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浩抹案,鸣鸿醒苍白。惊心动魄的一夜后,幼红的太阳渐从远江浮起,两岸青山浮动绵延,风吹山雾,升腾挪动之际添得山腰一抹青。
叶思川跳到前面船只,商量其中一书生向官府说明情况,飞芦杀人的事情官府得知应当不会置之不理,身为江湖人怕官府有质疑不便报告。
对面即是新晴渡口,望去,柳掩人攒,雕梁画栋,鲜艳华服,珠翠璁珑,是高纬骄奢淫逸,不顾民生的统治下残余的繁华。
船上人因怕江匪追杀一夜没睡,疲惫不堪,又浑身脏污,岸上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嫌弃远离。
尔南跟叶思川和郭兴雨辞别,只说有事要办,期间,叶思川探头关心:“留云兄身上有伤,又一夜未眠,是否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不必!”郁留云并未抬头,仅这两个字。
叶思川觉得他可能受伤了不舒服,所以不愿意搭理自己,他性格热情温和,又对郁留云充满了好奇,继续问道:
“留云兄昨晚所施御虫之术颇为神奇,你们来自南疆?”
“与你不熟,无可奉告。”郁留云声音空灵如空山冷雨般。
郁留云不爱说话,从不轻易相信和相交于人,如今萍水相逢没别脸不理已经给了面子。
叶思川喃喃:“胡子丑……”
这回答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到叶思川摸着胡子左右扫视以饰尴尬。
“那个,叶兄啊,我们就不久留了。”尔南站至二人中间,一声,“叶兄告辞。”说完就拉起郁留云消失在人群中。
叶思川对郁留云冷淡的风格并不觉得奇怪,但还是变了脸色,怀疑又有点委屈道:“说我胡子丑就不能交个朋友吗?”
撇过头怼着郭兴雨疲惫的眼睛问:“我胡子丑吗?”
郭兴雨昏昏欲眠,一脸嫌弃扭曲的表情,后退了一步道:“你应当是耳朵进了水,我怎么听着是他说跟你‘不熟’,不是丑呢?”
“咦?”摸了耳朵,叶思川二指一捻,“还真有水。”
郭兴雨蹲下,打了个呵欠道:“走都走了,你想跟人家做朋友人家对你爱答不理的,又不会再见,何必纠结。”
眼看郭兴雨又要抱着背包闭上眼睛,叶思川只能扯起郭兴雨的衣领让他不至于当街躺下。
他左右扫视:“先找个地方吃饭换衣服,不能丢人现眼,师兄说是到海汇楼会合,吃完就问道过去。”
听着要吃饭,郭兴雨顿时来了精神立起来。
二人寻至海汇楼,向掌柜上下左右,比划描述着要找人,但客栈人来人往,根本记不住具体相貌。
掌柜也没睡醒,见叶思川既不吃饭也不住店,要不是二人背着兵器,早就呵斥不理了,只得耷拉着眼皮敷衍着一句又一句的“见谅,没见过。”
在海汇楼没见着潘辰和着桑,那就只得门外等了。
没等二人踏出大门,突然有人扯住郭兴雨的背包,郭灵活转身,低喊一声:“谁?!”
此人蒙着面不语,向郭兴雨横切一掌,直指面门,这一掌干净利落,未带任何犹豫但没有内力。
郭习惯性抬手格挡,却是一头雾水。
叶思川只是抿着笑意,轻松愉快地抱手倚门看二人打斗,酒楼堂前的客人见有打斗,都离座远观。
飞花走叶,狂风乱雨的几招后,郭兴雨双手交叉被此人压在墙边不能动弹。
郭兴雨挣扎不得,满是不服,气鼓鼓问:“你是谁啊?好像很熟悉我的招数。”
但此人还是不言语,叶思川也未出手。
蒙面人绾着发髻,无任何装饰,英武侠气,额头两边还有一撮卷卷的像云一样的头发,黑底薄缎文武褂绣有白梅缠枝,白色交领窄袖长袍以蹀躞带扎入腰间。
“行了。”叶思川凭沉稳地将两人拉开,轻声道,“师妹别玩了,别把人家店门拆了,我可没钱赔。”
对方立马松手,昂首站在一边还是不语。
“师妹?!”郭揉着手踱步绕道师兄身边疑惑望着此人。
他心想着桑本就比一般女子高大,身材也因练武显得肩宽精瘦,虽说远看像个男子,却也能认出来是女孩,若蒙着面戴上纱冠,还穿上男装,那还真是难辨雌雄。
郭兴雨依旧不想相信道:“师妹?师兄你别是看错了吧,这一身男装的是我着桑师妹?”
对方听后一把扯下面罩,眉眼英气,浓颜难忘,长得一副平常女子或男子涂脂抹粉都难得的好面皮。
着桑叉腰走向郭兴雨,用着平稳但不高亢,清脆但不婉转的声音:“说了我是你师姐,我比你先入山门。”
见到面容郭兴雨立马躲闪,开心道:“那是山上,我本就比你年长,出了山门就是师妹。话说你有事没事换身男装,见面不打招呼就罢了,还蒙面偷袭我算什么?”
他望向叶思川道:“师兄你也不告诉我,由她打我,我眼镜都掉下来了。”
“哎呀!是你功夫不到位被按着打,可别怪我。”叶思川温柔扒开抓手臂的郭兴雨道,“是师弟你眼神不好,你没看见她腰后盘着的黑白双鞭吗?还有小师妹头上的小卷发,第一眼我就知道是她。”
“就是。”着桑停下追逐的脚步,张开手展示衣裳,“至于衣服,师叔说当今世道,我还是男装方便安全。”
郭兴雨还是不服气嘟囔,着桑和叶思川就在一旁笑。
正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之中呢,“吱呀!”一声侧堂门开,迈出一个背手垂袖,仪表不凡,英武严肃,眉眼气势如帝王佩剑般逼人的男人。
窗边光下的男人着暗纹蓝布窄袖圆领长衫,领子衣缘绣云纹,腰坠白玉禁步。
打闹的三人面色一凝,本来打算开心地跟潘辰打个招呼:“师叔……”蠢蠢欲动的手已抬起,但见那微恼的脸顿时失声,好像闯祸的孩童地下了头。
潘辰忙将三人拉到门外,盯着低着头的郭兴雨和着桑,语气略有责怪:“大庭广众,你二人打打闹闹像什么话!都忘记我交代的不要随便喧哗惹事了吗?要是店家以为你等不是好人,报官了怎么办?”
叶思川赶紧道:“小师叔,我们错了,别生气……”
打量叶思川一番,潘辰训道:“你是大师兄,任凭二人胡闹?赶紧上楼洗干净,衣服也给你们准备好了,为了此行顺利,不穿这衣袍为好。”,
“还有,你这不修边幅多久了?下山也不能忘了净面啊!”
摸着胡子,叶思川问:“这个,这个胡子留着显稳重,能不能不刮啊?”
话音刚落没等潘辰言语,着桑打量叶思川后歪头道:“师兄,你现在看着比师叔还年长,你笑时带着胡子一动的样子还有点浪荡,好看但不稳重。”
郭兴雨也搭腔:“是刮了好,刮了还像个读书人。”
此时潘辰柔下脸也扶着叶思川的肩膀点头,语气肯定道:“他们说得很对。”
说完就提着衣摆转身去找掌柜拿房牌了,留下叶无奈嘟囔着:“原来是真丑啊!”
至于留须的原因,山下卖米的大婶听闻叶思川要出远门,建议叶思川留胡子,说显得成熟稳重,不容易被欺负,所以下山后他便续了胡须。
叶思川一脸无奈转身入店,着桑不解:“我们没说丑啊,净个面有这么郁郁寡欢吗?”
郭兴雨摇摇头:“是我们在险途中结识的那个奇怪好看的公子说的。”
他眼中又闪现惊骇:“你有所不知,我们在船上遇险差点没命,走,等会我跟师叔和你详说。”
折腾一番后叶思川换上宽便的竹月色圆领窄袖袍,苍绿团花暗纹在光影下如雾中幽竹。
黑靴缚腿,皮带束腰,再系上黑色龟甲纹编绳护臂且剃须后整个人焕然一新,气宇轩昂,眸正神清,还带三分温润的书卷气。
郭兴雨则换了身圆领窄袖白袍,镶黑纱缘边,灰带束腰,配着眼镜,看起来斯文稳重不少。
四人在二楼临窗而谈,窗外街市繁华,小食茶棚分布有序,各色旌旗在风声叫卖声中飘动,叶思川和郭兴雨将途中遭遇详细告知了潘辰。
从担心到惊讶再到对飞芦杀人事件的凝思,潘辰徐徐分析:“我与着桑途中并无任何异常,也未听闻此前有盗匪出现在水路上,就你们有异……”
“飞芦从来不缺钱,不会干普通盗贼劫道的买卖,况且还派佛怒出面要杀绝船客,想是别有意图或者受人雇佣,定是你们船上有什么人是要被灭口的。”
“说说有什么你们觉得特别的情况?”
叶思川沉眼思考:“船上半数以上都是江湖人,有的知道我们是琮台山弟子,还对韬魂鼎感兴趣,闻此物皆有异色。其中无上清派、天师派和佛门正派弟子,也无杳冥教的教徒。”
“就算飞芦也对韬魂鼎感兴趣,但此物又不在船上,他们杀人作甚?”潘辰疑色道。
“不清楚,不过……”叶思川抬眼分析,“如果船上的人和飞芦因为韬魂鼎在新晴而有所行动,那么此物在新晴的消息便是真的,我们没来错。”
郭兴雨道:“飞芦杀人可能就是为减少前来新晴对韬魂鼎下手的对手。”
“有道理。”叶思川点头道。
此时着桑在窗边指着楼下街市气恼道:“没想到还有人在大街上耍流氓欺负女人。”语罢正打算飞跳下去出手相救。
潘辰赶忙放下手中茶杯拦住:“不可!”
他快步绕到窗边,望去只见楼下茶棚处站着一堆人,都围着一个手拿画像,双眼无神,泪流满面的妇人。
街上人或嗤之以鼻,或可怜叹息:“这妇人是个疯子,说她丈夫薛鱼失踪了,拿着画像找了几天没找到,报官官府根本不理,现在在大街上见人就说城外寂春山附近的江域有海怪,他丈夫打鱼被吃了。”
咱们留云会与缺章,但不是背景板,缺章是为了铺垫第三次相见,也给两人“欠”得更紧一个契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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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新晴城师门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