问题，最后再点上白蜡烛送走它就行。

这些东西齐长生只是听师父说过，但从来没有尝试过，山里香火跟蜡烛都是稀罕物，在没通电的过去，她在晚上都只能点油灯照明。

所以她找鬼问路，从来不上供奉。

齐长生嫌这些东西带出去不方便，便只收好了狼毫笔，把剩下的三件埋了回去，蹦蹦跳跳地下了山。

太阳还没落，午饭都没吃，不吃饱怎么找人？

齐长生回了茅草屋，看见李猎户已经在生火煮饭了，香喷喷的白米饭离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勾人的很。

三条小鱼也打理干净下了锅，煮出来奶白色的汤，再炒上一碟从山里挖来的野菜，齐长生觉得自己能吃下两大碗。

坐在屋门口的小板凳上，齐长生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完全无视了猎户夫妻期盼的目光。

村里的碗是特别大的那种海碗，齐长生足足吃了一碗半，又喝了一碗汤。这才吃饱喝足进了屋。

把剩下的米饭盛出来窝成饭团，用洗干净的大颗树叶包起来揣进怀里，再揣上个水壶，齐长生进了山。

苍龙山连绵不绝，山脉磅礴，是为龙脉。当年逼清平道长寻龙点穴的师兄多少学到了些本事的，他能认出来苍龙山是条龙脉，能分的清龙头跟龙身，也能找到比较好的风水宝地，但他找不到化龙池。

化龙池，能让蛟化龙。

蛟龙的寿命远远不是人类可以比的，所以达官显贵把目光投向了身后事上，如果把人藏在化龙池旁的风水宝地，让蛟守陵，在蛟化龙得道的瞬间，能带领墓主飞升。

一人得道则鸡犬升天，对墓主及其后人来说是天大的机缘。

齐长生一进山，就如鱼儿进了水，在山里生活多年，她对这座山的熟悉程度比村里经验最丰富的猎户都要多。春日里，树木开出了新鲜的嫩芽，正午的阳光传过层层树丫，落在地上形成大块的光斑。

清新的空气混杂着青草的气息，带了些泥土的腥味，熟悉的味道让齐长生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她往林子深处奔去，在路上寻了一颗高大的树木，身躯矫健如猿猴一般直窜了上去，最后找了根粗壮的枝干，面朝东方准备小憩。

不管任何时候，山林的地下都是危险的，大量的危险生物活跃在地面之上。相比较而言，住在树上则安全的多，毕竟山里常见的野猪野狼都爬不了树，不怕在睡梦中丢了命。

即使是这样，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着警惕，这些年齐长生在山里早就练成了一身本事，对她来说睡在山林里甚至比睡在家里还要舒服。

齐长生躲在林子里睡了场觉。

真不是她偷懒，动物都喜欢在太阳落山之后出来活动，更别说在夜里才能出现的鬼，齐长生只是不想看猎户夫妻担忧的样子，相识四十年，他们就等于看着自己长大的，齐长生早就把他们当做亲人，心里自然不忍。

待她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徐徐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太阳的余晖将那片天空染成了橘红，齐长生能听见鸟兽欢快的叫声，能听见蛇类在树叶上爬行时发出的轻响。

能听见更远处野兽的嘶鸣。

整个山林在太阳落下之后，活了起来。

齐长生吃了个饭团，起身朝最高的山走去。

说是走，其实齐长生的速度极快，如野兽在从林中奔跑，遇见陡峭的地方更是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她穿的是宽松的旧衣裳，经常会扯到灌木伸出的枝丫，影响她前进的速度。

苍龙山是群山连成的山脉，李家村坐落在山脚下，附近最高的山在李家村背靠的那座山的后面，因此齐长生要上山下山再上山。

因为最靠近村庄的山里常年有人进山，扰了动物的生活，一般有灵性的动物都喜欢离村庄近一些，又怕离的太近被捉了去，直到后来村里不给捕猎了，山里有灵性的动物才渐渐放下心。

这消息自然是齐长生传给她的精怪朋友的，山里动植物多，有些动物活的年岁长，或者吃了些异草，诞生的些许灵智。

古有大蛇化蟒，蟒化蚺，蚺化虺，虺化蛟，蛟化龙。《述异记》中更是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现在蛟难寻，多躲在名山大川之中。至少，齐长生没听过苍龙山有蛟。

当然，这些都是猴子告诉她的。

齐长生从太阳将落时出发，在亥时到达山顶。

山顶上有一颗老榕树，枝繁叶茂遮了大片天空，树上蹲了一排的猿猴跟锦鸡，齐刷刷的看着躺在树下哭累睡着的人类。

听见不远处传来树叶摆动的索索声，最大的那只红腹锦鸡直接扑起翅膀，那只白毛猿猴更是飞速窜下树，直奔齐长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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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