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街上渐人定赖寂。那台主送完了手上的小玩意,跳下高台,哼着小曲沿着长街独行。
他并不曾注意到夜色中,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桃都山原就是一棵大桃树,越往里走,地势便越高。
那人走了许久,到了一个院落,似乎是他的住处,他刚想推门进去,脖子上便是一凉。
他大惊回首,三个身披斗篷的人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锋便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吓了一跳,忙道:“你们要干嘛?有话好好说,要钱还是要物?以身相许也行,只是千万别伤了我的性命。”
红莲一阵无语,魔族中人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这台主实是生得平平无奇,甚至是有些丑陋,他是怎么想出以身相许的?
他沉声道:“那个天人的针盒是从哪里来的?”
台主立刻便明白过来,道:“你是苏摩族人?”
红莲手中的短剑向前送了送,剑尖陷入那台主肌肤几分,鲜血立刻便流了出来。那台主似是极贪生怕死,忙道:“大人小心点,不就是问句话吗?何必这样呢。针盒自是从苏摩族人身上拿来的,只不过是我兄弟偷出来的。”
“他们关在哪里?”
台主道:“就关在涉院。”
红莲:“带我们去。”
台主忙道:“是,我保证不喊不叫,大人看在小人这么配合的份上,留小人一条活路可好?”
红莲又是一阵无语,他身为战神一向认为若不胜毋宁死,这魔族中人倒是很实在。他道:“不杀你便是了,不要耍花样。”
他推着那魔族中人在前面走,神乐和雪月则跟在后面。
又走了一段路,见前面一个颇大的院落。那魔族中人指了指那院落,道:“这里便是涉院了,守卫森严,小人可也没进去过呢。”
红莲“嗯”了一声,反手一掌击在那人的后颈上,那人立刻便昏倒在地。
他将那人拖到路边的草丛中,估摸着他至少要天明才能醒过来。
涉院门前果然站了许多魔族侍卫,显然不能硬闯。
三人沿着院落转了一圈,找到一处高墙,附近不见守卫,三人跳过高墙,到了墙内。红莲一直一言不发。
神乐小心地看了红莲一眼,似乎红莲从刚才起就在生气,可是他在生什么气?
他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轻声道:“你怎么了?”
红莲默然不语,一副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
神乐揉了揉鼻子,算了,不理便不理吧,谁还非要他理不成?
这院子虽然占地不小,却到处都是黑沉沉的,时而能见到巡逻的卫士,只是魔族的卫士风格与天人界完全不同,人还未走过来,聊天声便已经先过来了,倒是省了他们许多事情。
眼见唯有一处还透出灯光,三人便向着那处行去。
隔着窗子向里望去,里面并非是囚室,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居室,一个脸上敷着纱布的人坐在榻上,面前的案子上摆了几样菜,他正拿着一碗汤,喝得哗啦哗啦地响。
这人竟是睿广,看他的样子,脸上的伤势应是很重。
两名相貌极美的侍女站在他身边,他将那汤喝下,才道:“这紫河车真能治我的脸?”
一名侍女答道:“小奴听说人间界的人都是用这个东西养颜,医师也说,对于二公子恢复容貌大有裨益。”
原来他吃的东西竟是紫河车。
他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想想脸上还缠着纱布,只得作罢。喃喃自语道:“该死的红莲,毁我如花美貌,若不在他脸上划上几十刀,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那两名侍女似是听他这样说已经习惯了,娇笑道:“二公子如此俊美,只要好好调养,自然还能恢复成原来风神俊朗的模样。”
睿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今日穿的彩衣,如同孔雀般五颜六色,衣服还不错,更能衬托出他的美貌来。
他望向厅中,厅中原来还缚着一人。
那人身着月白长衫,竟是一名苏摩族少年。
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相貌极是俊美,睿广的目光一落到他的脸上,露在纱布外的两只眼睛立刻闪过一抹狠毒。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生的丑,正因为知道,他才更恨这些相貌俊美的少年。
他怪笑两声,站起身向着那少年走过去。停在少年面前,他由袖中拿出一把短刀,一上一下地抛着。笑道:“也不知为何,我看见你这张脸,就觉得面目可憎。”
那少年道:“想杀便杀,当小爷怕你不成?”
睿广笑道:“杀?为什么要杀?我这个人还是很仁慈的,怎会想要杀你。只不过……你这张脸实在是太讨厌了,不若也把脸皮剥下来可好?”
他随口说出来,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们被虏来数日,已知这睿广便如疯子一般,做事情全凭心情。第一日,他便将两名相貌生的不错的少年带走,等那两名少年被带回来时,脸皮已经被整张剥了下来。
然而那两名少年居然还活着,虽然已经气息奄奄,却被睿广下了严令,务必要让他们活下去,绝不能死。
一想到那失去脸皮,血肉暴露在外的脸,少年就是一阵恶心。他不怕死,可是他一想到被剥了脸皮,却还要活着,他就双腿发软。
睿广打量着少年的脸,目光便如同屠户,似是在寻找从哪里下手。
少年心里一横,若是被这般折磨,还不如一死。
他便打算咬舌自尽,睿广却一眼便看出他的意图,忽然伸手抓住少年的下颌,用力一扭,将少年的下颌扭得脱臼,笑道:“我还没好好玩呢,你便想死?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手中短刀向着少年脸上割去,刀还未触到少年的脸,眼角忽见一道黑影闪过,他手中的刀蓦然便消失了。
他呆了呆,转身去看,只见一个斗篷人站在他的身前,而他的两名侍女则昏倒在地,另有两个斗篷人站在两名侍女身旁。
他心念一转,失声道:“红莲,是你?”
那斗篷人抬手推下头上的风帽,淡淡地道:“又见面了。”
睿广怒道:“好啊!你们苏摩族人都拉屎撒尿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居然敢潜入桃都山。”
红莲看着睿广的眼神如同看着傻子,“是谁先把我族中人劫走的?”
睿广怒道:“若不是你先伤了我的脸,我哥哥又怎会劫走你们的船?”
这要计算起来,只怕便没完没了了。红莲道:“废话少说,你放了我的族人,我便放你一条活路。”
睿广笑道:“你是在说梦话吗?既然你们到了桃都山,就别想活着出去。”
他其实本领并不差,只是因为个性狂妄,上次才会在红莲手下吃了亏。
此时他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两根锏,两锏在手,他身上的气势便忽然强了许多。
锏挥出,竟是整个屋内都充满了锏影,似乎已经幻化成了千万根锏。
红莲微微一笑,手中仍然握着由睿广手中夺来的短刀,一刀向着锏影中刺去。
他这一刀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平平无奇地刺出一刀,刀光与锏影相遇,那千万道锏影立刻便沙弥于无形。
睿广心里暗惊,若是上一次是因他大意,这一次他是全力施为,仍然比红莲差了许多。
他不敢停留,一眼看见那名苏摩族少年已经退到了那两个斗篷人身边。在这个房内,显然那名苏摩族少年是最弱的。
他手中的锏立刻脱手飞出,向那苏摩族少年掷去。
这一锏的力道极为沉重,那少年大惊,见那锏闪电般地飞来,他想躲闪已是不及,只来得及后退了一步,自份必死。
却见身边着斗篷的人蓦然一推他,虽将他推开了,自己却被那力道震得飞了起来。
他一飞起,头的风帽便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
红莲立刻飞身过来,在半空中接住神乐,眼底掠过一抹忧色,道:“有没有受伤?”
神乐脸色苍白,喉头泛起一股铁锈味,他咬牙咽下涌到唇边的鲜血,勉强一笑,道:“没事。”
他虽说没事,红莲却已经看出他必是受了伤,不由怒道:“先顾好自己。”
神乐呆了呆,心道:我救了你苏摩族人,你不谢谢我,为何还要生气呢?
他怔怔地看着红莲,自己也不知说什么,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红莲咬了咬牙,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情绪似很容易被神乐牵动,就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睿广趁此机会,飞身而起,便要穿窗而出。
红莲手中那把短刀向他的后背飞去,他因睿广伤了神乐,心中带了几分恨意,这一刀用了九成的灵力。
刀光一闪到了睿光的背心,竟似乎比光线还要,睿广明知刀已到了自己背心,却只来得及微微偏了偏身子,后背一阵剧痛,那刀飞入他的后背,由前胸穿出,其势末绝,“叮”的一声,钉入了墙壁,直入刀柄。
睿广大骇,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他受伤极重,终是未死。
红莲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道:“若你能不死,最好长点记性,以后不要再惹我和我身边的人。”
睿广一双露在纱布外的眼睛,惊惧地注视着红莲,他原以为红莲不过就是个相貌俊美的天人族少年,战神什么的,不过是徒有其名。
现在,当他真的面对战神怒火,杀气似比刀锋还要更加犀利,带着长年征战的血腥,他才忽然想起,面前这个俊美的少年,是魔族谈之色变的杀神。
他失声道:“苏摩族人都在这里,你带走便是了。只有永寿不在这里,被我哥哥单独关押了起来。”
“关在何处?”
“桃花阁。”
红莲留下雪月和那名苏摩族少年一起去释放被关押在此处的苏摩族人,他自己则与神乐一起往桃花阁而去。
看着红莲与神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睿广的眼中掠过一抹狠毒。去了桃花阁,你便会后悔了。只不过,等你后悔的时候,已是为时晚矣。
他眼中的狠毒尽入雪月的眼底,雪月的眼神含义不明。看来,桃花阁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