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北辰从清溪涧出发,在马市买了一匹骏马赶路,当天晚上在野外露宿了一夜。第四日已到达离神农镇五十里外的千花镇,他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打算暂住一宿,心里盘算道:“按着日子推算,应该就在七日之后,时间定是来得及的。”
正当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云北辰:“云兄弟,你果真来了!”往后瞧去,叫他的是一个跛脚老汉,此人脸型瘦削,却是红光满面,精神充沛。只见这老汉一脸笑容,“我早就料到你要来。”
两人闲话客套了几句后,云北辰随伙计到客房,放下包袱之后又下楼来,看到跛脚老汉坐在凳子上正吃着菜。原来这跛脚老汉正是云北辰五年前认识的医术高人莫珏。莫珏等云北辰坐下后,开口问道:“一别五年,云兄弟这几年是在哪儿过的?”
云北辰道:“晚辈在杭州住了几年,最近听说生魂草现世,才动身前往神农镇。”
莫珏道:“你的右手怎么样了?”
云北辰用右手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往嘴里送,咀嚼完之后道:“做些寻常小事还是可以的,可要是跟人动起刀剑来就不行了。”
莫珏道:“怎么?还想与人动手?”
云北辰面色一沉,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忽然天空惊现春雷,不稍片刻便下起了雨。莫珏面对外面的雨帘,愁眉道:“真不是什么好时候,这雨一下,老头子我的这一双腿脚又要酸痛了。”
云北辰既已与莫珏相逢,又知道他对神农镇了解颇深,因而当下就暗自决定要和他一同赶往神农镇。只因这雨水一下,天气便立刻变得阴冷,莫珏腿脚上的风湿也随之发作了起来,原本残疾的腿现在更是走得不利索了。云北辰叫伙计烧了两壶热水,亲自端到莫珏房中,用热手巾敷在老人家高肿的膝盖骨上,以减轻他的痛楚,又照莫珏所说在他的包袱里拿出一瓶药丸,倒出两粒给他服下。
莫珏呻吟道:“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生魂草了吧!”云北辰心想这平常人有风湿病也不似这般苦楚,怎么他会痛成这样,于是道:“您老好点了吗?”
莫珏道:“吃了两粒舒筋散湿丸,比刚才好多了。”
这时,楼下震动,嘈杂一片,似又有客人来了客栈。云北辰下楼,看到四个彪形大汉身穿蓑衣站在大堂之中,蓑衣下摆还滴着如断了线的颗颗水珠。其中为首的一人左脸上有一条约莫三寸长的刀疤,面容极为狰狞,他对掌柜的叫道:“掌柜,给我们四人每人一间房间!还有来几样小菜和两壶酒!”此人声音如撞钟鼓,震得旁人耳膜着实不适。
伙计见来了这么几个粗壮大汉,一时吓得躲在一角,不敢出来,听到大汉吩咐,又畏畏缩缩地去厨房端酒上菜。
这四名大汉围坐在一桌,除下身上的蓑衣蓑笠,原来四人腰间还各自佩戴了一把九环刀。伙计把酒菜端上来之后,四人开始大吃大饮。
只待他们干完了两大碗酒,其中一人开口道:“这里离神农镇不远了,赶了这么久的路,总算可以坐下来歇歇脚了。”
一人道:“听说现在神农镇上聚集了好多人,此番孔老爷出高价请我们前往相助,却不说明原委。这叫怎么回事?”
一人道:“我们追魂四刀鬼向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管他是什么事情,到时候咱们完了事拿着银两离开便是。这回孔老爷给的银子着实不少,咱们要是干成了,这一年都不用再做其他买卖了,只顾喝酒享乐便是!”
说完,四人哈哈大笑,痛饮起来。
云北辰在饭堂里喝了壶酒,正要上楼回房休息时,忽见一样金灿灿的东西落在一个大汉脚边。那个大汉注意掉了东西之后忙拾起来塞进自己衣襟里。身旁一人问:“你刚才藏好的是什么东西?”
那名大汉道:“没什么,就是一个蝴蝶面具。”说着,把面具又重新拿了出来,给大伙儿瞧瞧。众人的眼睛看到蝴蝶面具,皆是金光一闪。
“这可是镶金的呀!少说也值几十两钱!老三,你怎么会有这女人喜欢的玩意儿?”
老三道:“昨日我在路上捡到的,就是咱们昨天碰到的那个丫头身上掉下来的。我打算拿回去送给我那婆娘。”
“就是昨日我们在茶肆里碰到的那个丫头?”
云北辰坐在远处,暗地里把那蝴蝶面具瞧了个仔细。别人不知道这蝴蝶面具是谁的,只道是从一个姑娘身上掉下来的,他可知道。这蝴蝶面具是白晓寒私有之物,这丫头平日里喜欢装神弄鬼之时,便喜欢带着它以作掩饰。思忖片刻之后,云北辰找伙计问道:“千花镇只这一家客栈吗?”
伙计道:“就我们这一家。咱千花镇是小地方,比不得五十里外的神农镇,这儿平日里往来的客官并不多。”
云北辰道:“谢谢小哥。”随即给了伙计半钱碎银子。伙计拿着银子,笑嘻嘻地跑开了。
这一日的雨从中午下到傍晚也没有停止,正所谓春雨绵绵,看得人心乱烦躁。下午酉时,客栈里又来了两个前来避雨住店的客人,两人皆是文人书生打扮,年长的一身粗布长袍,手中持着一把折扇,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另一人则是年轻许多,不出二十,身形瘦小,眉清目秀。
伙计把他们领到楼上天字五号房和六号房,“请问两位客官,晚饭是送上来,还是客官自己下去吃?”
年长的书生道:“下去吃。”
年轻的书生道:“送上来吃。”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伙计楞了稍许,方恍然大悟道:“两位客官不是一道儿的啊!我看二位的打扮还以为是兄弟或是父子呢!”
原来这两位一同前来避雨住店的客人虽是同等书生文人模样,却也只是萍水相逢,恰巧在路上碰上了而已。
年长的书生洒然笑道:“承蒙小哥的吉言,在下若有这么一位俊秀的公子做兄弟,那可真是三生有幸!”言下颇有想结交这位年轻人之意。
那年轻的书生作揖道:“承蒙先生赞赏,待我先去换身衣裳,过会儿就和先生一起到楼下用饭。”
一盏茶的工夫后,年轻的书生换上了一身青衫。桌上早已摆上了四道菜色,那年长的书生道:“小兄弟,快请坐。”年轻的书生当即入座,道:“还不知先生姓名,你我既已同坐一桌吃饭,也算是一场朋友了。”
年长的书生道:“在下不才,姓周名子穆。敢问小兄弟贵姓。”
年轻的书生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将头转过来是才回答:“小弟姓谷名雨。”
周子穆颔首浅笑,“这名字雅致,正好应了现在谷雨时节之意。”
谷雨笑道:“或许父母在小弟出生之时正好赶上了这样的一场细雨,所以才给小弟取了这个名字”
周子穆叹道:“天点纷林际,虚檐写梦中。古人所作的诗应景写情,好啊!”
谷雨赞道:“周大哥好才气!”
周子穆笑道:“谷兄弟谬赞了,不过是拾了前人的牙慧而已。我自个儿断没有此等才情。听谷兄弟的口音,似乎是江浙人士,不知为何来了此地?”
谷雨道:“不瞒周大哥,小弟最近失了一样东西,想必是被人拿了不曾归还,所以特地前来找寻。”
周子穆道:“不知谷兄弟的东西是什么模样,哪天若大哥看见了,就给兄弟送回去。”
谷雨道:“是件小玩意儿,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小弟却喜爱得紧,因此定要取回来。”
周子穆心想这是别人的私事,不便再探明,当下就没有再多问。两人聊了许久,眼看天色不早,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