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团子眼中有一种酒足饭饱后的迷离,他一把揽住还未染指的猎物,扬眉笑道:“你今日话变多了,气色也不错,体内的反噬之气也渐渐平息,是否已完全控制了韬魂丹带来的力量?”
既已被察觉,郁留云承认:“不错,差不多也是时候了!”他淡唇微勾看向赤团子,端起茶杯轻振真气,热茶和玉杯竟完全凝结成冰。
这句“不错”和这难见又未设防的微笑对赤团子来说就是得逞之前的狼烟,他拿过茶杯微微一捏便重新变成一杯滴水的热茶。
他眼滚热波,并未随狂思直接将郁留云压在身下,只举杯一饮而尽,带着期待和玩味的声色道:“这等快事,等到了南州我们要单独慢慢庆祝才好。”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这件事很爽快很值得期待呢!”郁留云道。他看向窗外,眼神朦胧又涣散,眼波下亦藏暗涌。
赤团子更是笑意粲然。
是日下午,鹅毛大雪铺山闭路,赤团子在南州城外与镇玉首领分道扬镳,他包下一个客栈过夜,叶思川被放在由几人轮流看守的马厩旁。
囚车四面虽不透风,但顶部有一个可伸头的小窗会飘进雪花和微光,他身上只有郁留云前几日塞进的斗篷,但对他来说已经足以。他正潜心打坐冲破锁千重的禁锢,因内力浑厚,就只剩关键的两重。
突然车顶掉下什么东西砸中了头,他借着微光摸索,原来是个热乎乎的馒头,不管有没有毒,先解决饥饿问题,没咬下第二口,就听见外面传来呵斥:“哎!哎!哎!你往囚车丢什么呢?”
一人答道:“兄弟,一块馒头而已,炎尊还没要他命,天寒地冻要是冷死饿死了咱也不好交代不是?”
那人道:“冻死饿死才好呢!要不是他我们几个用得着在外面守着吗?”
丢馒头的笑道:“要不,哥几个先进去烤火热乎热乎?我俩来帮你们看会儿,反正也睡不着。”
“这……能行吗?”那人犹豫道。
“有什么不行的,炎尊他们都已经歇下了。”
“那好吧,那有劳二位兄弟了。”
“嘿嘿嘿,不用。”
听见五六人离去的脚步声后,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叶思川喊道:“无论是谁,谢谢你的馒头了。”
“不谢,叶兄。”突然车顶被一个黑影堵住,转而那人又伸手递了两个馒头进来,不过一不小心杵在了脸上。
“啊,烫烫烫!”叶思川移开后小声问,“你是谁?”
“我啊,尔南。”尔南扯下围脖小声道。
千言万语,先是惊愕:“尔南!你怎么跟过来了,还……趴在我囚车的车顶?”
尔南小声道:“不止我呢,还有着桑,我不撅着屁股跟你说了,着桑可担心你了,让她跟你说吧。”
尔南走后,又一个人影堵了过来,着桑关切道:“师兄你还好吧?”
叶思川担心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混进来的?这多危险啊!”
着桑道:“我们逃过镇玉的追杀便回到了濮族,几日前与尔南会面后得知你们的情况便混跟了过来,只是郁公子一直待在那个魔头身边,单大叔他们找的援兵又没到,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等单大叔摇的人到之后才有胜算救你们出来。”
叶思川沮丧道:“对不起师妹,让你们为我涉险,我现下功力未完全恢复,又见不到留云的面,说实话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你别灰心,那魔头的阳炎掌现下无人能敌,不可冲动,不然可能会害了郁公子。”着桑伸手递了东西进来,“这是兴雨让我带给你的解药和驱寒的丹药。你就先潜伏在里面,行动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以你的武功,再加上我们的人手,定能为江湖除了这个祸害。”
叶思川接过道:“好,我等你们的消息,兴雨也过来了吗?”
着桑无奈道:“我没让他来,戴个眼镜太惹眼,冬天又随时看不清路,翻墙都要用鞭子扯,唉!”
“吱呀!”客房开门声起,着桑快语道:“师兄,馒头是有心的,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我知道了,要小心!”叶思川叮嘱道。他吃下手里的丹药也吃下了定心丸,仰头接雪,心中充满希望和坚定,只想告诉那人一定要等着他。
守卫靠近囚车,尔南高声辞别:“兄弟保重,我们先走了。”
翌日,赤团子带教徒移雪开路,微雪黄昏便赶回了南州别庄,赤团子是会享受的人,别庄远离市井,威严奢华又不失雅致,飞檐翘角,雕饰繁复,暮色积雪下透出磅礴的压抑感。
他亲自扶着郁留云下了车,不必说话就先给了个特殊待遇的吩咐,出庄迎接的人心领神会,偷瞄郁留云的眼色极其微妙又战战兢兢,毕竟从没见主人从他的车里牵出什么人来,而今不光有人,还是个绝色男人,虽知主人男女不忌,但从未上心于人。
入庄之后 ,赤团子指着囚车问郁留云:“他……你想如何处理?”
郁留云抬眼望去那倒飞雪花的车顶,失神顿了一下,扭头道:“寻个偏僻又冻不死的地方放着吧。”
赤团子满意道:“好,依你。”叶思川盘坐车内,沉静的脸上突显笑意。
“管家,”赤团子边走边吩咐:“在缱梅馆摆宴接风。”
“是……”管家挑眉应声道。
赤团子离开时还饱含暗示地在郁留云的腰间捏了一把,低语道:“你先过去等我。”
“好。”郁留云嘴角抽了抽,袖下捂拳道。
前往缱梅馆的路上,下人小心翼翼低头引路,郁留云满怀心事并无心赏那一望无际,多到色凄影孤的雪中红梅。
馆内一改雅致庄严的外观,蕊红鲛绡扎眼,梅香扑鼻,隔着屏风望去还有温泉浴池。
郁留云被带到池边,两位娇媚的女子上手道:“我等先为郎君沐浴熏香。”
郁留云慌忙后退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来。”
“是。”
人走后,郁留云被屋内热气烘得摘下了斗篷,他踱步扫视,越发皱眉不悦,那温泉不远处便是坠梁幔帐遮掩的艳俗大软床,床边列架上均是第一眼看去不知何用之物:拂尘、细鞭、玉角、红绳穿的一团铃铛,这氛围让人感觉立马会窜出一群歌女舞姬。
这一番观察下来,郁留云知道今晚是难以遮掩了,他缓坐到梳妆台前,将广袖束好后,从随身小包里拿出那支一花一叶的木簪,循着叶思川教他的手法将头发绾上去,尝试了许多次才绾成他满意的样子,绾好后他对着镜子正了额珠,苦笑道:
“叶思川,没想到这么难。喊出名字时他的心情就像秋天一般充满遗憾和怀念,他庆幸那日忍住没有回头,若再相视一眼便会扑上去表意说:“我也一样!非你不可。” 可一眷恋就会惧怕犯险复仇,他不能束缚连累叶思川,不能给了希望又带来绝望,只要人活着就好。
正发愣,沉闷的“吱呀!”声后房门打开了,除了面具,赤团子换了身便利的衣饰,身后跟满了端着各色菜品的美人仆从。
郁留云心一横走出了屏风,赤团子见他眼睛像灌了铅似的移不开。
郁留云拨开眼神缓身坐下,不屑冷笑道:“炎尊这是怎么了?见着鬼了?”
“你将头发束上去的样子真是孤冷出尘,清俊不羁,别是一番滋味。”赤团子目不转睛摸寻凳子坐下继续道,“像是……”
郁留云道:“像什么?”
“嗯……花看半开。”赤团子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像是刹那便会笑开的梅花。”
郁留云沉眼道:“你夸人的方式还真是千篇一律。”
“这是本尊对你最高的评价。”赤团子拿起一杯酒递给郁留云,又挥指吩咐下人,“你们都下去,没我的吩都不许进来。”
人都支走后,赤团子撑着下巴道:“动筷吧,都是些清淡的细菜,你应当喜欢。”
“我不喜欢清淡的。”郁留云道。
“那你想吃什么?”赤团子扫视桌案,好奇地指着郁留云面前的小碟子,“嗯?许是你交代了喜好,他们给你备了盘荆芥,可以蘸着它吃点。”这盘荆芥的确奇怪,与这些精致的菜肴根本不搭。
郁留云没在意,只道:“有紫芋醪糟汤圆吗?”
“那是何物?我闻所未闻。” 见郁留云神色不悦,赤团子挤眉一笑道,“你既想吃,我这就吩咐厨下给你做出来,来……”
郁留云道:“不必了!我也不饿。”
“美人秀色可餐,我也不饿了。”赤团子捂上郁留云冰冷的手,“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其他事情?”
郁留云故意问:“何事?”
“双修之事啊,这可是你欠我的。”赤团子长眼眯缝,如待餐的饿狼般低吟,“那日之后,怕不是本尊待你太好了忘了吧?难道你还想拒绝本尊?”
“那日之事岂能忘记!”郁留云压抑道,他双眼蒙上冷灰,提上衣袍前摆扎进腰带。
“哈哈哈!”赤团子起身,喜形于色道,“那就好。”若郁留云能与他双修,那么他的阳炎掌能毫无阻碍地跨越第九重,能够避免反噬将其修炼到极致,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没等想要将炉鼎打横抱到床上,郁留云就出其不意全力一掌打了过来,赤团子凭着极快的直觉跳躲开来,但面具还是被震落,露出那可怕的肉团。
这一掌引起刺冷的罡风,真气激荡,鲛绡飞搅,所受之处,摧桌碎凳,若被打中不堪设想。
郁留云不敢置信,韬魂丹让他的功力增强到了不敢揣测的地步,但他心知反噬也会增强,接下来的每一招都要竭尽全力,赤团子傲立武林,内力和掌法可不是一颗丹药增强的力量能够相扛的。
“你……你要杀我?!”赤团子难以置信道。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郁留云站如立箭,咬牙切齿道:“我岂敢辜负我娘!”
“郁留云!”赤团子飘立在屏风上,愤怒道:“你一直在欺骗本尊!”
郁留云哼道:“我说过,一切只是你的错觉而已,下回投胎长点记性,别那般目中无人。”他眼中电闪雷鸣,怒涛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