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点半,何音耐心十足的等了半小时后,终于忍不住给秦斯延打了电话,“表哥,你不是五点就下班了吗?怎么还不出来?”
她今天早早得把车停在博平车库,全因有求于人。
何音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类型,今破天荒的主动来医院接秦斯延下班,秦斯延岂会猜不到她那点小心思,“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何音嘿嘿一笑,“还是表哥了解我,电话里不方便说啦,表妹请客请你吃大餐。”
10分钟后,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出现在车库,何音轻轻鸣笛,坐在车里挥手示意。
上了车,秦斯延坐在后座,何音习惯且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表哥,你怎么又坐后座?我又不是你家司机。”
男人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略显疲惫,他思索两秒,淡声道:“副驾不是男朋友或女朋友专座?”
何音没想到还能从他这个全无恋爱经验的哥哥口中听到这个理论,微愣两秒后,说:“我又没男朋友,你也没有女朋友,讲究这些干嘛?”
后座安静下来,男人揉眉心的动作因这话忽的一滞,数秒后,男人抬手摇下车窗,正值下班高峰,整个城市在车水马龙里变得忙碌起来。
他的眼神不知落向何处,低低自喃的一句:“是我糊涂了。”
何音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她通过后视镜悄悄看了秦斯延一眼,男人依旧偏头看着窗外,夕阳的光晕扑进车内,男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隐在阴影里。
看不清表情。
何音收回视线,唇一张一合,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把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直觉告诉她,现在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何音今天挑选的餐厅是市内一家著名的日料馆,生意格外火爆,她知道秦斯延喜欢吃日料,特意提前一个星期订好位置。
正值周五,出来聚餐的人很多,附近停车位紧张,何音晃了两圈,才在街边找到一个停车位。
何音今天找秦斯延其实是她一个朋友亲戚做手术的事。两人在餐厅落座后,她也没急着说出来,秦斯延主动问到,她都推脱道:“表哥,先吃饭,吃完再说。”
这家餐厅的装修风格偏小资,吃饭的大多是情侣,何音因为心里紧张,并没有什么胃口,对面的人反倒是吃得慢条斯理的,动作优雅。
周围频频投来打量的目光,何音习以为常,反正又不是看她的,当事人都能怡然自得的吃饭,她有什么不可以。
秦斯延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一副习以为常的口吻:“说吧,又有什么事找我帮忙?”
何音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表哥,这事关系到我的终生幸福,你一定要帮我。”
秦斯延不吃她这套,睨她一眼:“有事说事。”
何音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收起小表情,要知道他这个表哥在原则性问题上是软硬不吃。她心里其实打鼓得很。
算了,死就死,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万一成功了呢?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他姑姑要做腱鞘囊肿切除术,想在博平做,表哥你能不能帮帮忙?”
秦斯延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略微皱眉的问:“男的?”
何音脸上飘起一团红晕,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见秦斯延这么问,她以为有戏:“表哥,你就帮帮我,这可事关我的终生幸福,你忍心看到你表妹一辈子嫁不出去?”
“他姑姑做手术和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有什么关系?”秦斯延声音寡淡,“难道你一辈子非他姑姑不嫁?”
何音:……
何音快气死了,他明明听出来她的意思,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简直太可恶了。
她起身走到秦斯延身侧,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表哥,你就帮帮我嘛。”
秦斯延扫了一眼何音拽着他胳膊的手,何音一颤,知道他这个表哥向来不喜欢这类肢体接触,连忙松开,还暗自不满的嘀咕了句:“什么怪物嘛,当医生还不喜欢女人碰,那你别给女人做手术算了。”
说完,气呼呼的回了自己位置。
小姑娘是真生气了,转过身将后脑勺对着秦斯延。
秦斯延无奈瑶瑶头,说:“这是一个普通手术,她去博平走正常流程,很快就能做,完全不需要我帮忙。”
何音慢吞吞转过身体:“我当然知道,找你帮忙是因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也是觉得有些难以说出口,“是因为他姑姑希望这台手术能闵主任亲自操刀。”
闵主任号称博平第一准,名气响彻国内,向来都只操刀危重手术。
周围的空气都变了味。
秦斯延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腱鞘囊肿切除术只是再普通不过一个手术,不是非要博平才能做,A市很多医院都可以做,我理解病人担心受怕的心情,想在博平做也无可厚非。”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眼神都变得冷厉:“但这种手术,让闵主任操刀,完全是浪费医疗资源。你觉得我会帮忙?”
“如果他姑姑觉得博平的其他医生不配操刀她的手术,她可以选择去其他医院。”
“小音,仅此一次,以后别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这种无理要求。”
何音抿着唇,被训得不敢吭声,她其实早就猜到,表哥不会答应她这个无理要求。可当时一看到李深小心翼翼求她帮忙的时候,她根本不忍心拒绝。
“表哥,你根本就不懂。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请求。”何音低着头,不敢直视秦斯延的眼睛,“表哥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人吧,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我这种感受。”
埋着头的何音没注意到对面的人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空气长久的静默起来,在板凳刺啦的声响里,何音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句很轻很轻的一句“能”。
轻到好似是幻觉。
秦斯延起身朝收银台走去。
餐厅内暖黄的灯光投在男人的白衬衫上,挺拔的身影莫名多了几分情绪。
能理解,但也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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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晚风吹来恋爱甜甜的味道,牵着手的小情侣从身边略过。
秦斯延站在车旁,叮嘱道:“开慢点,到家了也给发个信息报平安。”
何音闷闷的坐在驾驶座里,看都没看秦斯延一眼,声音里还带着点小情绪:“知道了。”
秦斯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有点冲,小姑娘这会儿明显还在生闷气,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小姑娘已经摇上车上,打了转向灯,迅速发动了汽车。
秦斯延看着那个车子开出几米后又猛的刹住,他眼神一凛,两步迈了过去。
街边的路灯明晃晃的,何音双手抱着脑袋,整个脑袋都埋在方向盘上。白色大众前,躺着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约八/九岁的小孩,小孩表情痛苦的躺在地上,双腿还被自行车压着。
秦斯延快步跨到小孩身侧,他安抚式的说:“小朋友,别怕,叔叔是医生。”
说完,他正准备简单检查一下,男孩听到这句,抬眼看向秦斯延,微愣两秒后,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急急忙忙道:“你别碰我——我疼。”
“给…给我钱…我要去医院。”毕竟年级太小了,有些情绪不懂如何隐藏,秦斯延蹙眉,没理会男孩,动作轻柔的检查起来。
“你要多少?”坐在驾驶座的何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她明显听到了小男孩最后一句。
小男孩似乎是想了一下,心虚的看了何音一眼,声音弱弱的:“一千可以不?”
何音刚一直就觉得奇怪,她刚才明明好像离这个自行车还有一两米吧,怎么这自行车就突然翻车了,还一副被她撞到的样子。
现在看小男孩的反应,她算是明白了,敢情就是个讹钱的,她向来是个拿钱消灾的类型,再加上今天实在心情不佳,不愿意在这些事上多费心神。她转身走向车,准备去拿钱包,取钱将人打发了。
“站住。”秦斯延看穿她意图,叫住她,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不许给,报警。”
“不用报警,给我1000就够了。”小男孩一听要报警,似乎是被吓到了,警惕的眼神看向秦斯延,没底气的道,“或者,500也可以?”
何音还想说什么,男人警告的眼神扫过去,何音悻悻闭了嘴,不情不愿的到车内取了电话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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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在小男孩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显然没进过警局,没吓坏了,声音很低的答:“秦可星。”
他警惕的环顾了四周一眼,看到秦斯延和何音还在不远处坐着,悻悻问:“警察叔叔,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想走?”穿警服的男人刚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调取了路边摄像头,知道这小朋友故意讹人,“小小年纪不学好,专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警察扫了一眼男孩紧紧拽着的手机,“打个电话喊你爸妈过来。”
秦可星捏着手机的手微抖,半晌没吭声也没行动。
坐在角落的何音实在不明白,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表哥怎么还不走,她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疑惑的问:“表哥,你不是还打算看着人家爸妈来教训小孩吧?”
秦斯延没答,目光依旧落在秦可星身上。
“你那个社会主义价值观又在作祟了?”何音实在无语,“表哥,我觉得你要是不当医生,应该也能成为一名价值观十分中国特色的政治老师。”
何音能想明白秦斯延为什么不许她拿钱打发人,在秦教授眼里,这大概就是一件十分不中国特色价值观的事。
她助长了小朋友的气焰,没把小朋友往正确的价值观上引,与小朋友同罪。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孩其实也挺可怜的,什么爸妈呀,怎么教育孩子的,居然让孩子做出这种事,现在连人影都没看到一个。一会儿他爸妈来了,我一定要以受害者的名义,好好教育她们一番。”
“表哥,你说对不对?”
何音也知道秦斯延到底听没听清他的话,男人目光依旧落在男孩身上,淡淡嗯一声。
男孩似乎是念了一串号码,让警察打,警察拨了电话,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秦可星攥紧手机,低声道:“秦媛。”
何音听见后,也看向秦可星,“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侧的男人在听清那串电话号码后,眸色已然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