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里屠往南,云北辰等人向北,南辕北辙,越走越远。白晓寒说:“鱼里屠的心思比花小哥还简单,等到他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肯定已经放弃找我,转而回杭州了。”无论她说的对不对,后来鱼里屠没有找到他们是事实。一路走来,秋意渐浓,落叶开始凋落,满山满路的枯黄之色。
一到汾州,云北辰和白晓寒就找了一家客栈歇歇脚。此时,花不坠已经不和他们一道儿了,只因在晋州之时,听闻了秦岭金门的惨案,心中那颗好管闲事、行侠仗义的心又燃起了火焰。“秦岭金氏一门,老幼共三十六口人,竟然在一夜之间被红叶谷灭门,这也太惨不人道了!”着实是愤恨到了极点,花不坠说的时候咬牙切齿,按在剑柄上的手蠢蠢欲动,通红的眼睛放着神光,如雷似电,仿佛想穿透千万里将凶手千刀万剐。在客栈说起这遭惨事的是几个带了长剑的江湖中人,据他们说,已经有好几个门派集结英雄豪杰,要为金门讨回公道。
云北辰知道花不坠终究喜欢那热闹纷繁的江湖,要实现他当大侠的愿望,便给他斟了一杯酒,说道:“花兄是想和众豪杰一起到红叶谷去讨回公道,是吗?”
花不坠道:“不错。”
云北辰淡然一笑,“如此说来,那就先喝下兄弟的这杯酒,预祝花兄马到成功。”
花不坠又向说起此事的几名大汉询问了诸多讨伐之事,决定马上就走。这一日,他跟云北辰共饮了六坛好酒,晚上,连客栈都没有下榻,直接奔赴宁县,走得着实匆忙。原本那红叶谷就在洛河以西一个山谷,离晋州并不远,可惜组织此次讨伐的是与金家有亲缘关系的赵家,讨伐令出于七日之前,请各路的英雄豪杰于令出十日之后在红叶谷外二十里的宁县集合,共商讨伐大计,因而算下来也不过三天时间了,花不坠这才急着要赶往宁县。
花不坠走了之后,云北辰和白晓寒在客栈里歇息了一晚。第二日,白晓寒暗自感叹。云北辰以为她是为了花不坠与他们的分手而叹,没想到白晓寒道:“上回去四方山庄之时,我还与你说要去红叶谷一赏满山红叶的美景,不料红叶谷竟做出这等灭人家门之事,惹得武林人士同仇敌忾。”
云北辰道:“听闻红叶谷近几年出了位妖孽的谷主,长得冷峻妖冶,风华绝世,可惜性情残忍嗜杀,甚至有人说红叶谷中的红叶就是被这位谷主刀下的血给染红的。”
两人谈论红叶谷之时,云北辰忽地发现身旁竟有人在细细听他们的话,趁着伙计上酒菜之时,便转了话题。
他们选择到汾州,完全是冲着汾州杏花村酒去的。云北辰喜好喝酒,眼下又值秋尽冬来,日渐寒冷,饮酒正好可以驱寒。白晓寒曾哂笑他练得一身冷冰冰的功夫,能把四方山庄的八卦阵都给冻住,还要饮酒驱寒干什么。当时云北辰提着手中的酒壶,脸色凝重,望着远处的山峦美景,喃喃道:“北国的冬天可冷了!”
白晓寒问云北辰准备在汾州住多久,不料云北辰却想在杏花村停脚,意欲住个一年半载。其实云北辰选择在此落脚,不仅因为这里的酒,更考虑到此地已是处于北方,他日去往长白山云城会更加方便,一来北风呼啸,更有利于他的修行练武。于是两人便在离杏花村外不远的一处山林中搭建了一所林间小屋。小屋景色虽不比清溪涧来的秀丽,可是站在山上,正好可以眺望山下杏花村的户户人家。
杏花村以酒闻名,村内有多家酒肆,最好的要数张家的酒肆,他们家专卖竹叶青酒。云北辰觉得他家的酒更加醇香浓厚,每次下山,每每都会到张家酒肆里痛饮一番。连日来,冬日渐进,山上一片肃杀萧瑟,树叶飘零殆尽,小屋在寒风中瑟瑟嘎吱,云北辰便打算在张家酒肆里买上数坛好酒,存在小屋中。
这一日,寒风呼啸,张家酒肆外的帆布酒幌被刮得猎猎作响,今日一早起来,这面旗子还被寒风给冻了起来,上面封着一层厚厚的冰霜,旗面褶皱清晰,欲飘不动,过了中午,方才又活动起来。这日来喝酒的人特别多,整个酒肆里都坐满了人,暖烘烘的一片,多半是村里的乡野山夫,在山上砍完柴之后来酒肆里喝酒取暖。云北辰经常来这个张家酒肆,酒肆的老板张平便认识了他,看他不是村里的人,原先还想着或许是外地慕名而来的客人,但是后来云北辰隔三差五地就到他的酒肆里来喝酒,有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位姑娘,心中难免起了疑,但是嘴上总是不好多问。
张家酒肆,除了老板张平,还有他的儿子和一个伙计。这日,张平的儿子浮生到城里的酒楼客栈去送酒了,还没有回来,因而张平和伙计对酒肆里的客人有些照顾不过来。云北辰和白晓寒一同坐在一张酒桌上,叫了一壶酒还有几样小菜。
忽然,外面传来哭声和责打声。仔细一听,才知是隔壁的荣家孩子昨日和几个孩子竟然去了沉风穴,幸好没出什么事情,各自捡回了一条小命。荣家嫂子正在用竹条抽打孩子好叫他长个记性。
白晓寒听着外面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心生怜悯,“孩子贪玩是常事,何苦这般笞打?”
同在酒肆里喝酒的人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荣大娘若不教训得严厉点,荣家小子以后又跑到沉风穴去贪玩,闹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荣大娘这也是心疼孩子啊!”
白晓寒惊讶道:“沉风穴?那是什么地方?很可怕吗?”
酒肆里的人一听这言,便知她是从外地来的,不仅杏花村,整个汾州的人都知道沉风穴。刚才说话的人接着道:“沉风穴是一个南北方向的狭长山洞,这山洞有个蹊跷,南北接通,洞内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而且温度极低。以前我们村子里有人进去过,结果被那狂风刮得睁不开眼睛,左撞右跌,一路被风势卷到了山洞口,方才保得一条性命。姑娘你想想,若是那人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洞内石壁上,或是被一块飞石击中脑袋,岂不是连命都没了吗?”
“不仅如此,据闻洞里无水无草,石头都被吹成了小沙粒,甚是荒凉,听说里面还有死掉的豺狼虎豹的骸骨呢?”
白晓寒惊叹道:“原来沉风穴这么可怕啊!”
“沉风穴。”云北辰在心中默默念道,“若是真有这洞穴,对我而言,练起朔风归云掌来岂不是事半功倍。”于是问道:“不知这沉风穴的具体位置是在何处?”
一位穿着破棉絮的白发老者道:“就在离我们村西北方向十五里的地方。怎么,公子是想到沉风穴去?那可不行,太危险啦!眼下正值隆冬,正是沉风穴中风力最大之时。”
云北辰道:“我也只是对这沉风穴好奇而已,没有其他。多谢老人家提醒。”
冬日昼短夜长,倏忽间,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云北辰提着两坛酒,和白晓寒从酒肆里出来,恰逢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如丢棉扯絮般,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就被落了个满头雪花。酒肆旁边的泥瓦砖头上和前方的枯草地上都布了一层晶莹素白。云北辰道:“我们赶快回去吧,不然到时候雪下得更大了,我们不好回。”
白晓寒裹紧身上的大红色鹅绒斗篷,点头“嗯”了一声。
酒肆中穿着破旧青袄的是一个穷酸秀才,他问张平:“那两位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看那位公子眉飞入鬓,丰神俊朗,那位姑娘天姿国色,清丽绝俗,不像是农家人啊!”
张平道:“我也不知道,只知他二人似乎是住在附近,经常来我这里饮酒。”
有人道:“住在这里?老头子我住在杏花村几十年了,方圆五十里有几户人家几口人,一清二楚,可就是不知何时住来了这二位。”
张平道:“就算是不住在杏花村,那也必定是离这里非常近的地方,不然怎会三天两头来我的酒肆里喝酒呢?”
全村中最信鬼怪邪说的李老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不会是山上下来的神仙或是妖怪吧?”
众人一听,纷纷唏嘘,都说李老头太过危言耸听了。
云北辰和白晓寒回到山上小屋之时,雪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了,木屋顶上早已覆盖了三寸厚的积雪。两人进屋,立刻先在屋里生了炭火,围着炭火烤了好一会儿,才把身子暖回来。
白晓寒盯着云北辰问道:“你打听沉风穴的位置,是不是想去一瞧究竟?”
云北辰道:“不错。”
白晓寒道:“你去沉风穴干什么?”
云北辰也不作隐瞒,“练功。”
白晓寒道:“什么功夫,非要到那个危险的山洞中去练?”
云北辰道:“你见识过我的朔风归云掌,这种掌法,要逆风出掌,方可练到上乘。”云北辰所说的朔风归云掌,白晓寒确实见过,见过两回,掌力雄厚,犹如排山倒海的狂风呼啸扑来,使人无处藏身。听到他说逆风练掌之后,心中才知其中的奥妙。
沉风穴确实是在杏花村西北方向十里处,是在一座秃山之中,承南北走径,东西两边俱是高山绝壁,而洞穴前后却是平地如履。沉风穴所在的秃山实是地处在一个狭长的山谷之中,北风在此因无山峦阻挡,可从北方长驱直入,故而洞穴之中风力巨大。秃山上没有一点植被,附近的泥土多是沙粒,踩上去松松软软。抬头远望,秃山约有五十丈之高。未到洞口,云北辰就觉源源不绝的风力从山洞里鱼贯而出,刮得他的外衣猎猎鼓起,若不是他下盘功夫练得扎实,早就被洞穴内的风力吹得如纸片儿一般飘起来了。
洞口沙石横飞,雪花乱舞。云北辰掩着脸,进入风穴,强劲的风力使他透不过气来,胸口滞闷。云北辰暗道:“如此强烈的风,竟比长白山上冬季时的山风更加猛烈!我只进洞内不到五十步,就被它吹得喘不过气来。练掌之事,欲速则不达。这里风力之强,犹是练归云掌的好地方。”
想到其中的益处,云北辰脚尖一点,整个人便离开了地面,随风而出至洞口。
从那以后,整个冬季,云北辰每日必到沉风穴。循序渐进,过了三个月,他已能站在洞穴中心。一日,云北辰悬空立于洞穴空中,全身劲气输于左掌,一掌推出,已能逆风回转,洞中沙石随之逆向朝北面洞口走去。一掌击出,又是一掌,掌掌威力无比,不知不觉,云北辰连贯使出六次归云掌,身子随着风劲向前旋转飞去,最后竟到了沉风穴的北洞口。
一出洞口,别有一番景象。不知不觉已是孟春一月,偶有小雪,风儿寒冷和细,远方的山峦渐渐有了青绿,雾霭沉沉,朦胧一片。恍然之间,果真是韶光易逝,冬去春来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