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蒋忆晨睁大了猩红的双眼瞪着钟北训,她虽然的确因为钟北训的突然出现而停下了动作,但她此时依旧紧紧攥着那个奖杯,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钟北训看着她此时近乎发狂的模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后,几步走到她面前,与其对视。
“恐怕到时候和法制版头条新闻一起来的,”钟北训一根一根地折起手指慢悠悠地为蒋忆晨细数起来。
“还有蒋小姐您手上目前十只广告的高额违约金、经济公司的违约金,甚至一个不小心您还要在一个女演员最黄金的这几年里,褪去华装去蹲大狱。啧。”
她咂了咂嘴,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这么一算,您想要砸的这一下可是贵得很,那您可得看准了余盈盈的脸,”她的视线落在蒋忆晨由于愤怒而筋骨暴突的手上。
“您最好能真的一下子就把她的脸砸个稀巴烂,否则她到时做点小手术东山再起,您今天付出的这些代价可就真是一文不值了。”
钟北训说这番话时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可她的这番话却着实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吓得不轻,就连余盈盈,她刚才面对着发疯的蒋忆晨都毫无惧色,但她现在却莫名觉得胆寒。
蒋忆晨瞪着钟北训,如同濒死的鹿在临终时看着咬断自己喉管的豺狼。她几乎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眼神中的怒火与恨意几度翻滚,最后还是转化成了几滴眼泪。
“哐当”
一声重响,蒋忆晨手中的奖杯重重落地,她随之松开了抓着余盈盈头发的手。
而钟北训此时也终于在他人未察觉的情况下稍微喘了口气。
徐旭见状连忙去扶蒋忆晨,他拥着蒋忆晨,很是关切地问了她几句后,就抬起头怒瞪着钟北训。
“钟北训,今天晚上在这里发生的事儿,咱们没完!你们就等着上新闻吧!”
“上新闻?”钟北训走到化妆台前转身,她虚坐在化妆台上,抱着手臂看向徐旭。
“什么新闻?知名女星蒋忆晨殴打霸凌女助理的新闻吗?”
“你!”
“徐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VANGUARD周刊发的那条关于拍摄出发照的偷拍料,也是你指使的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偷拍料?”徐旭皱眉道,“钟北训,谁不知道你家艺人是VANGUARD的常客?你和那个狗屁杂志合谋贼喊抓贼,有意思吗?!”
“VANGUARD是八卦杂志,当然谁最能吸引流量就拍谁,你说我家艺人是他们常客,那我就当你是夸她红了。”
“你——”
“先是在媒体上发布偷拍,指责余盈盈耍大牌把你们挤到角落拍摄,然后又发拉踩通稿。徐旭,蒋小姐怎么说也是差点拿下影后的女明星,你们的手段就不能高级些吗?”
虽然VANGUARD周刊的照片是钟北训安排的,但拉踩通稿的确是徐旭联系媒体发的,钟北训现在把这两件事掺和在一起,徐旭想要否认,却也不能那么干脆,只能瞪着钟北训干着急。
“这些都不够,甚至刚才蒋小姐亲自挥舞着凶器想要毁掉我家艺人的脸……好啊,徐先生,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们新闻上见的话,那我们就新闻上见好了。”
她说罢从手机相册里调出刚才拍下的那几张照片,照片里的蒋忆晨抓着奖杯凶相毕露,而余盈盈也的确看起来就像是晨间剧里可怜无助的女主角。
“我现在就可以把这几张照片发布到社交网站上,徐先生当然也可以发蒋小姐脸上的巴掌印,是谁更过分,我们交给网民来评判。”
“钟北训,”徐旭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但是他又看了看此时妆容发型都狼狈不堪的余盈盈,他明白后台的风波一旦闹大,对蒋忆晨绝对没有好处,所以现在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怒火,转而换了副谄媚的面孔对蒋忆晨说道:“忆晨,咱们先回去吧……庆功宴不去也罢,我想办法给你推了就是。”
蒋忆晨没说什么,只任由着徐旭扶着自己往门的方向走,他俩刚走了没几步,钟北训就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
钟北训从化妆台上起身,她走到余盈盈身边,低头去看她身上的礼服。经过刚才的撕扯,她裙上缝制的珍珠有几颗已经脱落,纱制的裙摆上也有几处破损,钟北训见状微微皱眉。
“刚才撕扯过程中,我家艺人的礼服出现了破损。”钟北训抬头说道。
徐旭的脚步一滞,他回过头,强忍着怒火,故作镇定道:“你想怎么样?”
“徐先生也知道,艺人身上的高定礼服都是向品牌方借的,先不说一件礼服价值不菲,光是得罪品牌方这样的损失,就够一个艺人吃一壶的。”
与徐旭的怒火中烧不同,钟北训看起来倒还很是平和。
“你不会以为,这么大的损失,我会让受了委屈的我的人来承担吧。”
钟北训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徐旭此时的镇静就如瓷器,钟北训几句话就将其打了个粉碎,他当时就伸出手指指着钟北训高挺的鼻梁,怒吼起来。
“钟北训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我才要警告你徐旭!”钟北训此时也抬高了音调,“如果你们解决不了这个损失,到时我们就在新闻上见!”
虽然钟北训按年龄来算要小了徐旭十几岁,但她此时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徐旭不自觉的胆寒。他深知刚才钟北训拍下了蒋忆晨打算砸人的画面,这组照片一旦发出,到时蒋忆晨将百口莫辩。
虽然不甘心,但徐旭在娱乐圈里也浸淫多年,他不是不明白审时度势这个词,所以他又瞪了钟北训一眼后,还是在心中决定咽下这个哑巴亏,转过身扶着蒋忆晨开门离开。
当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时,徐旭抬起头,就看见在走廊外已经围了十几个听到声响来凑热闹的人,门被打开的瞬间,这群人躲避不及,于是就与蒋忆晨和徐旭撞了个对脸。
他们看见蒋忆晨一脸泪痕妆容杂乱的走出休息室俱是一惊,下意识地就抬起头往休息室里看。
“两个好姐妹叙旧,说到成名前的辛酸有感而发,就哭了。”钟北训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笑着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各位也都去忙各自的事吧。”
她说罢冲着众人假笑了一下,随后关门。
钟北训当然知道门外的人不会信自己的这番说辞,但是这件事也只会有这一个官方解释,其余的,就都只会变成互联网上永远也得不到证实的都市传闻罢了。
解决了冲突,钟北训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一些,她看了看还留在休息室的那个助理小芝。
余盈盈父亲早年出走,她由母亲一人到处打零工带大,所以与母亲的感情极深。当初她母亲就是在小饭店里做服务员,大概也受尽了白眼讽刺,或许正因此余盈盈虽然对同行不客气,但是对身边或是剧组的普通工作人员都很是亲切。她今天会为素不相识的小助理出气,大概也是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当年或许也被蒋忆晨这种人欺负过,所以一时冲动。
但虽然如此,钟北训知道无论是蒋忆晨还是徐旭,对这一耳光都不可能善罢甘休,而这件事一旦传出去,闹大了一定会非常影响余盈盈的事业。
钟北训低下头思忖了片刻,她走到小芝身前。
小芝此时早已吓得抖如筛糠,面对钟北训时连头不敢抬。钟北训垂眸看了看她,突然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逼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蒋忆晨那边你是肯定回不去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你自己选择要不要走。”
庆功宴开在当晚零点,临开始前,钟北训吩咐吴艺去最近的高级成衣店为余盈盈买一套衣服,而她与余盈盈则留在保姆车里等待。
等到吴艺离开后,保姆车里就只余钟北训与余盈盈二人。钟北训刚在平板电脑上查看了一遍各大社交门户网站,确定蒋忆晨的团队没有动作后,她熄灭了屏幕,仰头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车内昏暗的灯光落下,在她脸上洒下几道阴影。
而坐在她对面的余盈盈此时则很是不爽地看着她。
大概过了半分钟,余盈盈终于忍不住了,她面带愠色,冷声质问道:“钟北训,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刚才你对蒋忆晨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钟北训动都没动,闭着眼说道:“托你的福,我刚才对蒋忆晨说了很多话,你指哪一句。”
“你别在这儿装傻!”余盈盈抬高了几分音量,“你刚才对蒋忆晨说,让她最好一下就把我的脸砸个稀巴烂。你最好给我一个能够让我接受的解释。”
钟北训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她从座位上直起身,看着余盈盈说道:“我那时是在刺激她的理智,告诉她,那一下砸下去对于她来说是绝对亏本的买卖。”
她说罢清了清嗓子,但还是觉得嗓子有些沙哑,于是从车载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她拧开盖子喝了几口后,继续说道:“蒋忆晨童星出身,一路打拼过来积攒了太多的荣耀与成果。拥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所以像她这种人,很多事情即使再想做,也要用理智拴着自己。”
“可你就没想过,如果她真的下手了,会怎么样。”余盈盈的语气不善。
“她不会。”钟北训回得斩钉截铁。
余盈盈看着钟北训的脸,几秒后,她蓦地笑了起来,钟北训见状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余盈盈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
这样凄楚无力的笑容。
余盈盈大概笑着看了钟北训有十几秒,她突然开口了。
“钟北训,到底是你笃定蒋忆晨她不敢,还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把我放进过心里,所以可以在那时那么轻松地说出那句话。”
钟北训一瞬间就愣住了,她惊讶地看着余盈盈,两个人的视线如同着火的引线,向着彼此一路燃烧,
到最后,最先投降的人是钟北训。
她别过脸,用笑容掩盖着自己的慌乱。
“你是不是醉了,那我干脆联系主办方,庆功宴不要参加了。”她说着就要去拿手机。
“钟北训,”余盈盈并不打算让钟北训就这样成功逃脱。她一字一字地说着钟北训的名字,每说出一个字,钟北训的喉咙就会收紧一分。
“我对你什么样的感情,你还想要装傻吗?”
钟北训停下了动作。
“盈盈。”
虽然本来很慌张,但当余盈盈真的说出口后,钟北训反倒变得坦然起来,她转过脸看着余盈盈,郑重其事道:“在合约期内,我是你的经纪人,我负责帮你处理大小事务,护着你帮着你,毫无理由地站在你的这一边,唯一的立场只有你——”
她语速极快地说出这一长串,然后她停顿了几秒,
“这些,是我作为你的经纪人的责任。如果我今天是蒋忆晨的经纪人,我也会这样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钟北训把话说得明白,但也无情。余盈盈的脸上有一瞬的失落掠过。
“你能说你对我就没有丝毫私情?”余盈盈冷笑着说。
“没有。”钟北训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你说了不算——”
她话音刚落,车内的灯光突然被熄灭,周围瞬间变得漆黑一片,钟北训还未反应过来,余盈盈已经探身而来,她伸出双臂搂住钟北训的身体,钟北训嗅到一股清新的柑橘香味,那是余盈盈常抽的香烟的味道。她立刻就明白了余盈盈的意图,所以立刻别过脸,躲开了她的双唇。
“余盈盈你放开我!”钟北训挣扎着想要逃脱余盈盈的桎梏,但车内空间毕竟不算宽敞,她又怕伤到余盈盈,所以不敢真的用力挣脱。
“如果你当真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躲我?”
“余盈盈——”
余盈盈不顾钟北训的反抗,她不知从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力气,竟将钟北训完全强抵在她的车座上,在黑暗中,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钟北训的嘴唇,在找到目标后,余盈盈俯身,就打算吻向钟北训的唇角。
而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哗啦一声,车内极速上升的温度骤然冷却,一切动作戛然而止。而后车内的灯光被重新点亮,钟北训喘着粗气,看着此时浑身湿透的余盈盈。
“哐”的一声,钟北训把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随手一掷,强撑着坐直身体。
而余盈盈此时还并未从惊骇之中走出,水滴顺着她的发丝连成珠串落下,她机械地低头,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水渍。
就在刚才,她被自己的经纪人当头浇了一整瓶水。
钟北训按下了车窗,窗外夏日的热风滚入车内,冲淡了刚才车内升腾的暧昧,钟北训单手解开了一颗衬衫扣子,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她看着余盈盈。
“现在清醒了吗?”
她说罢局促地看向窗外试图冷静,但这依旧无法缓解她的惊惶,到最后她索性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而当钟北训刚刚推开车门转身时,她身后传来了余盈盈冷静而漠然的声音。
“钟北训,如果现在下车的话,我就当你是在向我递辞呈了。”
余盈盈说罢抬起头,她眼角一滴水珠划过,不知是那瓶水,还是别的什么。她紧紧地盯着钟北训的背影,像是要把她看穿。
钟北训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有一瞬的停滞,她看着墨色车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远处时不时有车灯闪过。
这里是庆功宴的会场外,庆功宴即将开始。
“咔哒”一声,余盈盈的瞳孔微缩。
钟北训开门下车。
“钟北训,你可想好了!”余盈盈虚张声势地喊起来。
钟北训下车,她手扶着车门框,俯身又看了一眼车内的余盈盈后,就面无表情地将车门重重甩上,转身离开,背影轻快而潇洒。
余盈盈连忙扑到车门口,她双手按在车窗玻璃上,看着钟北训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下意识地握住车门把手,打算下车追上去,而就在这时,另一侧车门被人打开,吴艺还未上车,就被车上的景象吓了一跳。
“盈、盈盈姐……?”
余盈盈回过神,她触电般缩回了放在车门上的手,回头看着吴艺。
面对着吴艺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余盈盈维持着自己的高傲,她漠然道:“庆功宴我不去了,还有。”
余盈盈停滞了一瞬,
“通知公司,钟北训被解雇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说自己丢掉了一件垃圾一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