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逻辑学上有这样一条逻辑谬误,名叫红鲱鱼谬误,它的专业解释是指在论证过程中突然改变论证的话题(问题本身)。①
这个谬误最初是来自于西方的一些反猎人士,他们为了迷惑猎犬,特别在猎犬狩猎的沿途都放上经过烟熏而变红的鲱鱼,猎犬被红鲱鱼的味道所吸引,最终反而会让它们遗失真正想要捕捉的目标。
而现在的人们把这条谬误用在舆论战时,也常被人称为转移视线。
钟北训用的正是这招。
果然,现在各大网站与论坛热切讨论的就已经不再是余盈盈到底有没有打蒋忆晨,而是蒋忆晨为什么要欺负自己的助理?蒋忆晨除了助理之外,是不是还欺负过其他人?
随之而来的,就是蒋忆晨这些年的综艺、采访都又被人翻了出来,人们从她过去的一言一行,每个举动里分析着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尽管徐旭拼尽了全力去压热搜,但那些词条由于吃瓜群众们自发的热烈讨论,就像是在热搜榜单上涂了胶水似的,持久不下。
直到当天下午,经过五六个小时的分流,蒋忆晨的相关舆情才算是稍微有些缓和,而就在这个时候,傍晚八点钟,一个名为“愿打工人不再挨打”的账号先是发布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一个女孩红肿的侧脸,在照片旁边放置着女孩的工作证,证明其的确是工作人员。
很快,大家就认出了这个女孩正是VANGUARD发出的视频里那个被蒋忆晨训斥的女孩。
也就是之前在后台被蒋忆晨打了一耳光的小芝。
照片一经发出,不到半个小时,即突破万转。
八点半,这个账号发布了一条视频,视频的主人公也正是小芝。
身穿白衬衫全素颜的小芝正面面对着摄像头,面色严肃,眼睛泛红,像是哭过,也像是极度的用眼疲劳。
“大家好,在一天之前,我还是蒋忆晨女士的助理,直到昨晚在玉琢颁奖礼后台的休息室里,蒋忆晨女士再度殴打我后,我单方面选择了离职。”
她说到这里时抿了抿唇,停顿片刻后,她说道:
“是的,蒋忆晨女士不止一次地对我采取过暴力。我上一条动态里的照片,也就是昨晚她在后台休息室里殴打我后留下的痕迹。没错,昨晚颁奖礼的后台的确发生了打人事件,而被打的人,就是我。”
小芝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虽然这个视频是钟北训安排她发的,甚至连稿子都是钟北训团队的文案为她写的,但是稿子里的桩桩件件都是事实,她在做蒋忆晨的助理期间的确挨了很多次的打也受了很多的气,所以背稿子时背着背着就不再是背稿,而是真的声泪俱下的控诉。
“蒋忆晨喝水时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喝某个品牌的水,对于水的温度她也有固执的要求,有一个不满足,她轻则辱骂,重则打人,总之这种事情很多。我是今年三月才入职的,但至今我已经被打了好几次耳光,甚至……”
她捋起自己的袖子,在她手臂上有一片烫伤的疤痕。
“这是四月份她在影视基地拍戏时,用滚烫的馄饨造成的。因为我给她买馄饨时,她想要的口味没有了,我只能给她买了别的口味,她吃了一口发现不对,就大发雷霆,把一整碗馄饨都泼到了我身上。她的粉丝应该知道吧,在拍这部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媒体探班采访,当时有记者问她中午吃什么,她说的就是馄饨。而这件事就是发生在那一天。”
这段视频大概有半小时,在到后半段时,小芝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她开始流泪,几次哽咽到无法继续说话,她把自己在这段时间受到的所有不公与委屈全部倒了出来,到最后,她擦了擦眼泪,用喑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即使我站出来录了这个视频,蒋忆晨大概也不会得到什么惩罚或是损失,而我反倒是有可能会被各大公司拒之门外,因为没有公司会要我这样一个‘反咬’雇主的员工。但我想说的是,员工也是人。也请公司,和公司里的某些人,能够把我们当作人来对待。除此之外,我还想要替上午被各种谣言中伤的余盈盈小姐澄清一下,她当时与蒋忆晨在同一间休息室,她并没有对蒋小姐做过任何事。而我之所以要为她澄清的原因是,在当晚我被蒋忆晨殴打的时候,休息室里那么多人,只有余小姐站了出来,质问了蒋忆晨我一直都想要问的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为什么要打我。”
小芝说完这些话后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视频到此结束。
而当徐旭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完这段视频后,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一无所有的小助理,正是那个光脚的人。
视频在几个小时内就突破了十万转发,小芝在最后的那段话也引起了许多如今在职场中受到不公待遇的人的共鸣,他们纷纷转发评论,蒋忆晨的官方账号一瞬间暴涨了几万评论,而那些评论都是统一的一句话: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钟北训坐在电脑前,她面无表情地刷新着余盈盈账号下的评论,由于上午的事件而出现的恶评此时都变成了一水的好评,很多人都觉得余盈盈欺负蒋忆晨简直是给受过蒋忆晨欺负的人出了一口恶气,余盈盈官方账号一夜涨粉近百万。
“嗡——”
听见振动声,钟北训看向桌面上的手机。
“喂。”
“钟北训,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吗?”徐旭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钟北训笑了起来,她仰靠在转椅上,语气轻松道:“我做都做了,你现在问我这种问题,有点迟了吧。”
“昨晚余盈盈已经和你宣布解除合作关系,你现在已经不算是她的经纪人,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我说你啊……”
钟北训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你还记得昨晚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徐旭怔住了。
“在确定彼此都不再提这件事后,又在凌晨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钟北训收起脸上的笑容,声音里的笑意此时也荡然无存。
“徐旭,你这不是在欺负余盈盈,而是在欺负我啊。”
“我没有……”
“幸亏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罢休,所以还留了一手,不然现在该发愁如何公关的人,就变成我了啊。”
钟北训说罢又笑了笑。
“别把女人当傻子,徐旭。”
这件事发酵到最后以蒋忆晨手写道歉信作为结尾,但即使如此,蒋忆晨也掉了不少代言,正在洽谈的几部新戏也几乎掉了个精光,钟北训趁势联系酒店,酒店官方澄清当天余盈盈先预约了看台,只是好心才借给蒋忆晨使用,之前余盈盈耍大牌的负面舆论瞬间扭转,并营造了一把敢爱敢恨人设,而借着这个机会,蒋忆晨流失的许多商业资源开始与余盈盈进行接洽。
这是钟北训离职之前,为余盈盈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钟北训与KINGDOM合约到期的当天。
当天早上,钟北训起得很早,她今天打算早点收拾办公室,所以一早就叫了黎书之来家里接她。
早上七点半,黎书之拿着在附近咖啡店买好的早餐准时打开了钟北训的家门,钟北训有时很忙,黎书之偶尔需要帮她采购些日常用品,所以指纹锁里也收录了她的指纹。
黎书之来的时候钟北训擦着头发从卧室里走出来,见到黎书之后,钟北训点了点头,说道:“一起吃饭。”
两人吃早餐时聊的基本也都是工作上的事,黎书之咬了一口手上的法式吐司,嚼了几下咽下去后,抬头对边吃三明治边看早间新闻的钟北训说道:“您之前提的助理,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钟北训头也没抬,嗯了一声,说道:“什么情况?”
“项欣婉,25岁,本市大学毕业,学的是商务英语,在校时学习不错。毕业后做过一年爵盛的项目翻译,对圈子的各项事务都算了解,之前爵盛不是有个和环球影业的合作项目吗,那个项目的英文版文案就是她主写的。”
钟北训听到这儿时才抬起头,看着黎书之问道:“听起来挺不错的,不过她为什么从爵盛离职了?”
“嗯……上个月,不是有个制片人被曝光性|骚|扰女下属吗。在此之前这位就已经是前科累累了,只不过很多女孩因为害怕丢掉工作还是什么的,都不敢说什么,但是这位项小姐就很厉害了,她在电梯里直接对着那位制作人的下半身就是一脚。所以……”
“所以什么?”钟北训微微挑眉,“因为这件事,爵盛把她开了?”
“爵盛这么大的公司,把遭遇职场性|骚|扰的女员工开除,这种事如果传出去实在是太难听,所以爵盛并没有开她。可虽然没有开了她,却把她边缘化了,什么工作都不让她做,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就主动离职了。”
钟北训听完黎书之的讲述后垂眸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你通知她,明天来申裕面试,我亲自和她聊一聊。”
两人吃过早餐后就来到KINGDOM娱乐的公司大厦,黎书之帮着钟北训把办公室都收拾好之后,钟北训交代黎书之先去车里等她,她还要和谢伏山亲自道别。
在去谢伏山办公室的电梯里,钟北训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闵念音的微信消息。
闵念音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正在床上睡觉的灰白相间的猫咪,看起来十分可爱,与钟北训全黑的头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人自从那晚互相加了微信以后的对话就只有两条。
“你好,我是闵念音。”
“你好。”
而现在,就像是闵念音主动发出了第一条微信信息一样,两个人第二次在微信上的对话也是由闵念音开始的。
“是今天吗?”
钟北训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回道:“是。”
发了这一个字后,钟北训看着手机屏幕,上方的状态栏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可是等了一下,闵念音却又没有消息发过来。
钟北训这才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回复有些冷漠,让对方下不来台,所以她又补了一句。
“正在公司里搬行李,一会儿就要走了。”
而这一次,闵念音回复得很快。
“好。”
“明天见。”
钟北训回了她一个笑脸的emoji,与此此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厚重的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拉开,钟北训把手机收回口袋,阔步走出了电梯。
站在谢伏山办公室的门口,钟北训回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心情十分沉重,第二次则是十分忐忑,而后面的,钟北训就记不太清了,但是这一次,钟北训觉得,自己应该会铭记在心。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与衣袖,确定仪容无误后,她伸手敲了敲门。
为她开门的,是谢伏山的秘书龚经纬,他和谢伏山差不多年纪,钟北训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谢伏山时,就是龚经纬跟在他的身旁。
“龚秘。”钟北训对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龚经纬做了个请的姿势,低声说道:“谢总就在里面会客厅等你。要喝点什么吗?”
钟北训闻言往里面看了一眼,而后对龚经纬笑着摇了摇头。
“不劳烦您了。”
龚经纬也没说什么,两人互相致意后,龚经纬就离开了办公室。谢伏山的办公室是平层套房的格局,面积比钟北训的家还大了不少,钟北训穿过玄关与客厅走廊,来到了会客厅。
会客厅的门就敞开着,钟北训走到门口,就看到谢伏山正拿着放大镜研究手里的一块寿山石砚台,她见状就站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谢伏山闻声抬头,钟北训很是谦虚地微微鞠躬,说道:“谢总。”
“嗯,过来坐。”
谢伏山说着摘了金丝眼镜,他用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沙发,钟北训见状就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都收拾好了?”谢伏山翘起二郎腿,笑着问道。
“是。”钟北训微笑着回答。
“嗯……我记得当初我同意你进演员部做经纪人事务的时候,那是个天快要黑了的下午,你明明可以第二天再把东西搬过来,可你却在我点头之后,当天就连夜布置好了自己的办公室。我那时就知道,如果你有一天再离开,也会这么利索地离开的。”
钟北训闻言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我今天叫你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想再确定一次。”
谢伏山看着钟北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想好了要走?”
钟北训抬头,她与谢伏山四目相对,语气坚决地说道:“想好了。”
两人对视了接近半分钟,钟北训的双眼中始终都找不出一丝动摇,终于,谢伏山抚掌大笑起来。
“二进二出,钟北训,你在我司可真是独一份儿啊!”
①:来自百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二进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