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诅咒 第2章 献上不祥之眼吧

逃过一劫的哈特抹了把老泪，跟着走到了墓穴入口处，只等大人脚步一顿就殷勤的上前道：“大人稍等，我这就为您推开墓门。”

先前的缝隙勉强可供哈特挤进来，但换成肩宽腿长的大人就十分为难了，明显瘦弱一些的少年努力表现着，希望能够换取贵族老爷的一点体谅。

过一会儿发现他根本推不动，说不定大人还能允许他先出去叫人帮忙，到时候就可以……

“汝退至一旁、不要碍事。”

一阵利爪滑过石头的刺耳声音过后，皎洁的月光洒进墓室中来，焦急等待已久的金币嗷呜一声扑了上来，在大人失态的“滚开”声中，蹭了蹭哈特没有衣料遮挡的大腿。

“金币，低头。”少年手忙脚乱的拽紧了衣角，还不忘窘迫的解释着：“大人，这是与我一道守护墓园的猎犬，叫做金币，她不会伤害您的。”

然而这一次大人没有表现出贵族家主应有的矜贵姿态，反而有些恼羞成怒的大步走开，头也不回的说道：“区区一只……一只狗，如何能伤到我？”

殊不知这般反常的姿态更叫哈特生出了疑心，抚摸着乖巧的金币暗暗眯起了眼睛。

这份怀疑在回到守墓人小屋之后到达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这只狗为什么也进来了？你快叫他出去！”身形高大的一个人所在木屋角落中显得有些可怜，惊慌中摒弃了陈旧的腔调之后，反而更加像个真切的活人了。

金币很少见到外人，被这个味道古怪的陌生人戒备着，也微微伏低身子呲着牙，从喉间发出阵阵低吼，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令。

哈特终于确认这位生前风光无限的尸鬼，对犬类有着难以想象的畏惧之情。

他非但没有沿袭此前的体贴入微，喝令金币乖顺一些，反而从容的套上仅剩的一条长裤，故作天真的问道：“大人这样‘你’啊‘我’啊的是在有失贵族风范，可是小人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俊美的尸鬼原本还在与金币对着呲牙，听哈特说完便明白自己的软肋已经被人发现，索性撕开伪装气急败坏的威胁道：“我可是血族，这样一条蠢狗根本不能伤到我！”

“在我发怒将你们一起撕碎之前，让它滚远点！”

哈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收放自如的尖牙、足以划开厚重石板的利爪、苍白如纸的皮肤还有因为激动而显出赤色的瞳孔，种种迹象确实与传说中的吸血鬼极为符合。

他面上又扬起与方才一般无二的谦恭笑意，吩咐金币去门后的狗窝趴好，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躬身礼道：“听凭您的吩咐，大人。”

掩盖在过长额发下的左眼露出一瞬，斜斜向上看过来时，还想发难的血族也不由收敛了神色。

“明日我会去镇上，向皮克曼先生说明墓园发生的事情，很快王都便会来人迎接您回去。”

哈特将锅子重新架在火上，耐心翻搅着已经冷掉的食物。他刻意离金币坐的更近一些，好从中汲取一些与血族讨价还价的勇气。

就在刚才，这位富有整个海德家族的大人，竟然以身无分文为由企图赖在他的小屋，直到想清楚去处才会离开。

哈特当然不可能将一只吸血鬼留在身边，便很是“贴心”的提议大人先回海德家的老宅暂住，他则会代为联络其素未谋面的子孙。

哪知对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吾……我并不认识什么皮克曼、也没有什么远在王都的子孙。”

“皮克曼先生代为看顾老宅和打理墓园相关的事务，严格说起来也算是您的家仆，而大人作为海德家的荣光之始，自然要与您远在王都的子孙共同生活才是。”

哈特不厌其烦的劝说道：“以海德家的权势，为您豢养一群年轻娇嫩的血奴也不是难事，届时大人享用美食之时，若还能想起您兢兢业业的守墓人，还请大方为小人涨几个银币的工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哈特急需购置新衣和被褥，但守墓人微薄的薪水只勉强够一人一犬糊口，若是这位大人当真肯满足他这点小小的心愿，哈特甚至愿意将脖子洗干净奉上。

可惜这位英俊的血族一开口，便再度打破了哈特的幻想：“海德家族什么时候慷慨到，会为外姓血族提供血食了？”

他将那双重新恢复为深棕色的眸子凑到哈特眼前，戏谑的问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吗？”

涨薪愿望落空的守墓人默了一瞬，不由得想起自己被录用时，老皮克曼怀缅似的感慨。他说哈特未被布罩蒙住的那只眼，有着与海德家极为相似的眸色。

是了，海德家的正统血脉，无一不是深邃浓郁的绿眸。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那位海德’的墓穴中？”

除了靠墙一周摆放的各色随葬品外，哈特只在石室中看到那一方棺材，如今那石棺化作了粉末、里面的吸血鬼缠上了自己，偌大的墓室已然空空荡荡。

他如果不是‘那位海德’，那真正的墓主人又去哪里了？

被这位封禁在山腹中的饥饿吸血鬼啃食殆尽了？

又是谁将吸血鬼塞进了他人的坟墓？

种种疑问压得哈特头昏脑涨，然而唯一可能知情的当事人却只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哈特很想揪住对方的领子，问问这只老吸血鬼的脑袋里究竟还剩下什么，可惜对方此时仍光裸着上身，而且他也害怕白白被咬上一口。

他这一犹豫，便又被捏着下颌往前凑了凑，冰冷的手指撩开额发、那只鲜少示于人前的左眼在火光中微微眯起，被迫承受着对方的审视。

掩藏不及的痛处被强行暴露的屈辱令少年牙齿打颤，可血族的力量如斯强大，又岂是他能够轻易挣脱的？

好一会儿，血族脸上终于浮现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开口道：“若没有了这只眼睛，你倒是更像海德家的崽子。”

“不如你将这只眼睛献上，我送你去王都‘认亲’，如何？”

似乎是笃定哈特不会拒绝这诱人的提议，长发的血族微微偏头，满含着浓烈的**，向那颗黑曜石般的左眼献上虔诚一吻，而后放开了力道，任由恼羞成怒的人类少年将自己推开。

“收起你那些上等人的下流爱好！”哈特狠狠揉着左眼，粗粝的袖口将眼皮磨得通红也不停手，再看血族脸上的餍足春色，更是气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气急败坏的将金币唤到身前，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既然你不是海德家的老爷，就不要留在这里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哈特便做好了与之撕破脸的准备，谁知那血族竟然很好脾气的从地上站起身来，优雅的拍了拍半干不湿的裤子，抬腿向着门口走去。

“我去狩猎食物，天明之前再回来。”

“要是伤了人引来麻烦，我就叫全村的狗来把你撕碎！”

在坚硬的黑面包砸中脑袋之前，费尔从容合上木门，在清朗的月光下纵情伸展着身体，直到听见布料崩裂的声音方才止息。

漫长的睡眠令他早已饥肠辘辘，若非那个人类少年有着更为美味的享用方式，他绝不会勉强自己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来捕猎。

想到“美味猎物”软绵绵的威胁，费尔无奈的笑笑，还是放弃了到村庄中转转的念头，转身走入了黑沉沉的丛林之中。

比起少女鲜甜的血液，飞禽走兽身上的腥臊气息实在令费尔有些难以下咽，他勉强止住了腹中的饥火便没有再进食，转而回到了他方才离开的长眠之地。

“有了这些东西，他应该就能心甘情愿的将眼睛献给我了吧……”

费尔身上仅有一条岌岌可危的长裤勉强蔽体，想要带走这些随葬品竟有些为难。好在他还有一双足以分金断石的利爪，将精美的金银器皿刺穿在上面，于将明的天光中“叮叮当当”赶回了守墓人小屋。

然后将好不容易睡着的哈特惊醒。

“我说了，不许——”

少年炸着毛从床上弹起，恼怒的话语在睁眼的瞬间便被堵在喉间，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些该不会是……？”

将他不可置信的神色收入眼中，费尔志得意满的笑笑：“没错，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器，只要你将那颗漂亮的眼球献给我，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哈特瞪圆的眼睛看看半裸的血族，又看了看破损扭曲的随葬品们，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上帝啊！这些东西足够我被绞死一百次了！”

被人类少年和不满的猎犬赶出小屋时，成竹在胸的血族大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生活的困苦、自己便给予金银，哪怕只是作为交易也足以换取凡人的一只眼睛了。

费尔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冷淡的斥道：“贪婪的人类！若是大人还在……”

说到一半，他自己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大人……是谁？”